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曉得是個體弱的,卻沒想到會弱成那副樣子,說幾句話便有些不支了。


    玄武倒是難得一見的耐心,扶著他到礁石旁坐下,聽他慢慢地說。


    他不知他究竟施了什麽法術,那小殿下似乎一直沒留意到海岸上還有一人,他被捆仙繩拴著,動彈不得,像個局外之人,隻能靜靜地看著他二人敘舊。


    那小殿下喚他執明,仿佛隻是見到一位雲遊四方的故友,而這位早已墮入魔道的上神居然當真也是對那小殿下說的。


    明明早已是個殺人如麻的惡徒,還真有臉作出一副清高無暇的溫柔模樣。


    實在教人膈應得慌。


    “你如此誆騙敖洵殿下,就不怕有朝一日露餡嗎?”陸君陳義正辭嚴地怒視著他。


    “誆騙?”玄武眼中噙著駭人的寒光,“如何算是誆騙?我允諾他,去四海八荒內為他尋藥治病,何曾騙他?我說我叫執明,又可曾騙他?”


    這話令陸君陳遍體生寒,的確,這些話似乎都是真的,可今日他給那位龍族小殿下吃的丹藥裏,用的都是什麽東西,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何況那裏頭還有他的血肉。


    如此令人作嘔的可怖之物,他遞給敖洵時,卻像是給了他一枚世上最甜的糖。


    甚至溫言細語地哄他,不苦。


    “若是那位殿下曉得你用人魂和人血給他製藥,他定會看清你的真麵目!”陸君陳拜師十八載,受教道義仁心,最是看不慣這等囂張殘虐之徒,便是受製於人,暫且不得脫身,也絕不願委曲求全。


    話音未落,耳邊寒風忽起,一雙充血的眼轉瞬便到跟前,咽喉也被狠狠掐住,氣力之大,幾乎要將他的脖子擰斷。


    眼前的人慘白如鬼魅,眼中冷意肅殺,喜怒無常之人,往往一句話就能將生死都定論。


    “你若敢向他泄露半個字,我就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陸君陳冷笑:“死有何懼,從被你抓住的那一刻起,便當我已經死了!你這邪魔歪道,助紂為虐,為禍人間,才是該死!你怎配為上神!”


    玄武眼中閃過一抹慍怒,抬手便給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嘴角崩裂,鮮血直流。


    “我是神是魔,你一個階下囚也配妄論?我為製這味藥引試了成百上千的人血,你該慶幸自己的血對他的病有用,否則我也不會留你一條賤命!”


    他目光陰狠,仿佛這世上除了那位敖洵殿下,他再不會在乎任何人任何事,這一點令陸君陳起了疑心。


    他扭頭呸出一口濁血,咬牙切齒地盯著玄武。


    “生死乃命數,是非不可折,你要殺便殺,何須廢話!”


    本是明誌之言,卻見眼前的人忽地怔了一下,滿是戾氣的眼底,略有一絲錯愕。


    “生死乃命數,是非不可折”他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不知想到了什麽,淒楚地笑了笑,鬆開了他的脖子。


    正當陸君陳以為一切將息之際,腰腹突然重重挨了一腳,緊接著便是重錘般的拳頭,似無止休落在他身上,其架勢,說要活活打死他也不足為奇。


    劇痛躥遍五髒六腑,疼得陸君陳直不起腰,捆仙繩還未撤去,他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如刀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打得重了,便痛得人直抽搐,他咬緊牙關,就是不肯叫出一聲。


    四下嗡嗡作響,他分不清是洞外的瓢潑大雨,還是他出現了耳鳴之症,後來,又充斥著玄武瘋了一般肆虐的狂笑。


    似是恨極了,怒極了,才會發出這樣嘶啞的笑聲,尖銳刺耳。


    “你也配說這句話!哪來的是非,都是狗屁!死了還有什麽?你想死是吧我偏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無門,這藥引子還需半月,這半月你就算想自盡,我也有法子把你從鬼門關拖回來,不信你試試。”


