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渺渺時刻記著長琴和端華的囑咐,挑了些無關痛癢的說法告訴她。


    餘念歸倒也沒有細問,聽了個半懂不懂。


    “所以我們住在這,便不必再擔心外頭那些妖禍,你是掌門,便是這裏最厲害的人,能護得住昆侖的所有人?”


    雲渺渺一怔,旋即笑了笑:“不敢稱最,但嗯,隻要我活著,昆侖便無事。”


    聞言,餘念歸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那真是好”


    她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一瞬不瞬盯著她看。


    “不知怎麽的,一看見你,就覺得親切得很,我們從前,應當也是故交吧?”


    雲渺渺莞爾一笑:“是啊,無論發生什麽,你願意站在我這邊,信我,幫我,你還說,誰欺負我,就跑著來告訴你,你立馬打得那個王八羔子爹媽不認。”


    這話說得餘念歸饒是什麽都不記得了也尷尬得被嗆了一下。


    “我,我從前這麽凶悍啊?”


    雲渺渺意味深長地瞧了瞧她忐忑不安的樣神情:“何止,你說你醫術學得不錯,把人打斷了腿,也能接回去,如此這般,可以多打斷幾回。”


    她幹咳一聲,“那這些事兒清風師叔知道麽?”


    她這幾日剛弄清自己的輩分,瞧著明明差不多年紀,卻跟人家差了一輩兒,她鬱悶了好一會兒。


    話說回來,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掌門人,她好像也得喊一聲“師叔”來著。


    “你問師兄?啊,他知道。”


    雲渺渺麵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說話格外實誠,“你之前跟著他下山降妖,當著他的麵,下藥毒瞎了一頭狐妖的眼睛,趁亂把那狐妖的尾巴毛全撅禿了。”


    “為,為啥啊?”餘念歸光聽著都嚇得一哆嗦。


    雲渺渺目光幽幽,不緊不慢地開口:“我那回沒去,隻聽說那狐妖魅惑我師兄,差點騙得我師兄跟他成親來著哦,不說我倒忘了,那還是隻公狐狸。”


    說不清為何,但她好像有那麽一瞬間,能領會自己為何要撅禿那條狐狸尾巴了。


    談笑間,時辰總是過得飛快,昆侖靈氣充沛,草木長青。


    “我總覺得,自己忘了很多要緊的事”


    餘念歸望向不遠處的柳樹,樹下恰好跑過一隻通體雪白的朏朏。


    朏朏獸算不得奇珍,隻因其叫聲討喜,外貌可人,故而不曾如猙,畢方那般令人懼怕,在四海內繁衍也更容易些。


    昆侖這樣的地方,有幾隻也不足為奇。


    雖與當年她召出的不是同一頭,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確實很像。


    雲渺渺不由得想起那日看到朏朏灰飛煙滅的場景,心頭猝然一緊,下意識地看向餘念歸。


    見她麵色如常,應是並未想起什麽,才稍稍送了口氣。


    餘念歸的確沒有想起這頭朏朏與自己有什麽關係,但看著,卻覺得似曾相識,心中湧起千般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她隱隱感到一絲無從說起的悲傷,盼著能早日記起一切,也莫名對此心生恐懼。


    天色漸晚,雲渺渺送她回屋,步清風恰好將飯送來,惦記著她在這,便多拿了一份,勸她吃些再回去。


    想起那座空蕩蕩的偌大神宮,便是點了燈,也冷清至極。


    況且那祖宗應當還在氣頭上,十有八九不在,一人對著冷冰冰的大殿吃飯,確實沒胃口。


    “好,我留下吧。”


    她笑了笑,同他們坐在了一處。


    細想來,自師父出事,天虞山的劫難沒消停過,已經好久沒這樣三人坐在一起吃飯了。


    這幾個菜偏清淡口,一看便知是步清風的手藝。


    雲渺渺不由得愣了愣。


    “怎麽了,今日的飯菜不和胃口?”步清風關切地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沒有就是覺得有點不習慣,好長時間沒見到師兄下廚了。”


    聞言,步清風尷尬地笑了幾聲:“嗐,魔師叔的手藝確實比我好,總遭他嫌棄,索性將廚房交給他了,真沒想到師叔瞧著凶得很,做飯還怪好吃的”


    不僅是他,說出去怕是也沒人信叱吒風雲的魔界帝君在後廚擺弄雞鴨魚肉的時候,居然能跟“賢惠”扯上邊。


    聞言,雲渺渺默然一笑。


    “我也沒想到。”


    她驀然起身,將動也沒動過的碗筷重新端上木托,收拾了一份飯菜出來。


    “怎麽了,渺渺?”步清風不解地看著她。


    “我想了想,還是回雲渺宮吃吧。”她舒了口氣,“萬一有人同我慪氣,還餓著肚子,怪可憐的。”


