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桌椅,更沒有附庸風雅的花瓶擺件兒,整間屋子除了一扇小得根本無法容一人鑽出去的圓窗,以及一張冰涼的美人靠。


    甚至連床褥子都沒有。


    回過頭,正對上遙岑不苟言笑的木臉。


    “尊上有話帶給你。”與重黎的凶不同,他的聲音是沒有波瀾的冷,仿佛隻是為了將話一字不落地說給她聽,沒有任何私人恩怨,“尊上說,你若敢跑,哪隻腳先邁出去的,就打斷你哪條腿。”


    他絲毫沒覺得這話聽來有多嚇人,說完便轉身命人將門關上。


    外頭傳來落鎖的動靜,桑桑從她懷裏鑽出來,氣得直撲棱。


    “他們欺人太甚!這是要將我們軟禁在這等死嗎!”


    雲渺渺歎了口氣:“不然他們還能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們嗎?”


    她眼下是個什麽處境,她很清楚。


    階下囚。


    一個剛剛開罪了魔界帝君的宵小之輩。


    魔尊一句話,就能決定她的生死。


    她倒不是不想逃,可又能逃到哪兒去呢?這副傷痕累累的身子,走幾步都喘得厲害。


    她拍了下桑桑的腦袋:“你怎麽還跟過來了,留在師父那兒還不必擔驚受怕。”


    桑桑毫不猶豫:“那怎麽行!主上去哪兒,我便去哪兒,我我怎麽說也是您的命獸,豈有眼看主子被帶走的道理?”


    它頓了頓,麵露難色。


    “隻是魔界與其他地方不同,有著與世隔絕的界限,我雖緊跟著你們闖了進來,但路已被封死不過您放心,我定會找到出路帶您逃出去的!”


    聽它信誓旦旦地保證,雲渺渺屬實提不起勁兒來了,慢慢走到美人靠旁躺了下去。


    魔界雖比凡間暖一些,這兒也不透風,但於她而言,依舊很冷,美人靠上空無一物,又冷又硬,才躺了片刻,她便忍不住縮成了一團。


    總覺得這樣睡過去會生病,但困意和疼痛湧上來,不是她說忍便能忍的。


    她沒有仙骨,也沒有多餘的靈氣禦寒,回想起來,這些年修仙問道,也沒有讓她學到什麽驅寒的本事,唯一能做的,是在掌心凝一團火,聊以慰藉。


    可看著看著,不知過去了多久,眼皮便不斷地耷拉下來。


    “桑桑,我很困,我先睡一會兒”


