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魔尊從洪水猛獸人人避而遠之,到一夕間人見人愛掌心裏的小可愛,雲渺渺心慌地吞咽了一下,將已經到了嘴邊的大實話咽了回去。


    “鍾公子有點事要辦,將孩子先放在這,畢竟酆都境內不宜招搖。”


    霓旌:“?”


    聞言,司幽也順著她的話說下去:“的確,帶著孩子多有不便。”


    “噢原來如此。”步清風點了點頭,這麽一說,他倒是安下心來了。


    “原來不是拋下孩子走了啊。”餘念歸鬆了口氣,平日裏瞧那鍾黎薄情寡義的樣子,沒想到還是個會帶孩子的。


    她忽然想到什麽,抬頭看向霓旌:“阿旌姑娘,你之前不是說你兄長還未娶妻麽,這孩子”


    “啊?”霓旌一時語塞,萬萬沒想到當日撒的謊時隔多日居然還要在如此微妙的地方圓過去,她下意識地看了重黎一眼,他還在步清風手裏掙紮著,這話茬今日要是沒接上,怕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遲疑片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無奈地歎了一聲這一瞬,雲渺渺便曉得,她還能編。


    “我兄長的確還未娶妻,但你們也曉得,我們那十裏八鄉的姑娘家都惦記著做我嫂子,這其中難保有幾個不擇手段的,前因後果是如何我不曉得,不過有一日清晨,我與兄長聽到敲門聲,前去一看,就見一個嬰兒被放在我家門前。


    繈褓中還塞了一封信,看字跡是個姑娘家的手筆,說這孩子是我兄長某日醉酒,同她有了魚水之歡懷上的,希望兄長認了這個孩子。沒人見到是誰將孩子放下的,我們又不忍將孩子丟棄,瞧著這眉眼與兄長的確有幾分相似之處,我便勸兄長暫且將孩子留下了,養到如今。”


    說著,她感慨地搖了搖頭。


    魔尊手底下一個個的可真是人才啊。


    “你胡說什麽!”重黎不敢相信她竟然真能把事兒編得如此繪聲繪色,氣得臉發紫,揮著拳頭要揍她!


    可惜人矮手短,又被步清風按著,看起來隻是在半空中瞎撲棱。


    聽了這番話,步清風和餘念歸眼中浮現出同情之色,愛憐地看向懷中的孩子。


    “可憐的孩子,幸好鍾公子留下了他。”


    至此,他不免對“鍾黎”的為人另眼相看,雖說中了心魔,但至少從未拋棄過自己的骨肉,看這孩子生得白白嫩嫩,也不像是受過什麽委屈,是他對鍾公子心存偏見了。


    餘念歸更是心生疼惜,見這孩子臉色不佳,以為他是與爹爹分開後心中不安,輕聲細語地哄道:“你莫要怕,你爹爹將你留下自有他的道理,我給你變個戲法,你笑一笑好不好?”


    說著,她便聚靈與指尖,枝葉輕展,刹那間便開出一捧連翹花來,花瓣上掛著露珠,十分好看。


    正當她笑盈盈地等著眼前的孩子露出驚訝乃至驚喜的神色來時,他卻是一言不發,甚至連目光都冷了下來,伸出手去,毫不客氣地一把將花掐了個攔腰斷。


    那眼神仿佛在說


    你是不是有病。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在他的百般掙紮下,步清風終於將他放了下來。


    剛沾地他便忍無可忍地開口辯解:“你們夠了!我唔唔唔!”


    雲渺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衝他二人笑了笑:“這孩子有些認生,師兄見諒。”


    聞言,步清風擺了擺手:“不妨,怎麽能同一個孩子計較。”


    餘念歸看著一地的連翹花,氣倒是不氣,皮孩子她也不是沒見過,自家那幾個猴兒比他能折騰多了,隻收拾了一番便露出了笑容。


    “沒事兒,是我嚇著他了。”


    霓旌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


    長得可愛原來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啊,尊上平日裏哪有這待遇?


    “我和阿旌姑娘來帶著他吧。”雲渺渺實在不放心將他放在步清風身邊,萬一露餡兒了,誰能說得清這狀況?


