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守在山門下的弟子慌忙來報,妖獸與玄武已至岸邊,正朝這邊湧來。


    雲渺渺感到腰間灼熱,下意識地看了眼寸情。


    但見微光攢動,劍鞘震顫。


    似是有話要說。


    一旁的長琴頓時變了臉色,欲趕去,卻被雲渺渺攔了下來。


    “您的佩劍已斷,身上還有傷,不宜應戰。”她的目光逡巡於等候再側的諸多百姓之間,頓了頓,道,“您還是將這些無辜之人送往後山罷,前頭交給我和端華長老。”


    長琴心中不甘,但眼下絕不是逞一時意氣的時候,咬牙點了點頭,看向端華:“給我兩個時辰,我定把所有人送出去!屆時在南海之濱等你們!”


    說罷,她當即與步清風,孟逢君一起,安排山中百姓以及身受重傷的弟子去往後山撤離。


    看著他們下山,雲渺渺回過身,眼底頓然染上淩厲之色。


    數道流光從風華台而起,朝前山飛去。


    山門前形勢危急,妖獸較之昨日不少反多,但前後算下來,倒是終於能與司幽所說的對上了。


    看來今日,勢在必得。


    玄武禦風而來,立於石階之下,太陰鬥在手,望向匆匆趕至此處的雲渺渺。


    看到他的瞬間,她毫不猶豫地以靈力驅策天一鏡,在山前築起層層護持,阻擋妖獸入山。


    這次意不在取勝,本想與之對峙片刻,能為步清風他們拖延多久算多久,但話似乎已在昨日說盡,玄武今日顯然不打算浪費時間,祭出太陰鬥,便命妖獸齊攻。


    毫無轉圜餘地,教人措手不及。


    端華與鏡鸞見勢不妙,立即上前迎戰。


    重黎手中的中品靈劍,剛一出手,便斷成了兩截,拿來糊弄人的玩意兒到底不中用,心一橫,召出了無愧。


    墨鞭瞬間化為數丈長,道道玄影在戰場間穿梭。


    昨日受傷的弟子眾多,今日最為要緊的又是護送百姓離山,大半人手都調給了長琴,眼下隨他們前來應戰的不過爾爾數人。


    若不是還有天一鏡,山門根本撐不過一盞茶工夫。


    雲渺渺勉力支撐著法器,鎮守在山門下,手中不染已染上熾烈火光,不斷擊退趨之若鶩的眾多妖獸,靈力耗損極快。


    與此同時,諸多百姓陸續被送往後山,沿著雲渺渺留下的退路,遮蔽氣息,悄然而行。


    步清風和孟逢君調出了山中所有飛舟,仍然不夠,一艘飛舟至多載十人,隻是本門弟子還好些,要護送這麽多百姓離山,至少要來回三趟。


    而在不知何時會驚動妖獸,也不知前山究竟能拖住玄武多久的此時,哪怕耽擱片刻,於這裏的人而言都是萬分凶險的。


    長琴思量片刻,當機立斷。


    “讓老弱婦孺和傷重之人先走,本門弟子留下,最後離去。”


    生死關頭,人各有誌,也有微詞竊竊,不服安排之人,所幸被應燃所率禁軍壓下。


    算上長琴所說的那些人,飛舟還多一艘,權衡之後,決定護送一批朝中重臣先走。


    雲霆與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自是被算在其中,但思量之後,他走向了不遠處的楚司湛。


    “殿下性命悠關家國社稷,還請您先上船。”


    他語重心長地勸說,伸出了手,卻被狠狠拍開。


    “我還是天虞山弟子,自當留下。”楚司湛看見他,臉色陡然一沉。


    雲霆眸光一沉,眼下局勢這般凶險,他險些壓不住怒氣。


    “殿下莫要再任性了!若您有個三長兩短,還有何人為君?您要我們怎麽辦,要這些百姓怎麽辦?!”之前跪了那麽多天,他著實沒了耐心,隻當是個小兒耍性子,便是要捆,也要將人捆上船帶走!


    他朝應燃使了個眼色,應燃領會其意,稍作遲疑,點了點頭,示意兩個禁軍將士上前擒人,打算趁著步清風等人忙著安置那些婦孺和重傷的弟子之際,將人帶走。


    眼下雲渺渺和重黎都不在,正是奪回殿下的好機會。


    第六百六十六章 :求您別再逼殿下了


    楚司湛近來同重黎和步清風學了幾招,不過沒有練好底子,到底隻是花架子,氣力也不如禁軍中日日操練的將士,抵抗了片刻,便被按住了胳膊。


    “放開我!!”


    他正欲掙脫,卻眼看著二人被偷襲,後背生生挨了倆悶棍,誠然這勁兒不太夠,沒將人打昏,倒也迫使他們暫且鬆開了手。


    他被人一把拉到身後,來人緊握著他的手,擋在了雲霆麵前。


    他詫異地望著來人,有些不可置信。


    “雲衡?”


    “衡兒!”雲夫人站在飛舟旁,焦急地看著突然折返的兒子,好不容易勸說仙君算上他一個,怎麽又跑回去了?


