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得讓人心慌。


    海風冷得刺骨他來天虞山前前後後那麽多回,還是頭一回知道,這裏也能冷成這樣。


    山間生靈仿佛死絕了一般,沒有一點聲息,他站在海邊,隻能聽到身後浪打礁石,以及自己氣喘籲籲的呼吸聲。


    遙岑的話他原本是半信半疑的,但當他站在這,看著千瘡百孔的天虞山,破碎的護山大陣,不得不相信長瀲已死的事實。


    荒唐,卻又悵然若失。


    鬥了這麽多年,明明是恨不得掐死對方的仇怨,他居然還沒想過長瀲真的會死。


    心跳得很快,他焦躁地想要找尋自己的逆鱗在哪,可剛剛放出靈識,就被打了回來。


    望著眼前金光暗湧的禁製,他有些錯愕。


    遙岑對他說,天虞山上下已經重新布下了陣法,較之從前,這次的陣法不知出自何人手筆,淩厲得很,修為弱些的妖物一觸即死,就連仙門中人也不敢隨意觸碰。


    天虞山已有好幾日不曾有人出入了。


    眼前漆黑一片,山門前的燈籠昏暗到連台階都照不亮。


    這禁製的靈氣他熟悉又陌生,隻覺得不可思議得很。


    他曾以為,不會再看到了。


    回來了嗎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笑了一聲,而後伸出了手,鋒利的弧光瞬間抽痛了他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饒是他也不由得吃痛地悶哼了一聲,且忍住了退回來的念頭,咬咬牙繼續往前走。


    弧光如鞭,狠狠地抽在他身上,像極了當年打在他身上的不染。


    他硬是憑著自身修為頂了過去,所幸這道禁製布於倉促之下,要將護住天虞山每個角落,並不似想象中那般容易。


    踏入天虞山的瞬間,他一陣頭暈目眩,喘了幾息後,他撣去了衣袂處的幾點星火,沿著石階一步一步往上走。


    圓月高懸,寒涼的光將一眾星辰都壓了下去,一路無燈,整座天虞山像是被拖入了一片深淵。


    他忍住了直接飛去映華宮的衝動,沒有了長瀲的護持,他出入天虞山主峰,多半會被察覺。


    曾聽說這條路足足鋪了三千石階,他還嘲笑過長瀲,真不怕自家弟子活活累死,如今自己來走一遍,才恍然發覺眼前的一切,居然都像極了當年的昆侖山。


    他也曾沿著漫長到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台階徐徐而行,遙望著山巔的巍巍神宮,那時還有人牽著他的手,溫暖到能驅散昆侖山一路的霜雪。


    可一低頭,掌心卻空空如也。


    心猝不及防地疼了起來,邁出下一步的力氣也像是突然消失了。


    他有些恍惚,更多的居然是害怕。


    這會兒能想起的居然是臨走那日同她爭執的場景,她似乎有什麽話要對他說,可惜他沒有留下來,也沒有聽。


    他讓霓旌留下,卻連數日都不曾收到音訊,還不曾過來看一眼。


    想著她還有長瀲,還有師兄,還有逆鱗,犯不上時時看著,卻忘了以她的性子,死都不會喊他一聲也不足為奇。


    他能感覺到山間彌漫的沉沉死氣,血腥味兒還未褪去,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去看看那些屍體的念頭一閃而過,他頓時不敢再想下去了。


    還未來得及去往地府的生魂在山野間飄蕩,有山間生靈的,也有人的。


    這些東西尋常人是看不見的,但憑他的修為,甚至能看到這些生魂死前所受的傷,清晰到幾乎分不清眼前看到的究竟是活人還是鬼魂。


    他不免焦躁起來,半山的玲瓏樹開得三三兩兩,較之從前那般煙霞般的盛況著實蕭條,玲瓏花陰氣重,林間聚了不少生魂,他忽然望見一道熟悉得令他心頭一慌的身影,幹幹淨淨的白衣,像山間的雪,緩緩飄著。


    他沒來得及細想便追了過去!


    身旁的魂魄被他猛地推開,呆滯地站在那,似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恍惚無助,僵硬地望著他,仿佛凝住了。


    他心上驟然一緊,不敢再看這些行屍走肉般的生魂,倉皇地往前跑,腳步愈發地快。


    可追到前頭,那道身影早就不見了。


    他感到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座冰窖,眼前忽明忽暗,看到的一切也都變得縹緲,渾身發冷。


    腦海中兵荒馬亂地閃過不周山的火海,他找不到她的屍體,他把崖底都翻遍了,什麽都找不到


    他覺得她不肯再見她,所以才會連屍身都不讓他找回來。


    那日,他還同她吵了一架。


    她是不是又生氣了


    前世今生的記憶在腦子裏胡亂地攪,他覺得自己快喘不上氣來了,扶著樹一點點蹲了下去。


    別死


    別再死了


    他承認他真的怕了,明明恨死了她,居然還是會這麽怕她一轉眼就不見了。


    一路上他隻想著再快一點,可當真站在這裏,光是看著這些已經沒救了的生魂,他就像是被狠狠咬住了喉嚨的困獸,快要窒息了。


    他怎麽能走


    他怎麽就丟下她走了?


