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說得昆侖山也夠窮酸的,平日裏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做神仙有什麽意思?”


    “的確沒什麽意思。”


    她思忖須臾,“不過熱飯我有幸吃過幾回。”


    如此形容神山仙境,孟逢君實在聽不下去,催促了二人一聲,便走到前頭去了。


    “主上,她是怎麽知道您的事?”鏡鸞小聲問。


    “我告訴她的。”雲渺渺坦言,“還敢這麽說話,應當沒全信。”


    “這妥當嗎?”鏡鸞是看著她和孟逢君這麽些年過來的,這姑娘平日裏就跟主上不對付,主上恢複記憶後,先告知的人偏偏是她,實在令人想不通。


    雲渺渺默然一笑,不置可否。


    她雖擔下了所有處罰,重黎的事依舊要給個說法,與那些百姓不同,長琴和端華可沒那麽好糊弄。


    此事的前因後果,揀些要處說,倒也能圓的過去。


    隻一點,“師叔”這個身份,是貨真價實的。


    長琴與端華始終眉頭緊鎖。


    且不論他目的如何,魔尊混入仙門之事本就非同小可,之前種種作為更是萬分蹊蹺。


    不惜換個身份,頂著仙門弟子的名頭進天虞山,若無所圖,怕是活見鬼了!


    “魔尊重黎素來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幸我等及時發現,卻還要嚴防他回來報複。”長琴鄭重道。


    在座之人也紛紛附和,傳令下去,命步清風等人近日晝夜巡防,絕不可疏忽大意,再讓那魔頭回來。


    鏡鸞一言不發地聽著,默然側目,看了眼許久沒說話的雲渺渺。


    誠然她平日裏也沒少斥罵那小子,但這些話聽來的確太不客氣了。


    不過想來倒也不怪他們,那混小子這些年可沒少找仙門的麻煩。


    主上死後,他將滿肚怨氣都撒在了一直想管教於他的長瀲身上,天虞山林林總總下來,吃了不少虧。


    雲渺渺靜默不語地端著一杯茶,也不喝,看著茶水從熱乎到徹底涼透,才緩緩擱在了案上。


    “魔尊已經離去,相信近期內是不會再回來了,這件事到此為止,眼下如何應對肆虐人間的妖獸和虎視眈眈的幕後黑手最為緊要。”


    她轉而看向鏡鸞,“阿鸞,將避塵燈給我。”


    鏡鸞意會,攤開手掌,一抹流光過後,法器顯形。


    說是一盞燈,倒更像是一枚明珠。


    曲折的纏枝托著珠身,流光溢彩。


    “這是”長琴瞠目結舌地望著她手中的避塵燈。


    昆侖法寶之多,不勝枚舉,但大多都不曾流傳後世,而是雖昆侖虛境一同封在了層層雲霧中。


    她自詡遍覽古籍,卻也僅有耳聞。


    鏡鸞將手中的戊戌燈恭恭敬敬的呈遞到雲渺渺麵前,行的,是謁見上神的大禮,看得一旁半信半疑的孟逢君愣了好半天。


    聽聞神族高傲,位份尊卑上的規矩也極為嚴苛,位高者若給小仙行禮,哪怕隻是作個揖,都是受不起的,更不必說下跪了。


    夭壽折福還是輕的,當場五雷轟頂都不足為奇。


    然雲渺渺真就穩穩當當地接過了那枚珠子,仿佛也曾無數從她手中次接過這樣貴重之物,舉手投足,從容自若。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她便念出了口訣,手中明珠霎時光輝大盛,底托如活物延展,珠麵也似花開徐徐綻開。


    無數金塵如流沙般傾瀉而下,卻沒有一粒落在地麵。


    生於虛空,亦止於虛空,耀耀如天上銀河,不沾半分俗世。


    隨著珠燈綻放,金沙散開又凝聚,眾人才漸漸看出,這燈,其實是一幅地圖。


    自昆侖山脈而發,延綿千裏的八荒河山,盡在這一燈之內。


    置身於金沙之間的人,靜靜地望著眼前無數流動的萬點光華,千秋歲月,萬載人間,仿佛都倒映在那雙桃花眼裏。


    春榮秋謝,不過一晃而逝。


    “都近前來吧。”


    第七百零七章 :四海之景


    晴虹的光對於凡人而言,委實刺目,金光過盛,看起來更近於蒼白,便是地貌已然成形,金沙仍在流動,如一條連綿不息的亙古長河,將整座大殿照得透亮。


    眾人稍作適應後上前幾步,躍躍欲試的打量著眼前的“山川河流”。


    “晴虹是用來容括四海端貌的寶物,並無傷人之能,想碰也無妨。”雲渺渺看穿了眾人的心思,溫言笑之。


    長琴一愣。


    雖不知她為何如此了解上古時代留下的法器,還曉得如何使用,單這一句,就似是對其十分了解。


    她試探著伸手觸碰那些金沙。


    金沙隨之而散,退避兩旁,待她收手,才重新聚合。


    見狀,一旁的幾人也陸續嚐試了一番,莫說為其所傷,連碰都很難碰到一下。


    “這些沙子難道是活的嗎?”孟逢君錯愕地看著從指縫間迅速滑走的砂礫。


    “晴虹是無數生靈死後,遺留世間的執念所化,掬在這珠子裏,如今仍有神識。我們今日看到的,都是透過它們飄於四海的神魂所見之景,無時無刻,都在變幻。”


    雲渺渺抬起手,似是隨手點了幾處,金沙潺潺流動到她指下。


    “阿鸞,將你之前同我說的,複述一遍吧。”


    鏡鸞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地看向步清風。


    “數日前,你和其它弟子曾從山下帶回一具妖獸的屍體,交與我手,可還記得?”


