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同去三危山的幾個弟子,也架不住二位長老的審問,紛紛招了供。


    包庇魔尊的罪名,太陽都沒升到頭頂便坐實了。


    隻是這般審問,自是不會落到掌門頭上。


    但似乎也用不上色厲內荏的逼問,苦口婆心的規勸,長琴剛開口,話都沒來得及問完,她便如實地認了。


    “的確是我包庇魔尊,引魔族入仙門,與旁人無關,這罪名我一力承擔,該如何罰,便如何罰,無需手軟。”


    此話一出,長琴都愣住了。


    “你可曉得私通魔族之罪非同小可,可不是抄幾遍門規就能了事的。”


    雲渺渺始終目不斜視:“掌門犯錯與弟子同罪,一切按門規來便好。”


    她今日尤為安靜,說完這幾句話後,便再未表露出任何喜怒。


    鏡鸞站在她身旁,幾度欲言又止,終還是順了她的意,什麽都沒說。


    見狀,長琴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便這麽辦吧。”


    第七百零二章 :你走後……便不要再回來了


    日落之時,昆侖又下了一場雪,天色暗得比平日更快。


    雲渺宮中寒風穿堂,吹得纏枝燈上盞盞燭火摧折難起。


    鏡鸞端來了些飯菜,擱在桌上,轉身去關上四周的門窗。


    “主上,趁熱吃些東西吧。”


    她回身望著一直坐在案邊,背對著她的人。


    似是聽見了,好像又沒有,始終一言不發。


    她歎了口氣,又替她點了個爐子,且出去了。


    未免房中太悶,留了半扇門通風。


    山中夜霧漸起,殿中燭火微顫,手中的筆始終沒有停過,光影綽綽,四下俱寂。


    暖黃的火光中,唯一抹指尖素白如雪。


    鏡鸞無奈而去,對門外的步清風搖了搖頭。


    見狀,他也隻得打消了進去叨擾的念頭,與鏡鸞一同離開了雲渺宮。


    雪愈發大了,空中連成茫茫一片,從昆侖主峰至渺遠青山,皆蒙霜白一色,夜色悄然,回過神來,外頭已是一片昏黑。


    素白的衣擺劃過石階,帶起一縷薄雪,無聲無息地停在了門外。


    朝霧花隨風起浪,簷下金鈴脆響,絲絛如練,掠過飛簷一角。


    即便點了兩個爐子,偌大的雲渺宮正殿依舊太過空曠,以至於其實並沒有暖和多少。


    那道單薄的身影坐在案前,一刻不歇地處理著成堆的瑣事。


    夜深後散了發,鬆散地披在肩上,少了幾分少年稚氣,周身氣度都變得穩重不少,隻那雙眼睛,盛著暖光,幾縷碎發掛在鬢邊,竟有幾分少見的溫柔嫻靜。


    她四周的一切好像都慢了下來,與他記憶中相差甚遠,以至於教他不敢信。


    揉了揉眼,才確信坐在那的人的確是雲渺渺沒錯。


    她疲倦地揉著眉心,似是很久沒有好好歇息過了,還在這苦撐著,把自己不當個人。


    恍惚間才覺得,已經很久沒仔細看看她了。


    好不容易被他喂圓了一圈的臉再度消瘦下去,下巴尖兒幾乎沒肉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一次次氣得他心火如焚。


    鏡鸞出現在那的時候他就覺得哪裏不對勁了,若要揭穿他的身份,大可不必忍到昨日。


    昆侖南坡的結界出了漏洞嗬,這借口可真不錯。


    他的師尊,撒謊的能耐倒是見長。


    果然是心如鐵石,利用他逃出了天虞山後,再用不著了,便有了這麽一出。


    真真是好得很


    生怕他借此發難,對山中百姓下手嗎?


    橫豎他就是臭名昭著,人見人恨,鏡鸞說得對,還真以為換了身白衣,就洗的掉這些年沾的血嗎?


