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就是長瀲上仙座下的那個弟子麽?傳聞說她被魔尊擄走,山上的人都以為她已經被害了,私下裏商量著後事呢”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魔族凶殘悟道,以殺戮為樂,人人得而誅之,她被擄走這麽久,怎麽還能活著回來?”


    “該不會是早就被魔族奪了舍,派了個細作混入仙門吧?你瞧,連命獸都沒有”


    “她方才看咱們了,是不是盯上咱們了?”其中一人說著,不由得瑟縮起來。


    “這兒可是天虞山,有長瀲上仙坐鎮,豈容妖邪放肆?”另一人寬慰道。


    “那可說不準,你們可有聽說,為尋長生之血天虞山這回派遣了四隊弟子入世,被魔尊混入的那一隊,恰好有長瀲上仙的兩名弟子,這女弟子被魔尊擄走,大弟子事先都未曾察覺到,丟人可丟大發了”


    “誒?我聽說天虞山的掌門首徒法力高強,年紀輕輕便已開光,如今都快破劫了,怎麽會什麽都沒察覺到呢?莫不是有意隱瞞?”


    低語至此,他們忽然感到背後一涼,已經走出數步遠的雲渺渺忽然頓住,回過身來靜靜地盯著她們。


    波瀾不驚的眼中透出一股森冷,便是手中沒有拿劍,也仿佛有著無形的利刃朝他們逼去。


    明明是笑著的,卻瞧不出半點客氣之意。


    “諸位道友,這兒怎麽說也是天虞山,心中有惑無妨,但背後編排還說得如此大聲,是不是太囂張了些?你們懷疑我這個與魔族有所糾纏的人倒還有些依憑,但我師兄堂堂正正,素來問心無愧,還望諸位慎言。”


    說得凜然,可若是配上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總教人覺著陰惻惻的。


    三人吞咽一下,匆忙逃竄,似是怕一語成讖,她當真露出“本性”,當場要他們性命。


    望著那三人逃遠,雲渺渺暗暗嘁了一聲。


    “就這膽子還敢背後嚼舌根呢”


    人雖走遠,但方才那些話還猶言在耳,比起她從步清風口中套出的旁枝末節,確實過分多了。


    但大致與她猜測中的並無太大差距。


    想來也是,一個顏駐期弟子,能從魔尊眼皮子底下逃回來,換了她也不可能就這麽歡歡喜喜地接受了。


    看來要自證清白,還得費不少功夫啊


    她歎了口氣,轉身卻正對上站在身後的男子。


    青衫如紗,鴉發高綰,手握一柄上品靈劍,充耳琇瑩,莊重軒昂,都說君子如玉,眼前這位的確稱得上卓然風貌,隻是其眼神沉靜,非但不似玉石溫潤,倒染了些寒光。


    雲渺渺還記得他,畢竟在令丘山時,已經打過照麵了。


    “陸道友怎麽在這?”


    陸君陳默然不語,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通,似是在試探什麽,看他的神色,應是早就在這。


    她笑了笑:“陸道友可是覺得我方才說錯了?”


    陸君陳搖了搖頭:“你為自己的師兄說幾句公道話,有什麽錯?不過”


    他頓了頓,皺起了眉。


    “你方才訓斥的,是我的同門。”


    聞言,雲渺渺一怔,旋即笑道:“是嗎,那還真是對不住,話說得重了些。”


    陸君陳的臉色始終繃著,誠然口吻平淡,卻給人一種莊重嚴謹的感覺。


    “是本門無禮了,在天虞山妄議掌門弟子,確然不妥。”


    不知為何,對著這個人,雲渺渺便有些笑不出來。


    平日裏還能應付一番的客氣的微笑,在陸君陳麵前,就僵住了,總覺得


    “陸道友言重了,這種事”


    “這種事,還是有理有據,在諸位掌門仙友麵前一次說清得好。”陸君陳一板一眼,頗為正經地看著她,“雲姑娘覺得呢?”


    雲渺渺心窩一抽,著實不知如何接這句話。


    她這算是碰上比那個活祖宗還不會說話的人了嗎?


    “可對?”陸君陳認真嚴肅地重複,似是不等她一句答複,便不會罷休。


    “陸道友說得是。”她硬著頭皮答道。


    “既然如此,雲姑娘不妨說說在被魔尊擄走的前因後果,想必天虞山上下,沒有你自己更為清楚此事經過的人了。”說著,他竟然不知從何處掏出了紙筆,要做個詳細的記錄。


    雲渺渺被這一絲不苟的勢頭驚得往後退了半步:“這不妥吧?”


    “如何不妥?”


    “”且不論事出突然,她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光是這人開門見山的耿直,就已令她倍感壓力。


    她也算應付過不少人,但眼前這位,顯然是她尤為不擅長的一種。


    她指了指懷中的盒子,幹笑道:“其實我還有師命在身,須得給長老送東西,此事說來話長,陸道友何須急於一時?”