    玄武的聲音愈發遙遠,終於不再有拳腳落在他身上了,他稍稍動了一下,發現自己斷了幾根骨頭,一張嘴,便咳出血來。


    逃走,仿佛成了遙不可及的妄想。


    師兄弟們應當已經平安無事地回到蘇門山吧,那便夠了


    他合上眼,打算自絕心脈。


    寧死,他也不願助紂為虐。


    正當他凝思欲自我了結之時,臉上又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刺痛瞬間打斷了他的法術,將他拖回了現實。


    一睜眼,便是玄武怒不可遏的眼,仿佛要將他撕成碎片。


    “你還真敢!?”


    陸君陳毫無懼色地迎上他的目光:“早晚是一死,有何不敢?”


    玄武冷笑一聲:“看不出,倒是有幾分風骨。想死,行,成全你。”


    一團濁氣匯於他掌心,反手便打入陸君陳心口。


    如灼燒般的滾燙,令陸君陳猝不及防,實在忍不住慘叫一聲,麵色煞白地盯著他。


    “你你做了什麽!”


    玄武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蜷成一團的他,戲謔地笑了出來。


    “一個小咒術罷了,沒有別的用處,但隻要你有自盡的念頭,便會痛不欲生,渾身癱軟。創這法術時,是陰差陽錯,本沒有想過會有用上的一日,如今看來,倒是很適合你這種不識抬舉之人。”說著,他解開了捆仙繩,一副放任自流的樣子。


    陸君陳吃了一驚,自是不願信的,腦子裏還是方才想要自斷經脈的心思,此念剛起,當即感到萬箭穿心之痛,他冷汗涔涔地倒地不起,連句話都說不出了。


    雙目緊閉,痛苦不堪地喘息著。


    這般折磨,是他生平僅有。


    以至於痛到後來,他渾身都顫抖不止。


    想要硬扛過去,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絕望,幾乎勝過了這劇烈的疼痛,要他徹底崩潰。


    第五百七十七章 :心頭血


    從撕心的痛楚中緩過神來,已不知過了多久,洞外的雨還未停,陸君陳吃力地睜開眼,先看到的是自己被割裂的手腕,昨日留下的傷口又裂了,血從粗糙包紮的布帛裏滲出來,也沒有好好上過藥,疼得久了,總覺得快要潰爛。


    他艱難地動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洞外。


    玄武站在洞口,東海鮮有雪,今日的雨裏卻夾雜了一些,風一吹,便胡亂地飄,冷得刺骨。


    模糊不清的視線裏,好像有人打著傘走來,一襲翠衣,在風中滾滾翻飛。


    他無力細看那是誰,卻能感覺到其周身邪氣濃重,較之玄武有過之而無不及。


    斷斷續續的說話聲聽得不是很真切,他隻能屏息凝神,試圖聽得更清楚些。


    “動手之前,為何不同我商量?我以為你隻是想要陵光的屍體。”玄武的聲音裏透著不悅。


    來人輕笑了一聲:“告不告訴你,結果有何不同?天虞山如今已不足為懼,你在凡間行事不是更得心應手嗎?”


    “你自作主張,險些壞了大事!”玄武怒道,“便是殺了長瀲,你怎麽就能肯定自己能脫身?萬一棋差一招,天虞山的人狠下心來,燒了那具屍體,你這麽多年在酆都的隱忍都將付之一炬,你倒是真敢。”


    酆都?


