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有客?”孟逢君冷笑了一聲,“連耗子都不來了,這聽著倒是挺熱鬧啊。”


    掌櫃的局促不安地擰著自個兒的衣袖,麵露難色。


    “樓上是何人?”雲渺渺問道。


    朝雲城危在旦夕,居然還有尋花問柳的興致,不知是心寬如素,還是腦子不大靈光。


    “這”掌櫃猶豫再三,吞吞吐吐地道出實情,“是相府的雲公子,昨晚便在這了。”


    雲渺渺目光一沉:“雲衡?”


    孟逢君都給逗樂了:“喲,朝廷命官夜宿青樓也不怕被問罪,他膽大包天,你們也敢招待?”


    掌櫃的苦著臉:“雲公子身份顯赫,又是倚翠的常客,草民還能將人打出去不成?”


    雲渺渺回頭望向台階邊的重黎:“我二人上去就行,您在這等一會兒。”


    重黎本就不樂意踏入這鬼地方,少有地聽了她一句。


    她神色淡漠地朝那間屋子看了眼:“走,去看看這位雲公子。”


    明明是雲淡風輕的口氣,不知怎麽的,聽著卻教人打了個寒顫。


    第五百三十六章 :步月閣的證人


    孟逢君同她上了二樓,徑直朝著最裏頭那間屋子走去,屋中頻頻傳來男子的調笑聲和女子含羞帶怯的嗔怪,時不時摻幾句葷話,光是聽著都教人麵紅耳赤。


    “成何體統!”孟逢君出身世家,受教於長琴門下,哪裏見識過這等市井醃臢,不由得一陣羞惱,恨不得趕緊將耳朵堵起來。


    雲渺渺對於這等事卻是早已司空見慣,目不斜視地走到門前,透過門上薄紗,依稀能瞧見屋中的景象。


    “你可要留在屋外。”她轉而看向孟逢君,“怕你覺得髒眼。”


    孟逢君鄙夷地斜了她一眼:“都到這了,還有什麽分別,少廢話,一起進去。”


    雲渺渺勾了勾唇角,推門而入。


    渾濁的酒氣撲麵而來,熏得人腦子一昏,地上衣衫狼藉,的確不堪入目。


    倚翠是這步月閣的頭牌,住的屋子自是最好的,青天白日,愣是將這屋子裏所有的燈都點上了,仿佛置身於靡靡溫柔鄉,一時難辨晝夜。


    倚翠跪坐在燈下,香肩半露,彈奏著斷續的小調,聽著也頗有情致。


    見她們進來,曲兒便停了,怔怔地注視著二人,不知發生了何事。


    與此同時,歪在桌案邊哼哼唧唧的男子卻渾然未決,人都喝迷糊了,還未醒酒,也不曉得今夕何夕,敞開了衣衫,沒有半分世家公子的自持,簡直是放浪形骸。


    耳邊小曲一停,他便茫然地問:“翠兒,怎麽不彈了?什麽時辰了?”


    一麵說話,一麵還在打酒嗝,臉頰通紅,著實不像話。


    倚翠瞧著門口那二人,雖不知是何來曆,但能闖到這來,顯然不是善茬。


    她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軟若無骨的纖纖玉手輕輕拍了拍雲衡的肩:“公子,公子且醒醒,有人來了。”


    “誰啊?這時候來攪小爺雅興!找打是不是!”雲衡喝得直不起腰,大為光火地吼了句。


    “您還是起來瞧一眼吧,是兩位姑娘。”倚翠溫聲細語地勸道。


    聞言,雲衡愣了愣:“姑娘?”


    他抬起眼,看向門邊。


    重影交疊,朦朧中瞧見了兩抹如雪的白,頓時抖了個激靈,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


    他還沒從酒勁兒中回過神來,看見的是兩個人,目光卻漸漸落在了離他更近的那一位身上。


    “你們也是也是來服侍小爺的?從前沒在步月閣見過,新來的?掌櫃還挺大方,瞧著瞧著是瘦了點兒,長得倒是不錯,正好小爺我想新鮮新鮮”


    一麵說,一麵伸出了手。


    孟逢君臉都黑了,握著白鵺劍的手都在發抖。


    “這臭小子!”


    說的什麽汙言穢語!


    她惱怒地看向此時此刻依舊不為所動的雲渺渺,那小子的手可是衝著她來的,她就這麽淡定?