    桑桑怕她再受寒,不斷地同她說話,讓她別睡,卻還是隻能看著她合上了雙眼。


    靈力散去,掌心的火眨眼便消失了。


    “主上?主上!”桑桑拍了她好幾下,都沒能將她喚醒,外頭的天色倒是漸漸暗下來了。


    它低頭看了看自己,個頭小,羽毛還稀疏,暖得了她的臉,便暖不了她的身,屬實捉襟見肘。


    外頭已經沒有動靜了,它放出靈識感知,似乎也沒有留什麽人看守,應是壓根沒將她們放在眼裏。


    吃準了她們即使有這個心,也沒逃跑的力氣。


    它回頭看了半昏半睡的雲渺渺,再這樣下去,非得凍出病來不可。


    “該死的重黎,回頭再找你算賬!”確信四下無人,它心一橫,振翅而起,羽毛倒豎,散發出陣陣金輝,將它團團包裹了起來。


    那團光越來越大,滾球一般最終成了一人大小。


    待光芒散開,露出了五彩的羽毛,似是覆了一層綺麗的月輝,由白爪到生著三片金色鳳翎的頭,細目銳利,如翡翠點睛,眼角下點著碧藍的花紋,旖光褪去,逐漸現出了鸞鳥之姿。


    它無聲地落下,看了看自己,無奈地歎了口氣。


    為掩人耳目,它的真身還在女床山,憑目前的法力,隻能變成這般大小了。


    它走到美人靠旁,張開溫暖的雙翼,輕輕地蓋在她身上,伏下來,用自己當被褥,替她暖身。


    咱們重三歲現在隻是在氣頭上,被渺渺耍了這麽久,總會有點脾氣的嘛


    第一百七十八章 :深藏功與名


    沿著崇吾宮前冗長的石板路向南,再翻過一座破舊的石橋,便能望見一截忘川河,望不見源頭,亦不見歸處,似是從虛空中流淌而出,又隱沒於縹緲之中。


    河邊矗立著一塊頎長的石頭,足有丈高,卻僅有二尺粗細,晶瑩剔透,如冰霜所結,石麵輝光交錯,飄過無數名諱,兩兩成雙,這便是聞名三界的三生石了。


    世人皆以為三生石在酆都境內,殊不知忘川淌過魔界,將這塊石頭留在了這。


    隻聽得“咚”的一聲,一塊石頭入了水,玄色的身影站在岸邊,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的河水。


    紅衣女子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他也懶得回頭。


    “您怎麽突然讓遙岑把那丫頭關起來了?”


    “怎麽,本尊抓她回來還要供著她不成?”重黎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還生氣呐”霓旌忍著笑,點了點頭,“也是,畢竟那丫頭騙了您,千兒八百年都沒人敢騙您了,也算件稀罕事兒。”


    “少貧嘴,你不也瞞而不報。”他斜了她一眼。


    “屬下這不是擔心您好不容易在仙門收了個眼線,若曉得了她是誰的弟子,回頭一怒之下給掐死了嘛”她笑著同他解釋,但知不知錯,就不一定了。


    重黎眉頭一擰:“你怎麽這麽照顧那慫包?”


    “屬下很照顧她嗎?”她倒是一臉詫異,“難道不是尊上您更疼她?又是瑤碧石又是逆鱗的,不曉得多少人要看得眼紅,便是被薅了尾巴,您不也沒拿她怎麽樣?”


    這一樁樁一件件細數下來,可真是讓她大開眼界啊。


    “少扯到本尊身上,本尊現在看見她就來氣!”他這火可還沒消下去,“你這一路可沒少幫她說話,怎麽,這回她是像你妹妹還是像你哪個故友了?”


    她從前在他麵前來事兒的時候,可沒少用這些“動之以情”的借口,起初他還真信,遙岑那死心眼兒的也沒懷疑過,但當她無中生有出第二十八個妹妹之後,但凡不是個傻子,都得心生疑慮了。


    “這個嘛”她打了個哈哈,難得有些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要知道她平日裏說起虧心話來都是信手拈來,理直氣壯,這回倒是難得,“倒也不是說她像誰,可能屬下平日裏惡事做多了,難得想積點德,哪天死了能少入幾層地獄。”


    重黎一聽這話就曉得她又在胡扯。


    “那姑娘瞧著慫裏慫氣,摳摳搜搜的,膽子其實不小。”她歎道。


    “長瀲那老東西教出來的徒弟,膽子會小?”他冷笑,“這慫包鬼得很,本尊都給她蒙過去了。”


    平日裏瞧著誰都能去踩一腳,捏一把的窩囊樣兒,悶聲不吭的,可當真細想下來,她何曾吃過虧。


    “她也就在您手裏吃過虧了。”她暗笑。


    他嗬了一聲:“她那些同門能跟本尊相提並論?”


