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破敗的石板上,是一灘早已幹涸的血。


    浩蕩地漫開,幹涸在石階下,與海水融為一體。


    滴滴點點的潑濺,留下深深淺淺的痕。


    不知怎麽的,他忽地怔住了。


    沒有人來清掃,大片大片的血跡被留在了這座高台上,散盡了氣息,早就冷透了,與石頭結在了一起,撫過的時候,有坎坷的起伏。


    他怔忡地望了許久,才起身飛往昆侖山。


    山中沒有任何邪氣,看來所有妖邪都已驅盡。


    一切與當初的蒼梧淵大不相同,沒有堆成山的屍體,沒有哭號的離人,更沒有他那樣孤獨等死的野魂。


    他甚至望見山間小道上走過幾個孩童。


    蹦蹦跳跳,追逐相戲。


    他不由一愣。


    即便沒有他在,這一仗也贏得如此漂亮嗎?


    怪不得這麽久都雲渺渺都沒有用逆鱗喊過他,原來是一切盡在掌握。


    戰無不勝的武神朱雀,便是轉世為人,也依舊有如此厲害的手段,他鬆了口氣之後,忽然覺得自己這麽火急火燎地跑回來,可笑得很。


    餘鳶不在極北之地,定然去了別處,在繼續尋人之前,他猶豫再三,還是打算去雲渺宮看一眼。


    誠然轉世後終於慫了點,但她好歹是個掌門,這一戰多半又衝在前頭,他就去看看她又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了就走。


    橫豎她也不稀罕見他


    斟酌了片刻,他正打算故技重施,騙過昆侖的結界,悄悄入山,卻發現今日的昆侖山四周竟隻飄著一層稀薄的靈氣,隻是擋了擋天上刺目的日頭,與“門戶大開”並無差別。


    正詫異著,他忽然望見山崖上坐著一人。


    荼白的身影,朦朧如山中煙雲。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認錯了人,禦風飛近,才看清那人的臉。


    劍眉入鬢,雙眸如水,皚皚素雲山巔雪,皓月之下梅花屑。


    他合著眼,麵色還有些蒼白。


    雪白的孟極獸伏在他腳邊,替它的主子守著人。


    “長瀲?”重黎愕然地打量著他,不敢信他真的在這。


    沒記錯的話,幽荼帝君可說這小子還得等上好些年才能醒吧?


    風聲忽近,長瀲睜開了眼。


    看見他的時候,微微僵了一下,旋即又是那副愛搭不理的欠揍嘴臉,隻是默默抿緊了唇。


    “你幾時醒的?”重黎好奇地問。


    他頓了頓,不知為何猶豫了須臾:“就這幾日。”


    “望鄉台的風水這樣好,你躺了數月就沒事了?”


    長瀲輕聲咳了咳:“不是望鄉台風水好”


    看著他疲倦的樣子,重黎嘖了聲:“沒好透就別瞎跑,留在酆都能死不成?”


    不知哪個字戳到了痛處,長瀲驀然一頓,再抬眼看他的時候,眼中竟有一絲譏誚。


    “你剛從極北之地回來?”


    “嗯”沒找到餘鳶,他心情不大好,但也懶得同一個剛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計較,“霓旌呢?她不是最緊張你,怎麽把你一人留在這?還有,昆侖的結界怎麽沒了?才贏了一仗,就鬆懈成這樣了?”


    “昆侖沒有結界了”長瀲在孟極的幫襯下緩緩起身,麵色極淡,從前看見他還會怒,會一本正經地規勸於他,可這次,卻足以稱得上冷漠了,“阿旌去了雲渺宮,很多人都去了,我出來透透氣”


    重黎皺了皺眉,總覺得這話裏夾著冰,帶著刺,讓他渾身不舒服。


    “什麽叫沒有結界了?昆侖怎麽可能沒有結界護著?”


    長瀲冷冰冰地斜了他一眼:“補不好了,也沒有必要補了。”


    “什”他正欲問個明白,身後忽然傳來了一串腳步聲,回頭望去,竟是司幽他們過來了,長琴,端華,步清風,孟逢君,甚至連餘鳶都在獨獨不見雲渺渺。


    楚司湛靜靜地跟在鏡鸞身旁,望見他的時候,眼底湧出一抹光亮,很快又如枯涸的燭火,熄了個幹淨。


    連一聲“師叔祖”都沒能喊出口。


    四下一片死寂,誰都不說話。


    此情此景,尷尬又生硬,仿佛連風過,都如刀子紮在身。


    這種局麵仔細想來倒也不意外,畢竟他走的時候,可是被喊打喊殺的。


    楚司湛想必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如何還會尊敬於他?