    “小娘子,過來給小爺仔細瞧瞧”雲衡已經站在了她麵前,沾著酒氣的手緩緩伸向她的衣領。


    雲渺渺垂眸掃了一眼,不露聲色地抬起了胳膊。


    而後,孟逢君親眼看著她用一種看著路邊雜草的眼神瞧著那位雲公子,毫不猶豫地揚手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掃在那張酡紅的臉上,手勁兒之大,不僅將人掀了出去,還就地滾了三滾,栽在了倚翠腳邊。


    嚇得倚翠當場丟了手中琵琶,麵如土色地連連後退。


    孟逢君目瞪口呆地瞄了她一眼,她麵色如常地撣了撣衣領,仿佛剛才扇出那一耳光的壓根就是另一個人。


    她走了過去,一腳踹開了眼冒金星的雲衡,俯下身,將倚翠拉了起來。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跟踹開了擋路的石頭沒什麽分別。


    孟逢君僵硬地看了雲衡一眼,七尺男兒,居然直接被扇暈過去了。


    而“始作俑者”,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便是地上的泥巴,也不見得這般淒慘。


    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默默扶了扶額,就當什麽都沒看到。


    “你們你們是雲公子的仇人?”倚翠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這個才到她肩膀的姑娘,身量雖小,但方才那一巴掌,著實給她留下了陰影。


    雲渺渺唔了一唔:“不算是,你可是倚翠姑娘?”


    “那就對了,我們是來找你的。”她亮出了禁軍的腰牌,正色道,“康安侯府的小侯爺,你可還有印象?”


    聞言,倚翠忽然一僵,惶惶不安地望著她。


    天虞山的仙君下山降妖的傳聞半日就傳遍了坊間,她身在風塵,最擅察言觀色,即便沒有見過,從這二人的衣著打扮與腰間所配的靈劍,倒也不難猜出其身份來曆。


    “看來還記得。”雲渺渺點了點頭,繼續問,“聽聞他死前曾來見過你,而後當晚便死在了自己屋中,屍身並無中毒之像,也沒有任何內外傷,死得離奇。”


    倚翠戒備地看著她:“你們懷疑是我殺了小侯爺?”


    雲渺渺看了眼她的手,篤定道:“這麽說雖然有些失禮,但姑娘沒有神不知鬼不覺殺人的本事,我今日來,隻是想問問當日的細枝末節,事關重大,還望姑娘仔細回想。”


    倚翠偷偷看了眼還躺在那不省人事的雲衡,心中忐忑:“都過去半月了,很多事奴家也記不清。”


    “你可知那小侯爺的屍體三日前從十裏坡爬出來了?”


    此話一出,倚翠頓時嚇得麵色煞白。


    “我我”


    “屍體已經燒了,不必擔心,還請姑娘將當日見到小侯爺之後發生的事仔細說一遍,能想起多少,便說多少,多細微的事都行。”雲渺渺問道。


    倚翠吞咽了一下,聲音都止不住地發抖:“當日當日小侯爺來步月閣,指明要奴家唱曲兒,康安侯府規矩嚴,所以小侯爺從未在步月閣過夜,那日二更天便回了,其間與奴家喝了些酒,還吃了些菜,與平日無異。”


    “喝的什麽酒?又吃了什麽?”孟逢君追問。


    倚翠思索片刻:“喝的好像是梨花白,吃的都是閣中招牌的下酒菜,不是什麽稀罕東西,每日都有人點。”


    孟逢君陷入沉思。


    看來問題不是出在吃食上


    雲渺渺略一猶豫,問:“小侯爺是你的常客嗎?”


    這問法過於直白,孟逢君聽著都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幹咳一聲,別開了視線。


    倚翠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依你之見,那日的小侯爺可有些許反常之處?”


    聞言,倚翠皺起了眉,沉思須臾,搖了搖頭:“沒有”


    “勞煩好好想想。”


    她沉思良久,忽然道:“真要說,那日小侯爺似乎有些倦色,我彈曲兒的時候,他睡過去兩回。”


    在煙花之地尋歡都能睡過去,倒是稀罕。


    “難道他去步月閣之前,就已經被人做了手腳?”孟逢君猜測道。


    “有可能。”雲渺渺瞧著也問不出什麽來了,起身退後半步,客客氣氣地一揖手,“今日多有得罪,嚇著姑娘了,姑娘這幾日若還能想起什麽,可來驛館尋我。”


    倚翠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仙君客氣了,一點小事。”


    若是下回能不這麽嚇人,就更好了。


    同誌們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家子跟渺渺啥關係嗎?


    第五百三十七章 :都別過來!我有妻室!


    煙花之地,不宜久留,問完了話她們便打算輾轉下一處。


    好巧不巧之前昏過去的雲衡醒了過來,似是還沒從那一巴掌上回過神,迷迷瞪瞪地坐在那,茫然地望著雲渺渺。


    孟逢君狐疑地看了雲渺渺一眼:“你多大手勁兒啊,沒把他打傻吧?”


    這幅樣子怎麽跟缺心眼兒似的?


    雲渺渺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不至於。”


    孟逢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人都沒回過神來,不由尷尬。


    “人是你打的,現在怎麽辦?丟在這嗎?”


    雲渺渺看了倚翠一眼,若是把人留在這,回頭多半會牽累無辜。


    “帶出去吧。”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扔街上,緩過神來就能自己回去了。”


    “”你可真夠狠的。


    雲渺渺上前,與孟逢君一起將人半提半拖地帶出了屋,後頭的倚翠瞧著都有些不忍,可想起方才雲衡對這二位仙君口出狂言,隻怕是得罪狠了,想了想,識趣地閉上了嘴。


    二人還沒下樓便聽見下頭傳來一陣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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