    她要是死了要是死了


    想到這兩個字,他的雙手都在顫抖。


    他靠著樹,合上了眼。


    一片混沌中,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歎息。


    極輕,極緩,像落在林間薄涼的光,卻如驚雷般,在他快要崩斷的心弦上狠狠撥了一下!


    他猝然瞪大了眼,回頭望去。


    那道光明明是冷的,此時卻如初升的晨曦,透出了絲絲縷縷扣人心弦的暖,照亮了蹲在樹下的一道素淨的側影。


    瘦削,又孤單。


    她披著一件白袍,與當年在昆侖山穿的那件很像,眉間的靈印閃著微光,幹幹淨淨的,沒有可怖的血,麵容卻蒼白至極,仿佛蒙了一層山霧,遙不可及,瞧著居然比那些生魂更加易散。


    她手裏端著一碟桂花糕,仰著頭望去,是一截樹枝,枝杈上有一道痕跡,像是被繩子勒過。


    她看得很專注,眼底仿佛沉著鏡花水月般的過往陳年,卻又覺得她什麽都沒有看到,隻是呆呆地凝望一片深淵。


    他掙紮著起身,不敢喘息,一步一步走過去。


    怕驚了眼前人,怕自己走得快了,步伐間卷起的風會把這幻影般的畫麵吹散了。


    人死後褪去世間塵埃,隻有一身素白的衣,或染著血,或留著泥,卻都已不是凡間物,可天虞山的弟子服偏偏也選了一身的白,她蹲在那,無聲無息的。


    他像是要費盡心神,才能小心翼翼地從她身上覺察到那麽一丁點活氣兒可就是這麽一點兒的暖,此刻與他而言,也像是一捧人間的光,終於讓他看到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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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三章 :你要去哪,我帶你去


    他停在了三步之外,不敢再動了。


    這樣的雲渺渺他感到陌生,可前世,她的前世,他曾在落滿積雪的昆侖山石後看到過她露出這般神色。


    冷冷淡淡的,像是潑了一瓢水,在紙上暈染開的淺墨。


    她終於緩緩地站了起來,他也屏住了呼吸,跟著她往回走。


    她走得很慢,比他印象中要慢太多,消瘦的手輕輕地扶著一路的樹幹,像是在摸索著什麽。


    漫長的石階,淺淡的呼吸,一切好像都靜了下來。


    不遠不近地跟著,直到她突然踉蹌了一下,跌在石階上,重重的一聲,也砸在了他心坎上。


    他下意識地伸手,她轉過頭,他頓時一僵,囁喏著想開口,卻發現她渾然未決似的垂著眸,慢慢爬起來,無事般撣了撣衣衫上的塵土,繼續往前走。


    那一跤應當摔得挺疼,卻沒聽她喊一聲,隻是雙腿到底還是有些一瘸一拐的,沒能緩過來。


    他怔住了。


    他跟得不遠,她明明隻要一回頭就能發現,可她沒有任何反應,就好像看不見他。


    看不見。


    他腦海中嗡然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麽晚了,她怎麽會一人走到這來。


    步清風呢,霓旌呢都這個時候了,為何誰都沒有跟著她?


    他猶豫片刻再上前兩步,跟緊了她。


    她有些笨拙地扶著樹幹,似是膝蓋有些疼,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來揉了揉。


    他將步子放得很輕了,連氣息都斂了起來,站在她身邊,想著要不要暗中扶她一把,不知怎麽的,他這會兒居然有點擔心她會發現他。


    他不由得想,若是他沒有走,會不會有所不同。


    今時今日,她是不是還有師父。


    這麽想著,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可下一刻,他卻驀地僵住了。


    她俯身揉著撞疼的膝蓋,伸手時露出了纏滿紗布的胳膊,血色洇了出來,著實駭人。


    微微偏移的衣領下,也露出了些許紗布,全然不知她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傷。


    他好像明白她方才摔倒時為何會輕顫了一下。


    痛的何止膝蓋,隻怕動一下,都會扯到這一身的傷。


    可她居然走了這麽久。


    一口氣卡在了嗓子眼裏,他說不出話來,肺腑都在疼。


    就這麽短暫的鬆懈,終於被她覺察出一絲端倪,她愣在了那,目光遊離,像是在黑夜中找尋一絲光亮,離得這樣近,他才終於確信了自己方才一閃而過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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