    他的心口像是被細絲一寸寸絞緊,疼,更多的是被壓抑多年的怨氣。


    說來也好笑,恨了她好多年,怨了好多年,甚至夢中驚醒,都有想殺了她的念頭。


    可當真看著她坐在燈下,一如當年麵容淡漠地翻看著手中書頁,又忽然不知該怎麽做才好了。


    明明被追殺的人是他,被萬人唾棄的也是他,他居然會覺得她有些可憐。


    他從來沒被自己的念頭逗樂過,這算是第一次。


    寒風剮在身上,昨日的傷又開始疼了。


    他甚至想著不如將人綁回崇吾宮囚著,管她能不能想起他,隻要他願意,對她做什麽都行不是嗎?


    何須猶豫?


    何須留情?


    千年萬載,就把她關在他身邊


    “咳咳!”殿中之人似是受了寒,突然捂著嘴咳了起來。


    他看了看自己拉開的窗縫,無聲地將其合上,靜靜靠在門邊。


    回來做什麽?要拿她怎麽樣?他愈發想不通了。


    無論怎麽做,似乎都不好。


    進去掐死她一了百了,他今後又會如何呢?


    他支起身子,踱到了門前,本打算推門進去。


    既然都回來了,總要親口向她問明白,誠然昨晚的事他已猜出個大概,卻還想聽她自己承認一回。


    仿佛這樣,他就痛快了,死心了。


    然,手剛碰到門框,這扇門便被霍然拉開。


    直視於他的人麵容蒼白,那雙眼卻是炯然有神的。


    似是料到他站在門外,又像是一次試探,看見他的瞬間,目光有一瞬的怔忡。


    事實上重黎也愣住了,停在半空的手伸出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錯愕地瞪著她。


    四目相對,卻愣是沉默了許久。


    隻聽她開口。


    “怎麽還回來。”


    不摻喜怒的口吻,配上寡淡至極的臉色,仿佛隻是在問一隻被自己丟掉的小狗是怎麽找到回家的路一樣。


    重黎設想過自己回到這,乃至闖入雲渺宮時,她會是何等反應。


    驚訝,心虛,擔憂,後悔,不知所措?


    都沒有。


    他全想錯了。


    卻又覺得其實這樣才更像她。


    冷漠無心,銅牆鐵鑄的朱雀上神。


    隻一句話,就將他這一路走來種種尚有一息的天真猜測都擊得粉碎。


    他覺得十分好笑,於是真看著她笑出了聲。


    “本尊還活著,你是不是也覺得怪可惜的?”


    眼前的人沒有答話,微微皺了皺眉,複又是那副寡淡的模樣。


    “山中所有人都已得知你的身份,無事的話,就趕緊走吧。”


    便是逐客令,都下得毫無委婉可言。


    重黎笑得更開懷了:“讓本尊幫你救人,人救完了,本尊就沒用了是不是?礙事了是不是?螻蟻尚知滴水之恩,雲渺渺,你從不覺得自己其實比誰都心狠嗎?”


    她默然片刻,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一直在找餘鳶嗎,如今已經有了她的消息,應當快些趕去才是。”


    “你怎麽知道”


    看著她淡然無波的雙眼,他心頭猛地一跳。


    “餘鳶在北海極寒之地的消息,是你告訴遙岑的?”


    她舒了口氣,並未否認,緩步走到了廊下。


    “既然說到滴水之恩,我自是記得近來勞煩了不少事,聽聞尊上的心上人失蹤,我便讓阿鸞私下留了心,所幸人已經找到了”


    她回過身,逆著滿庭白雪的瑩瑩素光,微微一笑。


    “這也算是我還尊上的恩了。”


    重黎從未如此刻這般生氣,也從未如此刻這般想笑過,好像眼前的人再度陌生了起來,狠得下心一刀一刀往他肺腑裏紮。


    “你當真”


    他收緊了拳。


    “當真要本尊離開昆侖,去尋餘鳶?”


    “是,當真。”她沒有絲毫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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