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上清閣時,言寒輕追了上來。


    “雲渺渺!”他一路從台階上奔下來,到她跟前時還有些喘,看著她的眼神卻是分外堅定的,“不必擔心,我一定盡快找到那個邪祟,還你清白!其他人說了什麽,不必理會!”


    瞧著他鄭重其事的樣子,她啞然失笑:“你跑來就為了同我說這個?”


    “當,當然!你這什麽眼神兒,不信我?”他皺起了眉。


    “不是”


    在她的印象裏,這小子可少有如此正兒八經的時候,當初為了情茹的事,她可還好好算計了他一筆,本以為這小子多少會記恨於她,這些年卻連絆子都不曾給她使過。


    當場嗆過幾句,便這麽揭過去了,倒是教她頗為不解。


    “從前折騰你的時候,覺得你還挺小心眼兒的,沒想過有一天你會對我說這樣的話。”她微微一笑,卻見他倏忽一僵,當即別開了視線。


    “我,我怎麽小心眼兒了?不就是當年說了幾句不大中聽的話麽,小心眼兒的哪裏是我”他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咱倆認識都十年了,也算那什麽”


    “什麽?”雲渺渺疑惑地望著他。


    已經走出數步遠的重黎聽到這句,腳下步子猛然一頓,回過頭來望著那邊的二人。


    另一頭,孟逢君也催著言寒輕快些回去,他捏著拳,有些僵硬地站在她跟前。


    “怎麽話都不會說了?”雲渺渺總覺得他今日似乎總是欲言又止,平日裏嘴皮子比誰都利索的人,這會兒居然吞吞吐吐起來。


    言寒輕撓了撓頭,“嗐”了一聲:“我就是想說咱倆可是一起偷過十五回雞腿,十二回桂花糕,還在花前月下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的關係,你如今遭了冤枉,我總不會袖手旁觀的,放心吧!”


    這話聽來久違又耳熟,饒是心情還有些沉重的雲渺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可真是讓言兄費心了。”


    長琴站在石階上喚了一聲,他也不得不趕緊過去,臨走前往她懷裏塞了一瓶藥:“這個拿去每日擦擦,姑娘家家的傷口也敢隨便撕,留了疤回頭看誰要你”


    說著,也不容她回絕,轉身跑走了。


    雲渺渺遠遠瞧見他跑上台階,跟在長琴身後,被孟逢君敲了一記,連連討饒,攥著這瓶藥無奈地笑笑。


    風華台上還聚著不少弟子,瞧見她不禁頻頻回頭張望,眼中的嫉惡淡去了些,更多的是踟躕不定的猶疑。


    許是終於將想說的都說了個明白,誠然還未有個結果,但她已然感到如釋重負。


    說來活了三輩子,她還是頭一回這般無畏無懼地站在如此多的質疑麵前,為自己爭一回。


    而這般似是有恃無恐的感受,回想起來其實有些五味雜陳。


    她回過頭,望見數步開外靜靜地望著她的那人,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今日“有恃無恐”的緣由。


    不可思議,這祖宗不過是站在那兒,她似乎就不必為任何事低頭。


    “走了。”重黎已喚來一朵雲,待她站上來,便乘風而起。


    離開了風華台,她才舒一口氣。


    “方才多謝您了。”若不是他願意為她扛著諸多的質疑與壓力,她隻怕連那些話都沒能來得及說出口,便要被關押起來了。


    雖說是頂著她師父的臉,但這場戲他的確應付得頗為漂亮。


    “沒想到您還能說出那樣的話”


    她一度以為,他同什麽寬厚仁義,除魔衛道這等話扯不上幹係,不生氣已算是給足了麵子,今日卻聽他說出那樣一番話,與其說令人意外,不如說有些詭異。


    重黎瞥了她一眼,似是低低地冷笑了聲:“本尊說得那些,不過是將從前一個傻子的話順勢搬過來一用罷了,不論心中如何盤算,場麵話總要說得漂亮些,這些話本尊懶得聽,對你們這些仙門中人倒是頗為管用。”


    她愣了愣:“傻子?”


    他目不斜視:“對,一個傻到不能再傻的傻子。”


    如此繞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居然有那麽點兒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飛出一會兒,雲渺渺卻發現他落在了一座途徑的浮山上,便散去雲彩。


    “不是要去後山看看嗎?”她詫異地望著他。


    卻見他麵色沉得難看,似是壓抑著怒意,頓時收住了追問的念頭。


    他突然一步邁到她跟前,逼得她往後退了退,恰好撞上一塊石頭,趔趄著坐了下來。


    “怎,怎麽?”她錯愕地望著他。


    重黎沉著臉,忽然在她跟前蹲了下來,用不容置否的口吻道出一句。


    “手,伸出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我有些高興


    雲渺渺一怔,旋即反應過來,猶豫著緩緩抬起了胳膊。


    流出的血已經快幹了,數寸長的傷口泛著觸目驚心的殷紅,因強行撕開血痂,以至於皮肉扯裂外翻,瞧著比之前還要猙獰。


    重黎臉都黑了:“不曉得痛嗎你?”


