瞧著這一池子白骨,她還以為他定是剛剛飽餐了一頓。


    這會兒倒是覺得,他像是已經餓了許久了。


    他就這麽恨懼交加地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盯出個窟窿才罷休,粼粼的寒光蒙在那雙血紅的眼睛上,一身青羽,也像是被浸染了血光,透著肅殺的冷意。


    她忽然有些後悔了。


    後悔方才那樣草率地道出一句“三青鳥”。


    他看著寸情,半響,緩緩地背過身去。


    池水中藤蔓遊曳,讓人不敢上前半步。


    他就坐在那,舔舐她給的傷。


    雲渺渺不由得沉默了下去。


    在天虞山的時候,大家都道她這個掌門弟子做得窩囊,連同她一起入門的餘念歸都開了光,更不必說長琴長老座下的孟逢君和言寒輕,隻有她,這麽多年才堪堪顏駐,簡直丟盡了掌門的臉。


    這人啊,聽多了這樣的話,便是原來有幾分自信,也早就給消磨沒了。


    靈氣匱乏,法力低微,唯一勤能補拙的便是劍法。


    師父在劍術上對她要求頗為嚴格,以至於八年下來,她在浮曇台上同師兄比了九百九十九回劍,自第二百回 起,就再沒輸過。


    原本倒是不曾放在心上,今日卻是暗暗反思,方才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那巨鳥的背影瞧著尤為落寞可憐,令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夢見的兔子魔尊,比起惹那活祖宗生氣,她覺著還不如在這對付他。


    若是趁機偷襲,雖說不是什麽君子行徑,似乎還丟了師父的臉麵,但繼續僵持下去,待這妖獸緩過勁兒來,吃虧的多半就是她了。


    如此一想,她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那巨鳥忽然哀鳴了一聲,像是扯到了傷口,她定神一看,隻見她方才捅下去傷非但沒有止血,反倒潰爛得更厲害。


    那傷口,仿佛在撕扯他周身的邪氣,越是反抗,越是爛得更深。


    以至於聽著這嘶鳴,幾乎要哭出來了似的。


    她踟躕片刻,從懷中摸出一隻油紙包。


    這些桂花糕是她趁著給重黎買早點的空兒偷偷買回來的,本想逮著那祖宗不注意的時候解解饞,可惜被拖入水中後渾身都濕了,桂花糕雖有油脂包著,還是濕了幾塊。


    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起了這見鬼的念頭,解了繩子,將糕點推到了岸邊。


    “你要不要嚐嚐?”


    水中的巨鳥僵了僵,血紅的眼再度瞪了過來。


    幽幽的,仿佛隨時會同她拚命。


    他肩上和腿上的傷還在淌血,染紅大片的水麵,而後,從那血水中緩緩伸出一截藤蔓,繞著岸邊的糕點轉了轉,試探著戳了一下。


    軟糯的桂花糕頓時斷成了兩截。


    “不吃不要浪費啊。”她道。


    他怔了怔,遲疑半響,用藤蔓卷走了這包桂花糕,重新變回了人形,將糕點擱在羽翼上。從羽翼下生出了一雙細長如骨的手,指甲尖銳如鷹爪成鉤,蒼白中泛著深深的烏色。


    他就用這樣一雙半爪的手,很是謹慎地鉗起一塊桂花糕,打量了許久,才咬上了一口。


    雲渺渺還暗暗給自己留了幾塊,折騰了許久,靈力耗盡是一回事兒,她也著實餓得慌。


    兩塊桂花糕下肚,餓到胃絞痛的感覺稍稍好了些,抬眼卻見那水中跪坐著的妖獸莫名其妙地僵住了。


    染著血汙的白發垂在鬢邊,就連臉上的黑色裂紋也像是隨他一同凝住了。


    幽幽的磷光照在他肩上,瘦削得可憐。


    仿佛千年萬年,這天地間隻有他伶仃一人。


    然後,那雙充斥著戾氣的紅眼於刹那間散去了怨毒的顏色,如潮水襲來,翻湧出了不可思議的淚。


    血跡斑斑,滴在掌心的桂花糕上。


    三危山的傳說到底是怎麽樣的,這幾章開始進入這段故事,畢竟是發生在過去的事,會有點小虐,也會有一些伏筆


    第八十八章 :昆侖虛境


    雲渺渺沒想過幾塊桂花糕能吃哭一隻凶神惡煞的妖獸,但他這會兒像是一點也聽不進她說了什麽,又問了什麽,隻是和著血淚,大口大口地將手中的糕點往嘴裏塞,仿佛再不快些,這些糕點都要沒了似的。