    聞言,陸君陳看了看她手中的盒子,思忖片刻,點了點頭。


    “是在下思慮不周,既然姑娘眼下不便,便改日再說。”他終於收起了那莫名其妙的紙筆,雲渺渺也暗暗鬆了口氣,尷尬地同他告辭。


    直到走遠,她不露聲色地側目回望,陸君陳還站在那,不知在想什麽。


    方才那話,換了旁人來講,就像一句客氣話,諸如“後會有期”“改日再聚”雲雲,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卻令她有種被盯上了的錯覺。


    改日再說嘖,他應當不至於離譜到去映華宮向她打聽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 :林間邪氣


    她懷著一絲忐忑,前往長琴所居之處,一路也聽了不少閑言碎語,眾口爍爍,一個一個爭辯過去,隻怕她嘴皮子都要磨爛了,況且她素來無心與旁人爭什麽高下,更疲於去記恨什麽,總覺無用。


    心若無愧,即使身在濁淵,亦是天地清明。


    處處妄言,不與之計較,便也成不了錐心的利刃。


    盒子,親手交到了長琴那兒,還與言寒輕碰上了麵。


    自令丘山一別,確然已經過了許久,這小子也不知經曆了什麽,瞧著倒是穩重了些,問了她的傷勢和近日的狀況,少見的沒有同她辯上幾句。


    孟逢君還是如常,見了她還是不忘冷陰陽怪氣地嗆上幾句,若不是之前聽師兄說她也去魔界救人,費了不少心神,雲渺渺也忍不住要回幾句的。


    但這次,卻是要先道聲謝。


    “不過是還你個人情,要你謝什麽。”孟逢君沒好道。


    恰好後頭兩個燒爐子的新弟子竊竊私語,斷斷續續聽到幾句,應是聽到不少傳言,今日見到了她,不免心中生疑。


    言寒輕皺了皺眉,似是不悅,還沒來得及讓其住口,孟逢君抄起案頭上盛丹藥的勺兒反手掄在二人頭上,手法嫻熟,令人頭皮發麻。


    隻聽得嘎嘣兩聲響,那兩個弟子捂著腦袋吃痛地彎下了腰。


    “燒爐子都堵不住你倆的嘴,既然還有餘力碎嘴,將那邊的丹藥都裝起來!”


    她一聲喝,兩個小弟子委委屈屈地低著頭:“是,孟師姐”


    看著那二人忙得兩頭轉,孟逢君哼了一聲:“一個兩個,胳膊肘不曉得往哪兒拐,就話多!”


    雲渺渺還是頭一回見她管教同宗弟子,本以為她是專找她和餘念歸的麻煩,原來對自家師弟們也是如此啊


    言寒輕顯然已經司空見慣,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也是入門後才曉得師姐就這麽個性子,其實平日裏不犯錯,她還會指教同門劍法和法術,師父給她的丹藥,若用得上,也分給幾個根基不穩的師弟,就是這幾日啊,門內到處都在傳你和魔族的事兒,被她聽見,劈頭蓋臉一頓罵,那場麵嘖嘖,在這都沒人敢碎嘴了。”


    雲渺渺不由一愣:“你說的真是孟逢君?”


    莫怪她不信,以孟逢君以往的做派,沒帶頭將這件事鬧大,好好收拾她,就已經挺不可思議的了。


    言寒輕其實也覺得有些見鬼,但事實的確如此。


    “孟師姐看著挺凶,其實相處下來,好像也沒想象中那般恐怖,就是性子要強,但本門弟子若是在外頭受人欺辱,她定然是頭一個站出來討公道的,這回應當也是如此,外人說說也就罷了,同為天虞山弟子,都來懷疑你,確實教人心寒不過此事掌門定然會站在你這邊,隻待澄清一切,便能恢複如初!”


    見他目光篤定,似是很有信心的樣子,卻不知是信她無辜,還是信長瀲有能耐護住她。


    半響,她笑了笑:“不妨事,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心有不安也無可厚非,且不說我到底是不是魔族的細作,即便真的是,也輪不到旁人來插手天虞山的內務,逞一時口舌之快,若無證據,也不足為懼。”


    聞言,孟逢君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似有些意味深長,但也並未反駁於她。


    既然東西已經送到,雲渺渺便告辭了。


    長瀲叮囑過她早些回去,天虞山上下正是人多口雜的時候,也確實不宜與任何人發生口角。


    她打算去看看許久不見的餘念歸,便朝著端華所住的浮山而去。


    竹林幽靜,青石燈台,一如其主,端方雅正。


    這非她頭一回來端華居所謁見,但畢竟眼下她的處境算不得安穩,端華又是司掌門規的長老,難說會對她處以何種態度,許是從前在外門便時時受其管教,她這會兒竟有幾分緊張。


    然,她找遍了餘音閣都未曾見到一人,整座樓閣一片清淨,甚至連鳥鳴都無。


    她覺得應是今日不湊巧,踟躕片刻,便打算離去。


    沿著林間小道下山,四麵幽風陣陣,一時飛葉迷眼,回過神來,卻覺得四下冷了不少。


    頭頂的竹葉簌簌作響,天色仿佛暗了下來,森冷之意從四麵八方湧出,如一座無形的牢籠,正悄無聲息地向她壓來。


    雲渺渺不由得渾身發僵,想拔劍,卻難以動彈。


    這種不祥的預感她已曆經數次,卻未曾想到會在天虞山再度想起。


    如寒冰般的邪氣,與這竹林仙境如此格格不入,殺氣如暗湧,一點點漫過來。


    她腕上的不染金光閃爍,似是十分不安,她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中陷阱了嗎


    她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旋即又覺得不可能。


    這可是餘音閣附近,什麽妖邪有能耐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


    她額上滲出了絲絲冷汗,細細感受,逐漸接近的邪氣似曾相識,她猛然一驚。


    誠然還混雜了些別的東西,但她應當不會認錯。


    這氣息是是在三危山時遇到的那個邪祟嗎!


    身後的氣息越來越近,她咬緊牙關,試圖召出不染,僵住的指尖艱難地收攏


    忽然,一隻手從身後按住了她的肩,悄無聲息,卻令人不寒而栗!


    雲渺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終於掙脫了僵硬,一把握住不染,回身欲揮,耳邊卻傳來餘念歸驚訝的聲音。


    “渺渺,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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