    她怔了怔,坦言道:“其實還好,下手利索些,也就一瞬間而已。”


    說完,她覺得他的臉色好像又臭了幾分,但她似乎沒說錯什麽。


    這祖宗的脾氣猜不透,正事還是要說的。


    “仙門弟子接二連三地失蹤,師父那邊想必也頗為心焦,但師父眼下不宜操勞,究竟是什麽傷,師父不肯說,自有他的決斷,我等做弟子的應當為師長分憂解難,盡快查明此事。


    妖邪想躲過辟邪陣,混入天虞山,絕非易事,便是當真得逞了,勢必要以靈氣為遮掩,方能掩藏身份。仔細想來,以幻術化形,頂著別的臉出入,雖說容易混淆視聽,但也是個鋌而走險的法子,畢竟在場的都是同門師兄弟,彼此之間多少有了解,若是突然間出了古怪,總會有人察覺到”


    那人究竟是如何在這些弟子之間如魚得水的?


    “此次一同失蹤的天虞山弟子也有可疑之處,在長琴長老查出究竟是誰之前,一切還都兩說。這件事越想越覺得諸多蹊蹺,無論是餘音閣還是後山,都有細查的必要,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邪祟好像認得我。”


    她神色凝重地道出自己不曾在上清閣中講到的一些細枝末節,方才人多眼雜,對端華的疑慮也尚未打消,她思慮之後還是有所保留,眼下無人,倒是能說個明白。


    然而她卻發現這祖宗似乎心不在焉,不由有些忿忿:“您在聽麽?”


    “聽著的。”他沉著臉,一手托著她的胳膊,仿佛在思量如何處置,“所以你覺得這天虞山中的確有奸細混入,卻不一定是顯眼之人?”


    她點了點頭:“就這幾日查到的線索看來,八成如此。那邪祟行事謹慎,就連嫁禍於我,都要做的滴水不漏,不是個善茬。”


    重黎冷笑一聲:“何止不是善茬,隻怕是個大麻煩”


    他說得輕,像是在咕噥,雲渺渺一時沒聽明白:“什麽?”


    他並未作答,指了指她的胳膊:“霓旌平日裏瞧著嬉皮笑臉不成體統,但在醫術上素來心細,既然給你上了藥,便不可能遺漏什麽邪氣,這傷口是怎麽回事?”


    此話一出,雲渺渺頓時心頭一咯噔。


    被察覺到了啊


    她幹咳一聲:“這是不得已的手段,我沒找到切實的證據,總要拿出點令人信服的東西來,算是鑽了個空子。”


    聽到這避重就輕的回答,重黎便曉得自己猜對了,一股子火氣湧到嗓子眼兒,但看到她這條胳膊,猶豫再三還是咽回了大半。


    “所以你就把邪氣往自個兒傷口上放?是真不怕疼還是覺得你這條胳膊廢了也無所謂?!”


    “我沒有”


    “沒有什麽?”


    看著他眉頭緊鎖,像是壓抑著怒氣,扣著她腕子的手隱忍著沒掐疼她,她緩緩歎了口氣。


    “我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再讓那些仙長誤會與我,隻會耽誤事,縱容真凶。”她頓了頓,“我也怕疼的,所以隻敢放了這麽一點點,沒想到會讓您擔心了。”


    重黎倏忽一僵:“誰,誰擔心你了!本尊不過覺得你這主意餿得不能再餿了,著實可笑!”


    聞言,她輕笑一聲。


    “的確,是個餿主意”


    她借了上回與阿寧對質時的口供,憑著從那邪祟身上抽下的幾縷濁氣,為自己逆轉局勢,若當初刺傷那邪祟的是阿寧的劍,她可就沒有辦法了,所幸還有這一線生機,讓她爭上一爭。


    平日裏小吵小鬧也就罷了,但這回不同,便是她不願招惹是非,這“是非”卻是不願輕易放過她的。


    活了三輩子,都極少為自己爭求什麽,頭一回如此,倒是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她看著眼前這個“蠻不講理”的魔界帝君,話是不中聽了些,但如何說呢


    應當是在為她生氣吧?


    她望著他忽而一笑:“您總說我是個騙子,今日難得對您說句實話吧。”


    重黎一揚眉:“你這是終於承認三番五次欺騙於本尊了?”


    她坦蕩地點點頭:“嗯。”


    他嗬了一聲:“不是要說句實話嗎,說。”


    她默了默,注視著他的眼睛,似笑非笑。


    “我眼下,其實有些高興。”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重黎思來想去仍不明白。


    “高興什麽?”他指了指她的胳膊,“瞧瞧你這血糊的樣兒,樂個什麽勁兒?”


    “與這道傷無關。”她若有所思地彎了彎嘴角,“給您講個故事吧。”


    他愣了愣,未置一詞便聽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還在白辛城的時候,住在北海邊的一間破院中,從後門出去,穿過兩條巷子,便是一座私塾。我自然進不去,不過還挺喜歡趴在牆頭看裏麵那些孩子搖頭晃腦地誦讀詩書義的。


    那時候我總看到一個少年,生得比同齡人更為瘦小,性子又靦腆,故而總是受欺負。


    他瞧見我在牆頭上看著,也從未點破過,還時常故意坐在牆頭下背詩,似是也讓我聽聽。他算不得聰明,一行詩默誦十來遍才能背得下來,托他的福,我也能讀些書了。


    我這人其實沒什麽情義,用白辛城那些百姓的話來說,是個不長心肝的小畜生”


    說到這,她平靜地笑了笑,似是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重黎卻皺起了眉:“他們就是這麽說你的?”


    “別生氣呀,我都不生氣”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來也有點不可思議,那些年我沒能記住那些打過我,罵過我的人,倒是記住了這少年背書的樣子,或許在您看來,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善意,我也不知為何,就記下了。


    那少年每日都會被欺負,有時紙筆找不著了,有時硯台被人泡了水,還有一回鞋子都給人丟進了茅房起初我還見他找人哭訴,但久而久之,他連生氣都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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