    這吃相,不禁令人憂心他可會噎著。


    直到他再度抬起頭,滿嘴的點心渣子擦也不擦,將最後一塊桂花糕連著油紙攥在手裏,又朝她看了過來。


    她有些心虛地抿了抿唇:“吃完了。”


    “真沒了。”


    “你不是吃肉的麽,不挑嘴麽?”她也不曉得自己怎麽忽然問這些不著邊際的。


    他朝她走了兩步,她當即警覺地舉起了寸情。


    果不其然,他停住了。


    “不許過來。”誠然猜到他的真實身份,但眼下他這模樣,多半是墮入了魔道,渾身上下哪還有一絲仙骨靈根,無論之前如何,眼下她還沒膽大到讓一個妖獸近身。


    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赫赫”聲,不知是想罵她還是想對她說些什麽。


    “怎麽出去。”她方才聚了些許靈力,繼續耽擱於她而言並無好處,就當她方才一時糊塗,回過神來,自然是先離開這要緊。


    他似乎又聽不懂她的話了,拖著血淋淋的羽翼上了岸,身後淌出一條血痕,沒等她退後幾步,藤鞭便從他羽翼下飛了出來!朝她揮去!


    雲渺渺沒想到他竟如此喜怒無常,方才的眼淚頓時像是為了讓她有所鬆懈而流,她速速後退,卻被身後冒出的藤蔓攔住了去路,揮劍劈砍,緊接著便有新的藤鞭朝她源源不斷地湧來!


    人非完人,孤軍奮戰總有百密一疏之時,況且她眼下腿腳不便,被藤鞭纏住雙腿往他麵前拖去的時候,她立刻揮掌猛一拍地麵,迫使自己支起身,一劍刺去!


    這一回,他竟是不躲不閃地用方才受傷的挨下了這一劍,從另一邊羽翼下伸出的利爪轉眼扼住了她的喉嚨,一把將她摁進了血水中!


    冰冷的潭水混著汙濁與血腥味兒灌入口鼻,嗆得她雙眼發紅!身下全是戳人的白骨,一扭頭便撞上一具頭顱!