    這樣冷漠鄙薄的眼神,他熟悉得很。


    於是,他咧著嘴嗤笑了聲,先發製人:“怎麽,贏了無盡和玄武,接下來就輪到本尊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你就是個混賬東西


    刺耳的質問,卻並未引來任何反駁。


    他轉而望著被捆仙繩縛著的餘鳶,三兩步上前將人拉過來。


    沒有人攔著他,甚至沒人跟他解釋解釋餘鳶為何會在這。


    他當即解了捆仙繩,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看著數月杳無音信的餘鳶,心中欣喜又忐忑:“可有受傷?”


    餘鳶搖了搖頭,像是有話要說,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沒事。”


    “你怎麽會在昆侖?”


    “我”她欲言又止,隻是無奈地對他笑了笑。


    看到她被綁著走出來,重黎自然而然想到她許是收到了脅迫,下意識地朝鏡鸞等人看去。


    鏡鸞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仿佛從沒有與他認識過,可他分明在她眼角,看到了還未拭去的淚。


    滿腔的質問陡然噎住,怎麽都說不出了。


    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潁川和蒔蘿的話,再看向眼前的女子時,竟頭一回有了幾分動搖。


    所有人都緘默著,隻有楚司湛紅著眼,死死地盯著他,那眼神似是想說什麽,卻怎麽都張不開口。


    鏡鸞想上前,被司幽攔了一把。


    華發如雪,雙眸卻是黑沉沉的,像是看著一件死物。


    “你來還做什麽?”


    風雨欲來的口氣,存心找他不痛快似的,重黎不由得擰起了眉。


    “本尊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昆侖連結界都沒了,寒酸至此,你還豪橫什麽?”


    “我豪橫?”司幽笑得很冷,望著天深吸了口氣。


    認識這麽多年,便是十八層地獄裂了,重黎都未曾見他發過多大的火,可此時,他卻是雙拳緊握,脖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正隱忍著極大的惱恨。


    可最終,即將噴薄而出的怒卻沒有表露分毫,他就這麽靜靜地望著他,像是在嘲笑一個無知的孩童。


    “重黎你知不知道,昆侖的結界什麽時候會徹底消失,再難恢複如初?”


    突然遭了句反問,重黎有些莫名其妙:“本尊怎麽會知道?”


    “你不知道?”


    殺氣在悄然滋長,後頭的孟逢君趕忙上前扯了他一把。


    “帝君這件事還是別說了,掌門囑咐過我,隻當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了?”司幽咬牙切齒盯著重黎的臉,硬是將她的手掰開,怒道,“你還知道回來你現在回來做什麽!!重黎!你想做什麽!!”


    突如其來遭了一頓喝,重黎一頭霧水,不服氣地頂了回去:“要打便打!你在這抽什麽風!雲渺渺是缺胳膊還是斷腿了,讓你們拿本尊出氣!”


    司幽會如此生氣,他能想到的,便是雲渺渺受了傷。


    這麽大反應,看來傷得不輕。


    但能贏無盡和玄武,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昆侖已經贏了,他為何要挨這頓罵?


    這回,鏡鸞也惱了,手邊要是有張桌子,非被她一巴掌拍碎:“說得這都什麽話!她是你師尊!教你本事,養你長大的人!你給我放尊重些!”


    這話說得重黎都氣笑。


    “可別,本尊早就不是昆侖弟子了,什麽師尊,本尊可配不上她。不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尊去雲渺宮看看她傷得如何了,省得你們總說本尊無情無義”


    說著,他便拉上餘鳶,與他們錯身而過。


    走出數步,身後突然傳來楚司湛嘶啞的喊聲。


    “師叔祖!你為什麽到現在才回來!”


    憤怒的吼聲裏,夾雜著哭腔,似是委屈到了極點,恨他當初不告而別。


    重黎腳步一頓,微微蹙眉,不明白自己為何淪落到連一個少年都敢如此質問於他。


    這昆侖是同他犯衝嗎?


    無論什麽時候,都有看不慣他的人。


    餘鳶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安:“我們走吧,別自討沒趣了”


    他遲疑之際,身後再度傳來楚司湛聲嘶力竭的喊聲。


    像是剛從灼焰裏拿出來的刀子,不偏不倚的紮在他骨頭上。


    “你就是個沒有心的木頭!混賬東西!!”


    剛欲跨出的腳步戛然而止,重黎望著蒼青的天,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回過身,用從未有過的陰鷙眸光注視著比他矮了許多的少年。


    楚司湛亦咬牙切齒地瞪大了眼,不肯在他駭人的殺氣裏退避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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