    步清風一僵,“沒錯。”


    “那具屍體雖已燒得麵目全非,但經查徹,確有蹊蹺。”她將兩截骨頭置於眾人麵前,骨頭斷裂處已被燒成了炭,一捏即碎,雖已剔淨了粘連的腐肉,仍覺十分駭人,“這截骨頭是從那具屍體上取下的,諸位可以看看。”


    在座之人,數長琴和端華最精醫術,此骨雖是從妖獸身上摘下,依稀也能辨出形狀,但妖獸多為體格健壯的猛禽,這樣的骨頭太過纖細了。


    再細看,竟愈發地像是人的腿骨。


    “這該不會真是!”


    鏡鸞點了點頭,確信無疑。


    “皮囊可易,骨頭該長成什麽樣,卻是生來便定下的,便是要掩人耳目,也犯不上如此。仙門聯手斬除妖獸已有數月,人間依舊哀鴻遍野,妖邪不減反增,事到如今,唯有一種解釋。”


    言盡於此,稍加細想,已覺脊背陣陣發寒,心頭驚恨交加,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回過頭,金沙已然在起伏的山河間聚出了數點。


    “這是我們進入昆侖後,每日呈報上來的妖獸出沒之處,每日忙於救人,也該看看自己所經過的地方。”


    雲渺渺沉聲示意,話裏有話。


    眾人上前細看,她所標出的點看似散落天南地北,有不少還是其他門派送來的消息,林林總總算下來,少說也有百八十處,她居然都記住了確切的位置。


    這些妖獸現身的地方,都是災禍最為嚴重的區域,東西南北,各處均有,應對之時隻覺無盡和玄武覬覦人間,故而要將四海皆收歸麾下。


    但她今日這麽畫出來再看,卻忽覺幾分蹊蹺。


    “我沒看錯吧,這些妖獸是不是正朝昆侖山逼近了?”孟逢君警覺道。


    此話一出,眾人的臉色頓然一沉。


    昆侖虛境封山五千載,早已與世隔絕,他們能到此避禍,得益於鏡鸞帶路。


    眾弟子無論是在山中巡視,還是下山濟世救人,行事都極為謹慎,以免泄露虛境的方位,引來妖邪。


    昆侖四周平日也都有結界護持,極難探知,故而這一月以來,救回這麽多無辜之人,山中依然相安無事。


    可這回


    “這些妖獸出沒頻頻,並非為了屠殺,而是想試探昆侖虛境的方位”看著逐漸朝昆侖山逼近的金沙,長琴額上滲出了冷汗。


    “就目前的局麵來看,無盡利用這些妖獸探出虛境的入口,不過遲早。”


    雲渺渺道,“他們料準了山下一旦有人求救,我等絕不可能袖手旁觀,無論有沒有發現他們的目的,都是如此。而隻要我們一次次地下山,他們就能一步步接近。”


    “都將我們逼到這個地步了,還不肯罷休嗎!”步清風憤慨地往牆上捶了一拳。


    天虞山已經沒了,接下來又到昆侖?


    “明知天一鏡中壓根沒有什麽朱雀血翎,他們還想要什麽!”


    “我們手中是否真有血翎已經不重要了。”雲渺渺轉而看向他,“他們想要的從來不是什麽血翎,而是長生之血。”


    “又是長生之血”孟逢君這段時間聽這東西聽得噩夢連連,“什麽天地至寶!依我看,還不如早早毀了幹淨!”


    鏡鸞麵色微變,這話說得著實魯莽,教人心生不悅。


    雲渺渺看了她一眼,搖頭。


    “長生之血是父神留下,鎮世的法寶,卻並未留下如何用它的方法,此物是個雙刃劍,或許能除去無盡永絕後患,或許也將成為助長無盡氣焰的一潑滾油,獨獨確信的,是長生之血孕於天地,任誰都無法將其毀去。”


    福兮禍兮,相輔相成,如何用,誰來用,才是關鍵。


    慚愧的是,她封存此物數萬年,仍未參透父神之意。


    “為了這件從未見過的法寶,都死了多少人了,卻無一人曉得此物究竟在哪”長琴扶額歎惋。


    四下沉默,各懷心思,接下來要應對的,可不僅僅是幾頭妖獸,事關昆侖存亡,還有眾多人命,試問誰來背負?


    誰又能背負得起?


    體諒她剛挨了三百誅心針,山中護衛和百姓的安置由長琴和端華一力擔下,但山下妖獸動向,每日依舊報到雲渺宮,大勢所趨,而今是能拖一日算一日。


    步清風則需去長瀛閣跑一趟,盡管如今的朝廷如履薄冰,但昆侖若破,唇亡齒寒,他們須得有個心理準備。


    三人走後,雲渺渺立於門前,望著素白的朝霧花在眼前此起彼伏,透亮的天光中,似是蒙了一層淡淡的藍。


    孟逢君走到了她身後。


    “若你真是朱雀上神,為何遲遲不說出長生之血的下落?此物記載中,應是父神賜予你的寶貝,你昨晚說的那些話,隻是戲耍於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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