    “也是。”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小姑娘可太不聽話了,瞧著乖順,實則天生反骨,背地裏估摸著都換著詞兒將您罵遍了,枉費您還有意收她為部下,還贈了信物。”


    這話說的,重黎頓時覺得自己這口氣又上來了。


    隻聽她義憤填膺地繼續說下去:“要屬下說,這種忘恩負義之徒啊,確實應該關起來,那偏殿耳房也是個好地方,又濕又冷,連床被褥都不能給,就讓她這麽凍幾天。


    她才受了那麽重的傷,方才您是沒瞧見,那小丫頭的臉色啊,白得跟紙似的,連路都要走不動了,您要是在場,定會十分解氣的!再等幾日,她病入膏肓了,你再去瞧瞧,誒,絕對老實了”


    她越說越慷慨激昂,暗搓搓地瞥了重黎一眼,那盈滿怒意的眼神忽然像是被紮了一針,顫動了一下。


    雖什麽都沒說,但袖下的手卻是無聲地緊了緊。


    她硬是憋住了笑,沒溢出聲兒來,猛一拍腦門:“啊呀,我都給忘了,手頭上還有點要緊事沒辦,回頭遙岑將軍又該嘮叨了,這兒風大,您還是早些回去吧,近日魔界也冷得很,您自個兒多蓋幾層被子,屬下出來時都給您擱在寢殿裏了,您順手蓋上吧。”


    說著,便恭恭敬敬地行禮告退,滴溜轉的眼也一並藏在了袖下。


    走到橋上,她又回過頭悄悄看了一眼。


    那道玄色的身影依舊靜靜地站在忘川河邊,靜靜望著河麵,隻是縈繞在他周身騰騰的怒意忽然淡了不少。


    即便隻是看著個後腦勺,她也能瞧出幾分動搖。


    她琢磨著自己方才的話,露出了誌得意滿的笑。


    “哎呀這嘴皮子,不如改日去說書。”


    魔界入夜很快,黃昏之後,似乎瞬息間,天地便徹底暗了下來,崇吾宮主殿長年燈火如晝,明燈永照,但其他地方,


    就沒有這般布置,相比之下,黯淡不少。


    偏殿無人走動,入夜後也隻點一盞膏燭,微弱的火光隻能照亮大殿一隅,昏黃一點輝光,襯得影子更為濃暗。


    寂靜的偏殿,落針可聞,邁入殿中的一隻腳,悄無聲息地落了地。


    步伐輕慢,燭火微搖,連呼吸聲都仿佛被湮沒在這片靜謐中,異常詭譎。


    膏燭燃盡了最後一寸,噗地飄起一縷青煙,熄滅了。


    整座偏殿頓時陷入昏暗,稍稍緩了緩,星光透過窗紗,照在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上,蒼白一片,而後,那隻手輕輕碰了碰門上的鎖頭,清脆的一聲“喀”過後,那鎖便落了下來。


    那隻手緩緩地推開了門,屋中昏暗幽冷,隻有一束星光從小圓窗漏下來,照在窗下的美人靠上。


    彩羽在星輝中散發著幽藍的光,一隻鸞鳥伏著身,雙眸輕合,似是睡著了,眼角的藍紋在微弱的輝光中,依舊能散發出明麗的光華,頭領三片金翎微微晃動,時時流光溢彩。


    人間那些話本子中說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靈,不外如是。


    它身下,蜷縮著一團白影,瘦弱蒼白,瞧著有些可憐兮兮的。


    這屋子比霓旌所言更冷,全靠著這隻鳥的羽毛溫暖著她。


    跨過門檻的腳微微僵了一下,遲疑之後,還是走了過去,停在了美人靠邊。


    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了淺眠的桑桑,它猛然睜開眼,借著些許光亮,看清了來人的臉。


    大眼瞪小眼,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而後,它一躍而起,丈長的羽翼一揮,關上了他身後的門,眨眼間化作人形,銀鈴清脆,藍衣繡羽,沒等眼前的人看清,她便一把將他摁在了牆上,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脖子。


    “敢說出去我殺了你!”


    霓旌:哎呀我可真是太機智了,誰來誇誇我!魔界第一僚機!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當真不記得我?


    怒意滔天的一句話,卻被她生生壓到隻有耳語般輕細,似是怕驚擾了榻上安睡的人,咬牙切齒卻又小心翼翼。


    惱怒之餘,她眼中閃過一抹錯愕。


    “你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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