    步清風點了點頭:“也好。”


    桑桑已經懶得開口了,一旁的司幽憋著笑,饒有興致地望著重黎,似乎很是滿意。


    他忽然話鋒一轉:“趕巧今日是羅浮山南方鬼帝壽誕,十殿閻王,六案功曹,七十五司都派了人前來道賀,酆都與人間不同,入夜才是最熱鬧的時候,我恰好有閑餘,你們可想隨我出去轉轉?”


    說著,瞥了雲渺渺一眼:“上回說要帶你逛酆都,這話還是作數的。”


    回想起那會兒的慘況,她不由得顫了顫。


    本以為隻是為了安慰剛折了小命的她而說的客氣話,沒成想他還記得。


    “這我們都是活人,不太合適吧。方才你還讓我們不要離開這間宅院”


    “方才是方才,我這不是回來了麽,有我在,怎會不合適?”他一笑便活脫脫一隻紅狐狸似的,總讓她覺著隨時會被繞進去,“酆都的夜市相比人間不遑多讓,凡人一早市為繁,鬼魂卻喜好夜晚出門,這不還有個孩子麽,去長長見識也好,說不定能瞧見你們要找的那幾個魂魄呢。”


    他將麵具擺在他們麵前,也不急著催,笑吟吟地站在一旁。


    餘念歸是頭一回來酆都,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親眼所見與書中記載大多不同,能混入酆都夜市的機會可謂千載難逢,但他們的處境也並非有閑情逸致四處遊玩,她不免猶豫。


    “師叔覺得呢?”她看向步清風,也瞧見他眼中的遲疑。


    霓旌對此心領神會:“橫豎在這等著也是等著,出門轉一圈,打發打發時間也並無不可,這不還有個鬼差公子帶路麽,戴上這張麵具,行事低調些,應當不會出什麽差錯。”


    “這”步清風看了看雲渺渺身旁那孩子,雖說不曾如尋常孩子那般吵著要去看熱鬧,但小孩子應當都挺喜歡出門遊玩的,這孩子打小沒有娘,許是有些不好意思吧這麽一想,他不由得又對其多了幾分憐惜之意,“既然如此,便勞煩司幽先生帶路了。”


    霓旌:都撒開我!我還能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您還有我啊


    雲渺渺低下頭看了重黎一眼,見他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便俯下身去低聲問:“您想去瞧瞧熱鬧麽,酆都夜市,還挺難得的。”


    重黎瞥了她一眼,瞧見她目光閃爍,嗬了一聲:“有什麽可看的,不過是一堆鬼魂四處遊蕩。”


    她抿了抿唇:“您之前來過?”


    “本尊要是來過這破地方,怎會毫無防備變成這幅德行?”他沒好氣地反問。


    “這麽說您不也沒見過酆都夜市麽,就不想去看看?”她試著鼓動。


    他斜來一眼:“本尊看是你想去吧,非扯上本尊。”


    她幹咳一聲,心虛地移開了視線:“那您就當陪我去?您現在這幅樣子,師兄他們說什麽都不會留您一人在這的,您不去,我不也去不成麽。”


    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給他遞上了麵具。


    重黎滿心嫌棄,以他眼下的法力,能維持人形已是極為不易了,出去轉一圈,回來哪還有餘力?


    “本尊現在法力被封,若是遇上什麽事,如何應付?”


    “您不還有我麽。”她脫口而出。


    重黎眉心一跳:“就你?”


    她篤定地點了點頭:“嗯,我護著您啊,雖說修為不到家,我對自個兒的劍法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她眼下蹲在他麵前,可這心怕是都已經飛出去瞧熱鬧了。


    他沒想到這慫包平日裏瞧著悶頭悶腦的,倒是對一個夜市這般感興趣,就連那雙眼睛裏,似乎都寫滿了“去吧去吧去吧”。


    “沒出息的東西”他嘁了一聲,從她手裏奪過了麵具,“露餡兒了本尊可不管。”


    見他答應下來,霓旌上前道:“諸位先出去一下吧,且等我們幫這孩子梳洗梳洗,方才捂在被窩裏,亂得很。”


    聞言,步清風和餘念歸會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司幽意味深長地朝她二人看了眼,用扇子遮住了唇邊的笑:“在外頭等你們。”


    桑桑稍作猶豫,也隨他一同走出了屋子,停在他肩上。


    他暗暗一笑:“喲,這會兒怎麽不黏著你家主上了?”