    “這”步清風想都不用想便曉得她在說誰,猶豫片刻,歎息道,“去瞧瞧吧,他今日好像真氣得不輕,你小心些。”


    都說魔尊的脾氣陰晴不定,喜怒全在一念間,他多少有些擔憂她被遷怒。


    雲渺渺會意點了點頭。


    “你們說的是誰啊?”餘念歸有些懵。


    雲渺渺唔了一唔。


    “是個活了很久,心還像個孩子的人。”


    天色將暗未暗,一抹殘輝如火,柴燼餘灰,皚皚白雪巔上,漸漸熄去。


    雲渺渺獨行於山道間,偶有靈鳥掠過長空,厲鳴聲聲,顯得她所經之處,愈發安靜。


    孟逢君其實說得不錯,這條路,她像是走過成千上萬遍,熟悉到甚至不用細想,腦海中便浮現出下一個拐角處,長了一簇晶瑩潔白的玉露花的模樣。


    不僅是這路,這石階,乃至整座昆侖


    於她而言,也似是前世來過一般。


    從石縫間繾綣的藤蔓,到山巔的千裏流霞。


    夜濃時的銀河如煉,到黎明穿破曉霧直照雲渺宮門前的第一縷晨曦。


    赤水蜿蜒,大荒雲卷。


    一幕幕,都猶在昨日。


    細思,從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之後,浮現出的最荒唐卻又令人無從反駁的猜測。


    林間傳來幾聲蟲鳴,她忽然感到身後有誰看著她,與之前她穿過人群所覺察到的視線如出一轍。


    她霍然回頭,環顧四周,身後依舊空無一人。


    她暗暗皺眉。


    便是仙境,對於初來乍到的外人而言,也不是隨處可去的自家後院,端華早定了宵禁的時辰,日落之後,除了巡視的禁軍,所有百姓不得隨意走動。


    那麽這道視線,是山中靈獸。


    還是


    第六百九十四章 :我讓你滾


    鏡鸞還在琢磨那兩具屍體,她端著飯菜回到雲渺宮時,殿中的燈都沒人點,望去似是浸在了墨裏,沒有任何光亮。


    雖說早就料到了這結果,親眼看到這寂寥的神宮,仍覺有些失落。


    是還沒回來,亦或是索性就這麽走了?


    無論哪種可能,都不足為奇。


    早就曉得他這脾氣,眾目睽睽,怎麽可能下的來台?


    她歎了口氣,推開了大門,將飯菜放在桌上,點起離得最近的一盞燈。


    阿鸞每回來給她添燈,都恨不得將這座宮殿照得明如白晝,她覺著倒不必如此。


    照得再亮,從前的人,也不會回來。


    去龕前擦了擦半塊天一鏡,而後便坐在桌邊。


    失了味覺之後,她稍微吃一點便覺得飽了,手腳到了夜裏受些寒氣,就有些發僵。


    她本想點個爐子將飯菜溫著便回屋去,但等著等著,也就這麽等了許久。


    坐在燈下,看著爐子裏的炭火燒盡了,冒著熱氣兒的飯菜也漸漸涼了下去,也始終沒等到有人踏入那道門。


    今晚應是不會回來了吧


    她揉了揉發麻的腿,歎了口氣,將飯菜罩起來,不打算繼續等了。


    想了想,索性把外頭的門也帶上了,有了前車之鑒後,她反複檢查了一下門栓和四周的窗子都插嚴實了之後,回到了內殿。


    誠然魔尊理直氣壯地表示過她睡了他的屋子,但住都住了,他好像也沒有將她團一團丟出去的意思。


    整條走廊都沒有點燈,阿鸞不來,她還真不曉得怎麽把這些燈一盞一盞地點起來,想想都麻煩。


    她端著一盞油燈,走到屋門前。


    屋中一片漆黑,較之還有些許月光的外殿,內殿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她一手端著燈,一手推開門。


    這盞燈有些年歲了,燈油不多,隻點起一顆豆大的火苗,照亮她腳邊的路都甚是費勁兒。


    幽暗的屋子,殘影綽綽,說不出的清冷寂寥。


    不曉得從前是不是也這樣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打算去榻邊再點一盞燈,誰知剛踏出一步就被絆了個踉蹌!


    手中的油燈翻在地上,火苗也熄了,冒出一縷輕煙,四下頓時暗了下來,一時間什麽都看不到。


    她膝蓋都給磕麻了,怔忡地跪坐在地。


    住在這屋也有一月餘,誠然不如天虞山住了三年的屋子來的熟悉,但她絕沒有在門邊擺東西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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