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發生什麽了?”它方才就在水麵上,忘川如此清澈,什麽的都是一目了然的。


    可方才重黎的眼神,卻與落水前判若兩人,有那麽一瞬間,讓它不由得想起了當初他那副混賬樣子


    記憶不是被封住了嗎?


    說起來,是被什麽封住了?


    它察覺此事也不過數日,一心都在如何幫主上脫困,竟也沒騰出空來查一查此事。


    女床封山的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雲渺渺還看著自己被拍紅的手背,方才那一眼,比忘川的水還要冷,針尖一般,紮在她心上。


    便是前些日子因她騙他一事,生了那樣大的氣,也不曾見他露出這般眼神。


    就好像那顆心,早就已經涼透了。


    便是往他身上捅一刀,也不會換來任何回應。


    “先回去暖暖身子吧。”霓旌脫下外袍罩在她身上,將她扶起來,“尊上的脾氣素來不好捉摸,近來鎖天塔也不太平,許是有些累了,緩一緩神,就會如平日一樣了。”


    雲渺渺看了她一眼,心存猶疑。


    霓旌將她帶回自己住的屋子,蒔蘿也一同跟來了,二進的小院,與崇吾宮自是沒法兒比的,院中種了一片藥草,添上幾分雅致。窗明幾淨,窗台上,還插了一枝白梅。


    霓旌見她似是愣了愣,啞然失笑:“怎麽,你以為魔族都是住在黑漆漆的洞窟中茹毛飲血的麽?”


    世間對魔界的傳聞,大多都是殺人如麻,殘虐無道的,久而久之,說起魔族平日裏的模樣,便如青麵獠牙的惡鬼無異。


    生死的沉重,未知的恐懼,以至於世人聽到“魔族”二字,便聞風喪膽,草草奔逃。


    霓旌先給她換了藥,又找了一件幹淨衣裳,燒了一壺水,將暖爐提過來,讓她取取暖,而後便坐了下來。


    蒔蘿正興致勃勃地繞著這間小院轉悠,瞧見從前沒聽說過的藥草,便來問幾句。


    “我好像,又惹著他了。”捧著熱茶的雲渺渺,望著爐火忽然道出一句。


    誠然惹魔尊生氣,於她而言都快成家常便飯了,但這一回,她明顯感覺到禍闖大發了。


    可回過神來,卻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傷了那隻九尾狐,還是沒知會一聲就拉著他一起跳了忘川河?


    她想不明白。


    頭發都快烘幹了,還是想不明白。


    霓旌笑了笑:“你啊,不如將事情想得簡單一點,懷了身子的人,該吃吃該睡睡,憂思過重可不行,尊上今晨還吩咐我去找找吃什麽對懷了身子的人比較好呢,也許是想起什麽要緊事須得趕緊處理,你看,忘川的水涼得很,多適合醒神。”


    說笑般的口吻,教她的心情稍稍輕快了些。


    “其實我一直在想,他留著我和孩子,是不是為了惡心我師父。”


    畢竟她師父捅他刀子的時候,可沒客氣過。


    聞言,霓旌一陣好笑:“你師父才沒那麽容易被惡心到呢,與其留你威脅你師父,尊上直接動手殺幾個天虞山弟子更有成效。”


    桑桑抬起眼,疑惑地望著她:“其實之前我就想問,你對長瀲上仙好像很是了解的樣子。”


    此話一出,雲渺渺也心生疑惑。


    這一路她每每提起師父,這位護法大人要麽嗤之以鼻,要麽陷入沉默,最初試探她劍法時也是,數招之內便看出了她師從何人。


    霓旌忽而一笑。


    “你覺得我了解你師父?”


    她像是聽到了極為荒唐的事,笑得握著茶盞的手都在顫抖。


    她眼中映著火光,卻冷得像冰。


    “不,我一點也不了解他。”


    “也一點都不想了解他。”


    屋中的氣氛忽然凝固,直到蒔蘿舉著一棵草跑進來。


    “護法!這是什麽?”


    霓旌抬頭看了眼,登時原地跳起,好一陣捶胸頓足:“小祖宗喂!那是我種了三十年的八苦草!你怎麽給拔出來了啊!!”


    蒔蘿一臉無辜:“我看它一直軟塌塌地歪在地上,還以為它死了”


    霓旌都快哭出來了:“這草就是朝地下長的你應該隻拔了這一棵吧?”


    “嗯”蒔蘿點了點頭,沒等她一口氣喘勻,又補了一句,“但是其他的我都把它的葉子支起來了。”


    霓旌深吸了一口氣:“你看到的葉子是它的根。”


    三十年的心血,她真的不能打這位小殿下的屁股麽!


    隻要尊上點個頭,她能把這小丫頭拍得哇哇哭!


    在她捧著八苦草痛心疾首之時,雲渺渺的目光落在了堆在書架和桌案上的各種畫軸上,不由詫異:“你平日裏還畫畫?”


    霓旌側目:“沒事兒的時候畫一會兒。”


    “能看嗎?”