    桑桑斜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你怎麽突然想到要帶他們逛酆都了?”


    “閑來無事啊。”他莞爾,“今日的酆都的確比往常熱鬧,說起來你都幾千年不曾來過陰司了,不想一起去看看?”


    “有何可看的”它哼了一聲,“比起這個,我更擔憂主上的安危。”


    “由我撐腰,你擔憂什麽?”他伸手將它抱下來,放在掌心裏。


    它在他掌中抖了抖毛,少見的沒有給他一爪子:“那銅鍾上的白符,不會是你瞎編的吧?”


    他露出了微妙的笑容:“這我可沒蒙你,那白符實實在在,不帶半分虛的。”


    “所以重黎那小子會變成這樣是你幹的?”它麵露鄙夷,朝那間屋子瞄了眼。


    他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那臭小子當年放跑了冰山地獄上千鬼魂,累得七十五司連帶十殿閻王大半年都沒能歇口氣兒,整座酆都城都差點給他翻個個兒嗎,這筆賬他能忘,我可得記著,不借此機會好好教訓教訓他,我還有何威嚴?”


    提起當年那檔子事兒桑桑也倍感頭大,可這都隔多少年了,他還真弄了張白符專門折騰這小子?


    “那會兒不是已經教訓過了?”


    聞言,司幽嗬了一聲:“就你那主子,瞧著比誰都心狠手辣,暗地裏比誰都護短,她能怎麽教訓?逮回去餓幾頓?”


    “誰說的!那回是真打了!”桑桑反駁道,“我親眼瞧著,那臭小子被抽得皮開肉綻的,在雲渺宮前跪了好幾日思過呢,你少汙蔑我主子!”


    “喲。”他一臉不可思議,“還真舍得?不過這口氣還是得讓我出的,橫豎隻是封住了他的法力,就讓他以這般模樣丟幾日的人,我也算手下留情了。”


    桑桑翻了個白眼:“幼稚不幼稚換了我非將他綁了吊在酆都大門上打得他叫爺爺才成!”


    所以說現在的姑娘家心都這麽狠的嗎?


    她默了默,轉了話鋒:“趁主上還沒出來,我有件事須得同你說。”


    “何事?”


    “我前幾日給你傳音,你可有收到?”


    他想了想,搖頭:“並未。”


    “果然如此”它眸光一沉,“我們在三危山下被虛夢千年困住了。”


    “什麽?”他吃了一驚,“虛夢千年?沒有瞧錯嗎?”


    那禁術已經失傳數千年,這世上還曉得這幻術的人,屈指可數。


    “錯不了。”桑桑篤定道,“我們被困在其中少說有十日,等出來才發現三危鎮的所有人早就死了,屍體都丟在城西的巨坑中,那坑洞也不像是地麵塌陷而成。在幻境中還遇上一個妖物,能變成旁人模樣,主上和重黎那小子都被他假扮過,他逃得極快,憑我目前的法力沒能攔住,但我從他身上覺察到了一絲氣息。”


    它頓了頓,神色更為凝重:“像是不周山封住的東西不僅是那鎮子,連三危山中也隱隱殘留了些餘息。司幽,當初的封印,確實將那玩意鎮住了嗎?”


    在它鄭重的詢問下,司幽也斂起了漫不經心的神色,目光一沉:“此事非同小可,當年那道封印可是拿四位神靈的性命換來的,世上已無人可解,會不會隻是你多慮了?”


    “我不知道”它有些心煩意亂,“這幾日太混亂了,我本以為去三危山,是為殺獓靨,碰上的卻是三青司幽,我把自己關在女床山太久了,這世間到底還有多少我已經無從得知的事,我還能不能這樣待在主上身邊,主上她可還能回來?”


    本以為能就這樣陪著主上修成正果,可離開天虞山不過短短半月,它便已經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那股氣息更是令它夜不能寐。


    如今它一合眼,當年的慘況便會一一在眼前浮現,它是真的怕啊,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它怕一眨眼,就什麽都沒了。


    它還在女床山那方淒清的洞窟中,望著石縫間的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盼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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