    陸君陳皺了皺眉,往洞口挪了挪,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


    玉麵青衣,袖上點墨,略顯秀氣的皮相,一雙狹長的眼銳利如炬,似笑非笑地望著玄武。


    “他們不會燒那具屍體的,即便長瀲千叮嚀萬囑咐,他們也絕不會燒。”他信手收了傘,從容自若地抖去傘上雨雪。


    “世人皆道四靈生而無心無情,生死隻為父神所期,但帝俊那廝終究是看走了眼,四靈之首,朱雀,以薄情無私聞名六界,可真要說,她反倒是最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一個。”


    “拿起了便舍不下,玄龍作亂,本該屠盡,她居然念著與其族長一段不痛不癢的交情,留下了個孽障,連折損萬年功德,為自己的弟子承天劫這等荒唐事都做得出,便是轉世了,本性難移,又怎麽舍得讓長瀲生為蒼生,卻死無全屍?”


    玄武嗤笑一聲:“你當真覺得自己很了解我們?”


    “了解?稱不上,但我還活著,難道不足以讓你信我嗎?”他道,“幽荼帝君如今也是個強弩之末,你取走的那些魂魄暫且不必擔心,一時半會兒他們騰不出手來對付你我,世上再無人能與我二人作對,人間唾手可得,屆時你要多少人魂都可,將血肉留與我。”


    聞言,陸君陳暗自心驚。


    酆都,幽荼帝君。


    天虞山,長瀲上仙。


    這一切原來都是早有預謀嗎?


    人間如何了?此事須得盡快傳回蘇門山,讓師父知曉!


    玄武嗬了一聲:“你倒是有耐性,崔玨當年死於非命,也是你下的手吧?”


    他勾起了唇角:“形勢所迫,恰好遇上了他,他若是不魂飛魄散,可騙不過前來勾魂的無常,我不過是順勢而為,你們的父神可不好對付,費了我不少心思才等到他散靈呢。”


    說著,他忽然轉而朝洞中看去,陸君陳倚在石壁邊,吃力地支著身子。


    “怎麽還沒殺?”他饒有興致地看向玄武。


    玄武回頭看了一眼,冷笑:“他的血能做藥引,暫且留著,下了誅心蠱,逃不了。”


    無盡意味深長地望著麵色煞白的陸君陳,不知想到了什麽,眼中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你對那敖洵真夠上心的,看來這位小仙君的性命也要折在這藥上了。”


    玄武不屑一顧:“隻要能治好敖洵的病,別說這一個,殺光凡間所有人也不足掛齒,我總有一日會接他回來,隻要找到長生之血,便是天命,我也逆給它看!”


    無盡語重心長地歎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東華隕落多年,著實不易,你我各取所需,我也望你如願以償。”


    “你接下來打算如何?那麽多人血,當真有用嗎?”玄武瞥了他一眼,正色道。


    無盡望著蒼青的天,雨夾著雪,涼得刺骨,天地間陰霾如霧,彌漫著森然死氣。


    “我從不做無把握之事,此次雖然稱不上十拿九穩,但絕不會空手而歸。”


    寒風蕭瑟,他眯起了眼。


    “當年在育遺穀有幽荼帝君救她,這次,好運可不會有第二次,戰無不勝的陵光上神會後悔當年為何活了下來的”


    無盡走後,玄武回到洞中,看了陸君陳一眼,轉而坐在了火堆旁,竟絲毫不在意他方才聽到了多少。


    這般反應,令陸君陳更為不安。


    極度確信他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翻出花來,才會如此從容。


    他若要傳信回師門,隻怕難如登天。


    晃神之際,他忽然發覺自己無法動彈了,頓時一驚。


    坐在火堆旁的玄武站起了身,朝他走來,手中握著昨日給他割腕放血的銀色匕首,步步逼近。


    不祥之感油然而生,陸君陳本以為他又要在另一隻手腕上也來一刀,卻見他俯下身來,鋒利的刀尖抵住了他的心口。


    “聽說用修煉之人心頭血做藥引勝過無數良藥,你既是開光期的弟子,想必這心頭血也十分好用。”玄武不緊不慢地說道,刀鋒寒芒幽幽。


    陸君陳腦子裏嗡然一下,連個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匕首刺穿了心口。


    尖銳的劇痛翻江倒海般湧上來,殷紅的血汩汩地往外淌,將他一身青衣染得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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