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平素還挺好說話的,可少有如此絕情的時候。


    雲渺渺瞥了他一眼,一字一頓地重複:“拿出去。”


    他陡然回神,提著食盒原路返回。


    孟逢君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都提進來了,還以為你會心軟留下。”


    雲渺渺頭也不抬地喝著粥:“我本想丟去喂狗的,已經算心軟了。”


    她眼下最後一口粥,暗暗打了個嗝,還沒放下筷子,對麵的人又將煎包推倒她麵前。


    “你屬貓的嗎就吃這麽點兒?”


    雲渺渺看了看自己快鼓出來的肚子,再吃,再吃別人怕不是以為她懷胎三月了。


    “您非得把我喂吐出來嗎?”


    聞言,重黎忽然想起之前在崇吾宮那碗魚羹了,誠然是因為中毒,但到底是他“逼著”她喝下去的。


    她今日已經吃了一碗粥,兩個包子還有一個燒麥,算是胃口不錯了。


    他清了清嗓子,倒也沒真逼她繼續吃。


    他的手藝確實無話可說,做了滿滿一桌也不曾浪費,都被其他弟子瓜分一空。


    驛館的飯菜誠然也不錯,但與之相較,是為雲泥。


    用完早飯,雲渺渺命眾弟子再去城中各處曾受妖屍所害的百姓家問詢,再三叮囑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怠慢禮數。


    而她則與孟逢君和重黎又去了一趟太子府,本想從那位“魔怔”的太子妃口中再問出些蛛絲馬跡,可今日再去,流芳閣已人去樓空,而中庭靈堂中,太子身旁,又多了一具棺槨。


    太子妃胡氏靜靜地躺在棺中,沒了聲息,額上一處傷口,血跡都清洗幹淨了,隻留下淤紫的腫肉,在那張白淨的臉上,尤為惹眼。


    從護衛的低聲議論中才得知,在痛失了夫君和兩個孩子後,瘋魔多日的太子妃終於傷心欲絕,天明之前,一頭磕死在流芳閣中,聽聞下人發現時,太子妃的血順著牆麵淌下來,如蛛網流了一地,屬實詭異嚇人。


    三人離開太子府後,仍久久不能理解。


    “她不是還懷著孩子嗎,怎麽會”孟逢君分明記得昨晚太子妃還央他們救她和她的孩子,怎麽一夜工夫,人就自盡了?


    悲痛欲絕,所以連孩子都一同帶去陰間了?


    雲渺渺眉頭緊鎖,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


    “太子妃這一死,太子府就再無子嗣了。”


    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關鍵線索,以至於怎麽都沒法兒把這幾樁古怪的案子連係在一起。


    之後,他們又去了城外馬場,專為望族貴胄平日消遣作樂所建的馬場,此時早已荒廢多日,一片淒清。


    馬棚裏的馬也都牽入城中了,隻留下雜亂的一堆馬草,沾滿了晨間的露水,潮氣將草糧都洇透了。


    “這地方死氣很重。”身為魔族,重黎站在這都覺得有一絲不舒服。


    仔細看,林間還有不少飛禽走獸的屍體,屍體上沒有一絲傷口,死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個地方比起太子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般濃重的死氣,尋常凡人根本無法承受,國君來過此處之後患病,似乎也就說得通了。


    孟逢君看向一直蹲在馬草邊沉思的雲渺渺,神色凝重:“你怎麽看?”


    雲渺渺眉頭緊鎖,緩緩起身:“朝雲城撐不了多久,這死氣來得蹊蹺,你可還記得前幾日在地牢那兩具屍體上找到的枯藤?”


    “記得,那枯藤怎麽了?”


    雲渺渺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他們可是去北若城降妖的,怎會無緣無故將一截枯藤隨身帶回?”


    聞言,孟逢君一驚:“你的意思是他們已經在北若城遭遇過作亂的妖邪了?”


