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腓腓也就算了,清風師兄”餘念歸猶豫再三,指了指身姿婀娜的精衛,“你的精衛傳說中不是個女娃娃變的麽?”


    精衛已經僵住了,桑桑半點沒客氣,張口就揭短:“什麽女娃,也就你們凡人能瞎編,本來就是個男娃娃,隻是不曉得他爹怎麽想的,起了個名兒叫女娃,偏偏又長得女相了些,故而時常被人錯認成姑娘,變成精衛鳥之後,就更說不清了。你們要是不信,掀開尾巴瞧瞧啊。”


    聞言,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精衛的尾巴上,就連腓腓都看了過來,嚇得精衛忙往後退,尾巴抵著牆了才稍稍安心些。


    如此心虛的樣子,也用不著多看了。


    餘念歸屬實驚歎:“難怪這麽多年也沒聽說它下蛋”


    步清風好一陣尷尬:“我也是頭一回留意它的雌雄,慚愧了。”


    “啊,我上回瞧見它盯著山裏的瞿如鳥下蛋,還以為它也點這方麵的想法,回到映華宮就給它搭了個窩”雲渺渺一言難盡地長歎一聲。


    精衛:“”


    它現在想換個靠譜點兒的主子還來得及麽。


    精衛欲哭無淚地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腓腓卻是穩趴在雲渺渺懷裏,任桑桑如何瞪眼都紋絲不動。


    瞧著這小東西毛茸茸的還算討人喜歡,雲渺渺拍了拍它的腦袋:“桑桑,讓它呆在這吧,不礙事。”


    見她精神稍稍好轉了些,步清風和餘念歸便將她和重黎跌下緣盡橋後發生的事細細同她說了一遍,當聽到司幽便是幽荼帝君時,她麵露微詫,看向一旁的桑桑,它立即移開了視線,她便曉得,它早就曉得這件事。


    “無論如何,你二人平安回來就好。”步清風由衷感慨她的造化,那等情況下,行差踏錯分毫,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能得一位帝君出手相助,也算是了不得的機緣了。


    雲渺渺抿了抿唇:“我認識他的時候,真以為他隻是地府鬼差之一。”


    還特別閑的那種。


    誰能想到呢,竟是這一路議論了好半天的酆都大帝本尊。


    他自個兒貌似還臉不紅氣不虛地插了好幾句呢。


    “其實我一直以為酆都大帝是個鶴發須眉,麵露凶相的老頭兒”餘念歸心虛地幹笑兩聲,“哪想到還挺好看的”


    話音未落,前頭的簾子便被一柄銀藍折扇掀起半邊,司幽走了進來,卻見他們齊刷刷地盯著他,心頭一毛。


    “都這麽瞧著我做甚,長花了不成?”


    氣度翩翩的紅衣公子,一笑,像是浸了蜜糖。


    這說出去誰信啊。


    司幽:本君最美!


    桑桑、重黎:可去你的吧!臭不要臉!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二十年前的蹊蹺


    霓旌繞著這座宮殿四處轉了一圈回來,望見重黎坐在廊下,倚著柱子,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灰蒙蒙的山。


    “這兒還挺冷的,您怎麽坐在外頭?”她微微一笑,走上前。


    重黎斜了他一眼,並未作答。


    她想了想,朝裏頭看了一眼,聽見從內室傳來的說話聲,摻雜幾聲輕笑,倒是有幾分熱鬧。


    她頓時了然,無奈地笑了笑,看向他:“您不大習慣麽?”


    “簡直無趣。”他別開臉,懶得理會。


    這句否認在她聽來,倒是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她忍住了笑,沒有戳破,轉而道:“您的傷勢如何了,可要再歇一會兒?”


    他搖搖頭:“不必了,離開這裏本尊便能恢複法力,無需多事。”


    “您打算就這麽放著麽?”她歎了口氣。


    在他身旁跟隨百年,期間她也見他受過不少傷,卻從沒見過他為自個兒上藥包紮,哪怕肚子上被開個血窟窿,也不過是當時止住了血,有時她不禁覺得,尊上可真是鐵打的。


    “那幽荼帝君從一開始就知道本尊的身份。”重黎忽然道,就在方才,司幽搖著扇子從他麵前經過,順勢招呼了他一聲,那眼神,分明是曉得一切的。


    之前在宅邸中也是如此,話中有話,聽得人膈應。


    那道白符,就是出自他手


    霓旌眼看著他膝上的手漸漸緊握成拳,心頭一緊:“尊上,您這會兒可不能衝動。”


    天子殿四周戒備森嚴,羅酆六天宮處處都是鬼差,以他們眼下的處境,即便曉得被算計了,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


    “本尊心中有數。”他沉著臉,終是緩緩鬆開了拳。


    霓旌暗暗鬆了口氣,又聽他問:“你跟著本尊多少年了?”


    她愣了愣,答道:“也有個百來年了。”


    “原來這麽久了嗎”他揉了揉眉心,歎了一聲。


    “您怎麽了?”她總覺得他話未說完。


    沉默了須臾,他淡淡開口:“本尊好像忘記了這些年,不,或許更多年,此間很多細枝末節,都想不起來了。本尊是不是來過這?”


