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浮起了血絲,眼淚不受控製地外湧,瞧著有些駭人。


    他心頭一緊,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藥了。


    “我去找霓旌過來看看,你坐在這不要動。”


    說著,他便跳下了榻,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幸好及時扶住了床沿,沒有弄出太大動靜。


    雲渺渺暫且睜不開眼,感到他下了地,下意識地伸手,本想告訴他這疼痛其實並無大礙,他卻已經跑遠了。


    她歎了口氣,試探了一下自己的脈搏,還算平緩,除了眼睛酸澀地疼,並無其他異樣,且眼睛的疼痛在他離開後,正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沁涼,如清泉般舒緩,在眼中漫開。


    片刻之後,她便能重新睜開眼了。


    她張看著四周,果然,屋裏隻剩她一人,木架上還掛著衣袍,他怕是穿著中衣就出去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朝雲城的請願書


    霓旌被找到時,正打算弄點熱水給長瀲擦擦臉,手中木盆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被連拖帶拽地進了南院。


    一路上,重黎將事情的始末都與她講了,他繃著臉,或許連自己都沒發覺說得有些急切,他一急,她也跟著沒了底,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然而踏入屋中時,卻見雲渺渺泰然自若地坐在桌案邊,正翻看著手中的幾封信。


    燈火下,瞧著素淨而恬淡,指尖染著一抹光,緩緩地翻過了一頁,沒有半分異樣。


    相較之下,他們闖進來的動靜就要驚駭許多,重黎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這好像沒事兒啊。”霓旌怔忡地望著她。


    重黎愣了一瞬,旋即快步走過去,一把扣住雲渺渺的手腕,她手裏的信紙飄了一桌,有些愕然地抬起頭。


    “眼睛疼還看這些?”


    “我”她覺得他這氣生得著實莫名其妙,看了眼桌上七零八落的信,皺了皺眉,“我已經沒事了,方才就想跟你說等一等。”


    這話她自己相信,他可不信:“霓旌,你給她看看。”


    聞言,霓旌隻得忍著笑,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來,俯下身細看她的眼睛。


    “憶川的水凡人是碰不得的,七情六欲,比人間還亂,你這眼睛沒瞎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她又替她診了脈,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目前沒什麽事兒,吃的什麽藥,我看看。”


    “這個。”話音未落,重黎已將藥遞了過去。


    她揭開蓋兒嗅了嗅,頓時了然:“招搖山的楮實子,的確可以明目,就是服下後眼睛會疼上一會兒,忍一忍就好了,這藥沒什麽問題,我回頭再添幾味藥草進去,服用三月,應當可以除去憶川的汙穢。”


    聽到這,雲渺渺才感到腕上的手稍稍鬆了些勁兒。


    “好,你將方子留給本尊,待你去了酆都,這藥也能再製。”他鬆懈下來。


    霓旌看他急眼,似是覺得還挺稀罕,憋著笑那紙筆給他寫方子。


    雲渺渺卻皺起了眉,抬頭瞧著他泛著酡紅的臉,跑得急了,氣息還沒緩過來,抓著她胳膊的那隻手掌心發燙,有些許盜汗之症,發著熱,居然還真隻穿了一件中衣,她頓時沉了臉。


    “師姐。”她看向霓旌,“有勞再給他開個方子,越苦越好。”


    霓旌一怔,旋即了然,低著頭嗤嗤地笑:“行行行”


    重黎不滿地擰著眉,想嗆回去,卻發覺自己的確有些昏昏沉沉,便挨著她坐了下來。


    她理了理桌上的紙,拿起一封請願書,她方才正要看就被他倆打斷了。


    信是孟逢君剛送來的,這幾日請願書頗多,該先去哪一處,她還有所猶豫。


    所幸長瀲已經救回來了,她可專心應對這些亂子,他昏睡的時候,她已經將一摞請願書分了輕重緩急,指派了合適的弟子前去降妖。


    但這一封,孟逢君拿來時神色有異,說是朝雲城寄來的,事關重大,需她早些處置。


    “這寫的什麽?”重黎不想喝藥,順勢岔開了話,朝她手中看去。


    “請願書,人間帝都送來的。”她拿起了其中一頁,“應是妖獸作亂,同你沒什麽幹係,起開些,擋著光了。”


    本門的事,她不想同他多說,專心看信中內容。


    朝雲城乃人間王城,守備森嚴,亦有不少能人異士久居,人間時有妖物作亂,向附近仙門求助的通常是些束手無策的平頭百姓,亦或是一方商賈,無力應對妖魔,隻得請仙門中人出手相助。


    天虞山雖立派於南海仙境中,長年隱匿,卻並非避世。


    修一顆博愛仁善之心,不得跳脫於世外,當真領悟世間八苦,萬種愁思,而後頓悟之人,才能稱為仙。


    此乃天虞山立派以來的不二訓誡。


    但修行卻也不宜攪擾,本事不到家的弟子,是不予下山資格的。


    為此,天虞山在南海之濱建了一座廟堂,雖是仙門首府,卻始終低調行事,廟堂比城隍廟還要小,人間若有難,可將求助的請願書放在龕台下的玉盒中,天虞山每隔日,便會遣弟子前去取回,一一處置。