    寸情紮入骨,她偏偏使不上勁兒將其收回,隻得死死地扣住那隻骨爪。


    冷得像冰,如行屍走肉,她想象不出他究竟是如何變成這副樣子的。


    “三青咳咳!三青鳥!咳咳咳”她劇烈地咳嗽著,每一口水灌下去,都像是在往她肺腑裏塞霜。


    染在水中的血漫了過來,她眼前仿佛也陷入了一片灼紅。


    冷,亦是燒心地痛。


    冒著氣泡的水麵似乎離她愈發遙遠了,飄忽不定的碎光從眼前閃過,這水裏回蕩著無數的聲音,比她想象中更為沉重,仿佛有一雙手將她拽入深淵之中


    她終是緩緩地合上了眼,跌入一場昏沉而久遠的夢裏。


    昆侖虛境的風景比蓬萊仙島更為好看,那是四海皆知的事兒,便是偶有不服,隻消看上一眼,也不再自討沒趣了。


    今日的天兒格外爽利,清風吹散了昆侖山長年不散的雲霧,蒼穹之上鶴鷺齊飛,千裏的流霞纏繞著舒卷不定的雲彩一直漫到了天邊。


    浮山千座,環繞主峰,白雪皚皚,卻於巔峰之處開了大片的雪青色的花。


    昆侖朝霧花,環繞著那座巍峨的宮殿,萬年不衰。


    鼎盛的靈氣經久不散,便是在山腰這兒嗅一嗅,都仿佛能添好些年福壽。


    風雪初晴,曦光萬道,似是從渺渺遠方傳來了悅耳的鈴聲。


    似有若無,像是將醒未醒之時的幻覺。


    忽一陣烈風起,掀起半山積雪,驚著了已在山石邊蹲了小半月的青羽靈鳥。


    那雪毫不客氣地糊了他一臉,始作俑者卻於一片暖輝中化作了人形。


    身姿高挑的女子站在青鬆下,烏發高綰,發上垂一條頎長的金紗絲絛,隨風翻飛,可謂玉貌丹唇,姿如繁星麗天,不可逼視,石青色蓮開十二破,腰懸金玲,肩披水色皂紗,飛揚如煉,腕上纏一雙金釧,玉珠玲瓏,金羽綴肩,她細眉微皺,朝他瞟來一眼,仿佛比這四下的霜雪更冷幾分。


    “蓬萊的三青鳥何故來此?”她厲聲詢問。


    聞言,他這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俯首行禮:“三青拜見鏡鸞神君,神君萬安!小神已辭去蓬萊,願拜入昆侖,學一些真本事!隻是道行尚淺,上不得主峰,還望神君通傳一聲,問一問上神可還收徒”


    話音未落,眼前的女子已然皺起了眉。


    “你這三青鳥膽子倒是不小,不好好去傳你的福音,離開了蓬萊倒是尋到昆侖來了,你這資質,哪來的自信?”


    三青還有些自知之明,羞愧地低下了頭:“神君說的是,小神的確愚鈍了些,這些年在蓬萊也不曾有所精進,著實苦惱,若就這麽回三危山,這山主做得也著實慚愧,怕是護不得一方水土。


    聽聞上神神通廣大,受八荒敬仰,小神亦仰慕已久,不求得上神青眼有加,但求拜入上神門下,精進修為,小神定會尊師重道,日夜勤勉,絕不讓上神失望!”


    說著,便要跪下去叩拜。


    鏡鸞一瞧就頭大,隨手喚來一陣風將其托起。


    “瞎跪什麽這是,本君都沒這福氣做上神弟子,你倒是臉大”她隨手扯了腕上一雙金釧遞給他,“上神剛收了個新弟子,忙著呢,騰不出空來,你就別在這添亂了。三危山這幾年不太平,你知道的亦或是還不知道的,上神那邊都有數,拜師之事就不必再想了,你將這金釧帶回去放在山門前,能免去些麻煩,好生回去修煉,莫要做那一步登天的蠢夢。”


    聞言,他頓時急了眼:“可可我連上神的麵兒都沒見著呢!”


    這委屈的模樣,被鏡鸞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用不著,上神若要見你,自會現身,憑你的品階若是真見著上神,這會兒怕是已經趴下了。這雙金釧能鎮山數千年不損,是上神給的別哭喪著臉,速速離去!”


    說罷,便化作一道流光飛向山巔。


    隻留下三青鳥握著一雙金釧站在樹下,被她掀落的一抔積雪砸了腦袋。


    他失落地望著那座壯麗的昆侖主峰,霧氣似乎又漫過來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終是收了拜師的心,化作青鳥飛下了山。


    進入回憶咯


    第八十九章 :三危山的神靈


    記憶中的三危山,百木繁盛,雖不如蓬萊亦及不上昆侖虛境,卻也是三界少有的靈氣鼎盛之處。西海的靈澤蘊養了無數山中精怪生靈,令這百裏山脈四季常青。


    至少在其山主決定赴往蓬萊學藝之前,確是如此。


    靈氣匯聚,也意味著受人覬覦,三青鳥回到山間時,這四下的妖氣已較前些時日更為濃重了,弱小的山中生靈惶恐地抱作一團,躲在石縫裏,草木間,見他回來便一窩蜂似的湧了出來,圍在他身邊哭訴這幾日附近又來了幾頭妖獸,吃了好些小精怪。


    “山主您可別走了,我們我們隻能仰仗您了呀!”


    “是啊是啊,您這回去昆侖,可有見到朱雀上神?上神可願幫咱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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