    “隨意。”她應得痛快。


    雲渺渺走過去拿起一隻畫軸,拆開一瞧,竟是個玉樹臨風的男子的畫像,瞧著可真眼熟。


    看看落款旁的批注,分明是鍾離闕的名字。


    再拆一幅,又是蘇門山陸道長的畫像。


    數隻畫軸看下來,居然都是這六界美貌男子的畫像。


    有的身姿如鬆,端方雅正,有的媚眼如絲,一笑傾城,在她筆下栩栩如生。


    她甚至還發現了妖王的出浴圖


    雲渺渺難以置信地看向她,似是發現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


    “你平日裏喜歡畫這些?”


    “怎麽?”霓旌不以為意,“六界美男千千萬,不能將人都綁回來,畫幾張總不礙事吧。”


    雲渺渺低頭看了眼手中這張衣裳半解的入睡圖,紅綃帳暖,讓她腦海中頓時跳出了“活色生香”這個詞兒。


    她看了看滿滿衣架子的畫軸,握著畫的手在微微顫抖:“這該不會都是吧?”


    “沒錯。”霓旌眼中甚至閃過一抹驕傲,“這些可是我遊曆四方,才累積下來的戰果,美人養眼,惡事做多了,回來瞧上一瞧,也覺得心情暢快。”


    “怎麽,這就看不得了?”她戲謔一笑。


    雲渺渺搖了搖頭:“不是我隻是覺得,自愧弗如。”


    她將畫擱下,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我也喜歡畫畫像,不過日日在映華宮,沒有涉獵如此之廣,隻畫師父的。”


    聞言,霓旌陡然一僵。


    隻為一人描眉作畫的溫柔,還是出於對師長的尊敬?


    雲渺渺唔了一唔:“因為師父的畫像最好賣最受門中弟子青睞。”


    “”小姑娘別以為我沒聽見你那句“最好賣”啊!


    她瞠目結舌地看著雲渺渺。


    “你拿你師父的畫像做什麽了?”


    “同師姐師侄們換法寶。”她答得斬釘截鐵,絲毫沒見著半分心虛,“我也畫過端華長老和長琴長老的,可都不如師父值受人敬仰。”


    有能耐你把“值錢”二字說完啊!


    第二百零七章 :畫中人


    起初開始學丹青時,她一直拿桑桑作畫,然一身漆黑的烏鴉,屬實不適合拿來練手,怎麽畫都像是一團墨汁糊在了宣紙上,再添幾點玲瓏,愈發怪異。


    師兄便建議她試著從人像畫起,起初畫得不好不打緊,盡量找些容貌鮮明的,一眼便能記住的來畫。


    她頭一個想到的,便是被譽為天虞山第一名景的師父。


    師父倒也好說話,坐一個時辰也沒動過一下,一直等她擱下筆。


    最初確實畫不好,不是歪了鼻子,便是大小眼,師父頗有耐心地指點她的畫作,如何勾勒婉轉,何處該著重一筆。


    直到她落筆便如遊龍點睛,繪得他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頗具神韻。


    直到她成了天虞山弟子心照不宣的“無名畫師”,深藏功與名。


    “你很擅長畫你師父?”霓旌一臉狐疑,默默給她鋪好了筆墨紙硯,眸中深意,不言而喻。


    雲渺渺心領神會,駕輕就熟地繪了一幅水墨畫像。


    畫中人獨坐樹下,捧一盞清茶,膝上橫一柄墨色長劍,似是正因隻有這非黑即白的二色,反倒更襯出他眸中的平靜與柔和。


    夜半青絲夜半雨,曉看明月晚聽風。


    一身孤高清冷,就在她筆下,驟然栩栩。


    隻一眼便曉得,那是誰。


    “這是誰啊?”蒔蘿也湊了過來,頓時眼底一亮,“模樣真好看!”


    雲渺渺緩緩放下筆,衝她一笑:“是我師父。”


    蒔蘿望著畫中人,也不由得入了神,托著腮問她:“你師父看起來真溫柔,不像重三歲,總是凶巴巴的。”


    她笑了一聲:“我師父啊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從來沒見他對誰發過火,大聲講過話,天虞山上下的弟子都很尊敬他,做錯了事,無需他多言一句,便自行領罰去了。天虞山廣袤百裏,但最好看的風景,是我師父,說得通俗一點,瞧著師父的臉,都能多下三碗飯,就是記性不大好,還愛夢遊,可能年紀大了,有點緩不過來”


    蒔蘿的眸光一閃,終於想起了畫中的人:“原來你師父就是戰神長瀲啊,我爹爹從前給我講了許多他的故事呢。”


    那些叱吒四海的傳奇,無往不勝的偉績,原來都擔在這樣一個溫潤如玉的人身上啊。


    “你畫長瀲上仙很像嗎?”蒔蘿問。


    她點了點頭,別的不敢說,但畫師父,她從不含糊。


    “今日這張,應是這些年畫得最傳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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