    她點了點頭,看向北若城的方向:“阿鸞離開已有三日,至今沒有任何音訊,咱們明日便啟程前往北若城一探究竟。”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三萬歲高齡與三歲的心


    死氣已經蔓延至城下,朝雲城的狀況不容樂觀,但北若城也非去不可。


    萬禍溯其源,方能斬草除根。


    他們回到驛館後,城中弟子稟報了今日問詢的結果,誠然與那些痛失至親的百姓交談仍有些困難,但多少也問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被妖屍所傷之人,活下來的如鳳毛麟角,便是死了,也不敢派人去斂回親人破碎的屍身。


    而這些人無一例外,一月之內,都曾去過北若城。


    商議之後,雲渺渺定下了明早離城的時辰,出於禮數,書信一封,呈入宮中。


    臨走之前,她還想見一見這位身患重病的國君,照這個勢頭下去,他的性命怕也岌岌可危,即便還不能確信皇嗣接連夭折與這些妖屍作亂是否有關,提個醒兒也好。


    此間,她與孟逢君率領眾弟子前往朝雲城四座城門布下護持陣法,他們離去後,隻留兩名弟子,若有變故,傳音可知,他們趕回來之前,這幾道陣法可助禁軍守城。


    隻要城門不開,至少能拖上三日,足夠他們從北若城折返。


    然布陣之時,不速之客匆匆而至。


    “你是鐵了心要棄朝雲城於不顧?”雲霆親自前來,城樓之下的將士自是不敢阻攔的,遠遠望見她掐訣布陣,他揣著一肚子怒火快步上前,劈頭蓋臉地質問,“你可知朝雲城被破,天下會亂成什麽樣子!”


    雲渺渺不予理會,合眼凝神,他再上前,便被重黎攔下了。


    待這座城樓的護持布成,她緩緩睜眼,平靜地瞥了他一眼,方才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正因如此,麵對他,才更為淡漠。


    “妖邪作亂,天下將傾,世間沒有一處能獨善其身,亦沒有一人應當為誰白白送死,城外屍橫遍野,若不找出元凶,朝雲城淪陷不過是早晚的是,便是大羅神仙在世,也救不了所有人,大人要做白日夢,還是回府吧,我不是來與你胡鬧的。”


    “你!你這逆女!如何變得如此粗鄙無禮!”雲霆氣得麵色漲紅,想指著她的鼻子痛斥,指頭還沒抬起來就被掰斷了,痛得他驚聲哀嚎。


    身後仆從意欲上前,一道墨鞭當頭掄下,飛沙走石間,他們麵前被劈一道寸深的


    雲渺渺神色淡淡地撣了撣衣袖,沒有半分心虛之意:“對不住,粗鄙之人手底下沒輕沒重,十年山野,不曾學過人間規矩,宰輔大人有何指教?”


    “你!”雲霆捂著手,咬牙切齒地盯著她,“你執意要去北若城,城中都是尋常百姓,已無足以應對的修士,若是朝雲城此間被妖邪所破,你可擔得起這麽多人命!”


    擲地有聲的詰問令四下忽地陷入一片死寂,朝雲城眼下就如臨淵而行,人都想活,他們這一走,世事難料,朝雲城說不定就是下一座北若城。


    雲渺渺沒有答話,靜靜地注視著雲霆。


    一旁的重黎卻一陣氣血翻湧,雲霆的話讓他想到了多年之前的朱雀,世間的期望壓在她身上,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


    而她,萬人稱頌也好,挫骨揚灰也罷,從來都是毫不猶豫地擔下來。


    一看到她沉默,他腦子裏就不由自主地冒出當年的場景,一陣恨惱,手中的無愧也殺氣漸湧。


    隻消一個念頭,他就能把這惡心人的玩意兒從城樓上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在乎之後是被罵做魔頭還是別的什麽更難聽的,橫豎這些年世上能用來唾罵的詞兒他都聽遍了,無謂多一句少一句。


    殺念剛起,雲渺渺忽然看了過來,目光安然,卻仿佛能將他看穿。


    “宰輔大人想讓我一人,為全城百姓的性命負責?”她忽然笑了起來,仿佛冬雪消融,足以留存畫卷,令人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我為濟世下山,擔的便是眾生之任,在這的所有天虞山弟子,也都是為此而來,宰輔大人這話,是質疑我等誌之所在,還是覺得在我眼裏,一些無關痛癢的私怨更重要?”