    在那座十八層地獄看到的一切,還有那隻鑿齒的話,都讓他感到似曾相識。


    霓旌一怔,環顧四下:“這屬下不知。不過您這些年,的確與之前略有不同。”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站在一坐貧瘠的山坡上,野月孤高,深冬嚴寒,他居高臨下地望著狼狽如塵埃的她,那雙漆夜般的眼中,沉著淺金的月紋。


    寧靜。


    卻又孤獨。


    像是霜雪描繪的畫卷。


    他如同撿流浪狗似的將她撿回了崇吾宮,丟給遙岑安置,直到她摸爬滾打,花了兩年時間坐上了護法的位置,才再次見到他。


    那會兒的他也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但除去他動手處置那些忤逆之人時的果決,更多時候,這位不可一世的魔界帝君都在發呆。


    她不止一回瞧見他望著一捧火,一盞茶,甚至石縫間一朵毫不起眼的花,忽然就不說話了。


    那眼神,複雜得她怎麽都看不懂。


    有憤怒,有焦躁,又不甘與狠戾。


    也有落寞。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逼得他快要哭出來。


    便是去問遙岑,他也說不明白,隻知他來到崇吾宮時,尊上便已經這樣了。


    可這幾年,她再沒有看到尊上露出那般神色,可這脾氣卻是越來越差,


    重黎皺著眉,疑惑地望向她:“何時的事?”


    她仔細想了想:“好像是二十年前,您離開崇吾宮,不許任何人跟著,數日杳無音信,回來後便好像忘了很多事。”


    遙岑那時也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但尊上的性子素來不好捉摸,他們也沒敢妄加揣測,橫豎尊上還是尊上,日子還能過就成。


    “二十年前”他眸光一閃。


    那慫包從北海邊救起他,也是那個時候


    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是怎麽到北海的?


    “嘶”越是想要想起來,腦子裏越是一團亂麻,似是有些混亂的零星記憶閃了過去,沒等他捉住,便消散了。


    腦海中唯一剩下的,是模糊到他平日根本留意到的一個念頭。


    想要見一個人。


    想要見誰?


    他真的記不起了。


    他疲倦地歎了口氣:“回到崇吾宮後,仔細查查,二十年前,本尊究竟去了哪。”


    世間偌大,終歸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吧。


    還有這座酆都城,他從前,應是的的確確來過的。


    得找機會弄清楚


    “是。”霓旌暗暗記下了這事兒,話鋒一轉,“尊上,酆都天裂,似乎不是頭一回發生了,這次事發突然,您覺得會是巧合嗎?”


    這樣大的窟窿,究竟是平日裏對封印疏於看管,還是另有蹊蹺?


    重黎麵色凝重,看向嶓塚山的方位,那兒已經平息下去,巍峨的山巒靜靜矗立在西,除了渾濁的天,還未全然散去的蒙蒙塵埃,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眉頭一皺:“雲渺渺說,曾在鬼市聽到了笛聲。”


    “笛聲?這又與天裂有何幹係?”霓旌不解其意。


    他搖搖頭:“不好說,或許隻是她聽錯了。”


    霓旌沉默良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隻得將這份疑慮壓在了心底。


    陰司之事,也不需要他們插手。


    另一邊,在司幽的詢問下,雲渺渺將在地獄中曆經的事告知了他們,說是事無巨細,但她到底還是隱瞞了重黎的身份,奶娃娃成了爹這等難以解釋的事兒,也用她昏了過去三兩句帶過了。


    司幽自然清楚其中發生了什麽,唯一的意外,是重黎居然能頂著燭陰的封印,逼出了玄龍真氣,變回原樣。


    那道白符畫上去不容易,要想揭下來更沒那麽簡單,他方才費了些工夫,且抹去了一半。這混小子可真能折騰,還是小瞧了他


    “可還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對於這次的動亂,他回過神來仍覺得有些古怪。


    這次封印被破太過突然,沒有任何預兆,饒是他都沒能反應過來。本以為防著重黎那小子就夠了,誰知到底還是防不勝防。


    再遲些,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聞言,雲渺渺仔細回想了一番,將在鬼市中聽到的笛聲和破裂聲說與他聽。


    “我還以為是什麽東西裂了,如今想來,應是冰山地獄的動靜。”她眉頭緊鎖,“那兒的裂縫連接著十八層地獄,那兒的風雪也是時停時起,頗為混亂”


    “怎麽可能?冰山地獄的雪可是從未停過!”桑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司幽微微皺眉,抬手示意它先別說話,認真地望著雲渺渺:“你當真聽到了笛聲和冰裂聲?”


    她點點頭:“應當不是錯覺,可是為什麽呢?”


    若此事不是巧合,若她聽到的動靜另有蹊蹺,鬧出這麽大動靜,費盡周折,所有逃出的鬼魂都被抓了回去,功虧一簣,又圖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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