    近來那間廟堂都交給孟逢君打理,據她所言,自妖獸逃出酆都,山下收到的請願書愈發多了。


    這一次,居然連朝雲城都來求助,著實教她意外。


    信中字跡顏筋柳骨,力透紙背,算是她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好字,與尋常百姓不同,落款留了朱紅的章印,看刻章的手法,不似民間的東西。


    因方才那一鬧,此時原本應在最後一頁的紙翻到了最前頭,她一眼便能看到信的末尾留的落款。


    那是當朝首輔的印鑒,落的名字是,雲霆。


    她指尖驀地一顫,生生僵在了那。


    霓旌稍作遲疑便寫好了兩張方子,他二人一人一張,隻是各自要吃的藥都交到了對方手裏:“渺渺的藥三日服一回,平日裏不要總盯著書看,最近少食辛辣,生冷之物便可。至於尊上的藥”


    她唇角一勾,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倒沒什麽忌口的,就是苦,特別苦,您喝的時候最好備點蜜餞。”


    重黎可太清楚她這一肚子壞水兒了,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然而雲渺渺已經將那張方子折了起來,放入懷中,麵色泰然,卻莫名一副“等會兒便去熬個兩大缸試試”的架勢。


    霓旌要回去照顧長瀲,沒有久留,他跟著她走出門,避開了雲渺渺,她才側目看向他。


    “尊上真打算留在這?”


    重黎攏了攏肩上剛披的袍子,斜了她一眼:“不行嗎?”


    她似笑非笑:“不是不行就是以您的身份,瞞不瞞得住,在這都是要吃虧的,您可想清楚了,如今的天虞山,對魔族懷恨在心的,比比皆是,他們不一定知曉此次的罪魁禍首是誰。


    但自古妖魔就與正道勢不兩立,屬下過幾日便要去酆都,顧不上這邊了,您的身份若是被拆穿,可就是眾之矢地。”


    重黎神色淡淡,瞧著倒是自若得很。


    “本尊知道。”


    他被視為禍害的日子還少嗎?眾之矢地於他而言,與家常便飯無異,橫豎都是如此,他為何不能率性而為?


    壞就壞了,反正他好的時候也沒人在乎。


    霓旌回頭看了一眼:“您是不甘心,還是後悔了?”


    聞言,他皺了皺眉:“什麽意思?”


    她一頓,似是也不知這話要如何解釋,抿了抿唇,搖頭歎息:“罷了,沒什麽,這次多謝尊上相助了,否則屬下可能要死在無相之地。”


    他嗬了一聲,揮了揮手:“行了,少在這酸不溜啾的,這次你和他都算命大,本尊想贏他,也不是這麽個贏法,你去酆都守著他,待他醒了,本尊再與他一決高下。”


    這番話倒是將霓旌逗樂了:“您啊”


    可真是口是心非的主兒。


    她躬下身來,百年稱臣,卻鮮少有如此真心實意的時候。


    他輕描淡寫的代過,卻是她這輩子都償不盡的重恩,這一拜,是對他的謝與愧。


    “尊上保重,屬下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了。”


    崇吾宮的護法,怕是也就此銷聲匿跡。


    重黎聽出了她話中辭別之意,背過了身。


    “去吧,本尊一人慣了,不少你一個。”


    淡漠的口吻,卻含著一聲歎息。


    開始進入朝雲城的劇情啦,埋了很久的一段伏筆,搞事搞事!


    第五百一十九章 :有時候覺得你像個囉嗦的老婆子


    重黎回到屋中時,發現雲渺渺仍在看那封請願書,依舊是他出去時看的那頁,良久,才緩緩地擱在了燈下,蹙起了眉。


    瞧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重黎麵露狐疑:“怎麽,很棘手?”


    “有點麻煩”她輕輕揉著發緊的眉心,歎了口氣,“不久之前,曾有傳聞,帝都附近有妖邪作祟,朝雲城自有能人降妖,故而天虞山也不曾派人插手,但近來帝都附近連發食人案,城中修士束手無策,短短數日,周邊數座城池接連淪陷,想必是沒法子了,才會讓首輔親筆,向天虞山求援”


    說到這,她頓住了,合著眼深吸了一口氣。


    似乎令她感到心煩意亂的,並非食人案本身。


    “離得最近的北若城,已經形同死城,不知還有沒有活口”


    她看著信中提及北若城的寥寥數語,心頭又沉了幾分。


    重黎不解:“你在意北若城?”


    她頓了頓:“我在那長大的,還有一位故人在城中。”


    自十年前分別後,她便再沒有蓮娘的消息了,情茹留下的銀錢足夠她倆贖身,剩下的她自己留了一些傍身,將大半都給了蓮娘,溫飽應是不成問題,但這等狀況下,她不知蓮娘可有逃出來。


    若是沒有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北若城?”重黎一怔,“不是白辛城?”


    他記得她一直住在白辛城的小破屋裏,與北若城可謂千裏之遙,以她當時的處境,能出城就不錯了,談何去往北若城?


    雲渺渺猶豫了片刻,看了他一眼:“此事說來話長,經了一番輾轉。”


    至於如何輾轉,於她而言,就是死了兩回。


    重黎沒有追問,卻見她又盯著那落款看了很久。


    “你認得寫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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