    一句“無關痛癢”仿佛戳中了雲霆的痛處,他渾身發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宰輔大人放心,這四道陣法可保城中安寧,即便妖邪襲來,隻要守住城門,必能撐得到我等回來,無需草木皆兵,非將所有籌碼都握在手裏,過猶不及,反害其身。”她心平氣和地望著麵色鐵青的雲霆,大步走下了城樓。


    恰好遇上前來巡視的應燃,略一點頭,擦肩而過。


    應燃愕然地望著他們遠去,忽聞城樓上傳來一陣嘈雜聲,上去一瞧,就見雲霆捂著斷了一指的手冷汗涔涔,一旁的護從手忙腳亂地攙著他去找大夫。


    他心中駭然,隱隱覺察到方才發生了什麽。


    隻是這雲仙君瞧著極好說話,怎的遇上宰輔大人就成了這樣?


    另一邊,雲渺渺離開了城樓,這是最後一座,安置妥當後,時辰其實也不早了,還得回驛館收拾收拾。


    孟逢君瞧著她昂首闊步,麵色如常,仿佛剛剛撅斷那位雲大人手指頭這件事同她一點幹係都沒有。


    那些質問她聽著都來火,便是雲渺渺不還手,她也忍不住要揍人的。


    卻是沒料到,這丫頭平日裏瞧著一副萬事如雲煙,吵架都懶得多說一句的樣子,動起手來還挺利索。


    “我發現你還挺記仇的。”她斟酌良久,道出這麽一句。


    雲渺渺頓了頓,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是嗎?”


    說實話她不覺得這算記仇,頂多隻是有點心煩,於是那根指頭伸到她眼皮子底下的時候,手動得比腦子快了一步。


    真要說,雲霆算不上她爹,從他們決定假死逃離白辛城,任她自生自滅時起,她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女了。


    至於雲渺渺這個名字,不過是師兄問話時一時情急,拿來一用罷了,並無別的意思。


    隻是沒想到,居然還有重逢的一日。


    她回過頭看向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頭的重黎,篤定地問他:“你方才是不是想用無愧對付雲霆?”


    重黎冷哼一聲,卻並未否認。


    她覺得他這反應有些好笑:“大庭廣眾,不要這麽囂張,況且也不必用無愧。”


    拿上古神兵來教訓一個凡人,真不知該說他大方還是心狠手辣。


    “本尊樂意。”他別開臉,儼然一副“就算你說得有道理,但本尊就是不停”的樣子。


    “幾歲啊他,這麽幼稚”孟逢君低聲咋舌。


    雲渺渺忍著笑:“三萬歲高齡,長了個三歲的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慣著吧。”


    她怎麽覺著她還挺樂在其中的?


    第五百六十章 :詭異的笛聲


    啟程當日,雲渺渺再度呈遞拜帖,請見國君,然在宮門前等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能見上。


    前來傳話的宮人說,陛下龍體欠佳,剛服了藥,不便召見,大小諸事,都由宰輔代為轉述。


    誠然心中總覺忐忑,但總不能強闖皇城,權衡之下,她將施了護持之術的平安符交給了隨行而來的應燃,請他交給國君,且再三叮囑,他們回來之前,國君起居需時時留心,這道符若是有一日突然碎了,便立即帶留在城中的兩名弟子入宮護衛左右。


    “仙君此去,務必小心。”應燃接過平安符,鄭重道。


    回到城門下,孟逢君率眾弟子已然整裝待發,司湛跟在重黎身邊,像雞崽兒似的被他提溜著,瞧見她和應燃過來,忙不迭地撲了過來,一聲“師父”叫得跟浸了蜜糖似的。


    她忙停下腳步,伸手接住這隻軟綿綿的團子,後頭的一眾師兄投來了羨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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