    雲衡充耳不聞,下手打人是一時情急,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幹了什麽。


    麵對怒不可遏的雲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在家中他誰都不怕,雲霆平日裏忙於朝政,也無暇細細管教他,但他若是犯了錯,定然是一頓重罰,次數多了,自然懼怕。


    “衡兒,將殿下帶過去。”雲霆鄭重地告誡他,“莫要做任何出格之事。”


    聞言,楚司湛心裏咯噔一下,當即想將手抽回來。


    然雲衡不過猶豫了一瞬,便緊緊地抓住了他。


    “爹,您和娘先走吧,我留在這保護殿下。”


    “你?”這話連雲霆都覺得好笑,“你會什麽?那些畜生打過來,你拿什麽保護殿下?”


    “我知道!”他忽然喝了一聲,仿佛將積壓了多年的脾氣對著雲霆爆發了出來,“我不會武功,也沒有才學,遇事魯莽,說話也不經大腦但我這次會保護好殿下!殿下幾時走,我便幾時走,無論那些妖怪想如何,我一定帶殿下回到南海之濱!您能不能能不能信孩兒一回?”


    說到最後,幾乎有些卑微了。


    懇求著,倔強著,希望能得幾分信任。


    他曉得自己從前真真是一無是處,劣性紈絝,可如今他頭一回想護著一個人,他想留下。


    說不清是為了楚司湛,還是為了在這混亂的世道裏給他自己爭一口氣。


    “姐姐還在前山抵擋妖獸,她說了會撐到所有人離開天虞山,孩兒請求您別再逼殿下了!”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周圍忽然陷入死寂,眾人尷尬又緊張地望向這對父子。


    楚司湛沒想到這等時候,站在他身前的人居然會是雲衡。


    他看了看直到這會兒還被緊緊攥在掌心的手,有些錯愕。


    雲霆麵色鐵青,僵持良久,直到身後傳來孟逢君的催促,他終是一臉怒容地拂袖而去。


    “恭送爹爹”雲衡暗暗鬆了口氣。


    楚司湛狐疑地打量著他,歎息道:“這麽有骨氣,手倒是別抖啊。”


    他看了眼那隻細細顫抖的手,心生無奈。


    雲衡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起身:“我我頭一回打禁軍的人。”


    也是頭一回頂撞雲霆。


    回想起來若是方才他爹一怒之下要將他二人一起押上船,他還真打不過。


    望著第一批飛舟悄然遠去,隱沒於濃霧之間,楚司湛心頭落定,看了他一眼。


    “此去南海之濱一趟少說半個時辰,這下你一個含著金湯匙的公子哥兒也得跟我在這提心吊膽地等到最後了。”


    “是,是啊”雲衡看了看掌心那隻手,暫且沒有抽回去的意思,少年的手指纖長細軟,指腹處留下了近日練功才得的薄繭,他說話都有些磕巴了。


    孟逢君隨飛舟帶路,長琴和步清風等人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下一批要走的人。


    為了送人離開天虞山,此處結界已然打開,因懼怕被妖獸發現,便是心有不忿,也不敢大聲抱怨。


    善惡黑白,屢見不鮮,生死關頭,看到的往往最真切。


    那一刻,步清風忽然覺得雲渺渺之前的話是對的,得失不強求,所見皆人間,願意去做的事,比值得去做的,往往更重要。


    前山濃雲滾滾,天如潑墨,數道青雷穿梭於雲霧間。


    雲渺渺那邊沒有任何音訊傳來,即便不曾親眼所見,也能料到是何等凶險。


    盡管心中憂慮,但說了兩個時辰,便是兩個時辰。


    長琴在樹下點了一炷恰好能燒兩個時辰的香,時時緊盯。


    楚司湛一邊給師兄師姐們幫忙,一邊同雲衡照顧著還未上船的百姓。


    擔心之時,便朝前山的方向看幾眼。


    他相信師父和師叔祖,但究竟會如何,實在難說。


    送走了第二批百姓後,留在原地的隻有天虞山本門弟子,雲衡,以及應燃和數十留守的禁軍。


    即便雲衡信誓旦旦,可牽扯到皇嗣安危,他終歸是不能放心走的。


    “蘇姑娘你娘走的時候,可安心了?”他猶豫許久,終於問出了這個在心中徘徊多日的心結。


    二殿下走後,他迫於局勢,轉頭大殿下麾下,多年才知,失蹤多年的蘇綿錦還在人世,還有了個孩子。


    楚司湛愣了愣,垂眸。


    “我不知道她死的時候,隻有我師父在旁邊,我不知她走得是否安心。師父讓我對著那座空宅磕了三個響頭,算是還了她生養之恩,我想她應當走得不太安心吧。”


    得知北若城的禍事竟是起於自己的生身之母,他震驚了好幾日。


    如今回想,仍覺得心悸不已。


    這般深仇大恨,如何走得安心呢?


    他那沉默寡言的娘親,將一生最後的年歲,都用來怨恨了。


    他不知該怎麽形容這種感受,鄙薄於她的殘忍,還是心疼她蹉跎半生,終無所得。


    “我娘心裏的人,大人見過嗎?”師父雖未同他明說,但他多少察覺到了。


    應燃一怔,沉默良久,歎了口氣,道:“見過的,他是下官從前侍奉之主,論輩分,是殿下的二皇叔。”


    楚司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是位怎樣的人呢?”


    他很好奇,能讓他那固執的娘親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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