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都要露出這樣的神情?


    為何都不說話!


    為何要這麽看著他!!


    似是看穿了他所想,鏡鸞眼中湧起深惡痛絕的惡寒。


    “你以為她是怎麽贏的拖著一副命不久矣,隻有那點微薄法力的身軀你覺得她要怎麽贏這一仗!!”


    如當頭棒喝,驚得重黎一時無言以對。


    又或者已經猜到了,隻是不敢麵對。


    他離開昆侖之前,也曾發覺她的種種古怪。


    突然間的失明,一日日的嗜睡,最後那晚她看他的眼神


    “你是不是以為她不記得你?”鏡鸞的笑極度地殘忍,明明也紅了眼,卻還要讓他多嚐一口這錐心的痛,“她想起來了,什麽都想起來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為什麽非趕你走重黎,你摸摸你自己的心!你知不知道!”


    “不”


    於極北之地便埋下的猜測在凶悍地掙紮,真相幾欲破土,化為荊棘,狠狠地紮在他的血肉裏。


    他不敢看。


    鏡鸞紅著眼,終是落下了淚:“她用斛朱草入藥,瞞下了自己的狀況,我留在她身上的護持整整三道護持齊碎!你可知長瀲抱著她的時候,她是什麽樣子?你可有看到那座高台上的血跡?”


    “那是她的!是她全身的血!她拿命守住了昆侖你算什麽東西?怎麽值得她頂著血咒,魂飛魄散護你至此!”


    “不是這樣”他不信,他不信!


    怎麽會魂飛魄散!


    她的魂魄是他闖十八層地獄,一點一點拚好的!


    不會散怎麽可能會散!


    鏡鸞凝視著他的眼睛,字字誅心,句句泣血,如利爪攫住了他的心髒,將皮肉骨血,五髒六腑都擰在了一起。


    “她待你那麽好,何曾虧欠於你,她是個什麽性子你不清楚嗎?她從收你為徒的那日,就沒有安心合過眼,你以為昆侖是那麽好進的地方?九川妖族叛亂,屠殺人族,犯下滔天罪業,你以為是她不容九川?”


    “司掌六界的是四靈嗎?是她要誅你滿門嗎?若是如此,你是怎麽活下來的?她在父神麵前立重誓,才保你進了雲渺宮的大門!才有那麽多年安生日子讓你長大成人!你呢?你是怎麽回報她的?”


    “你闖過多少禍,自己還數的清嗎?真以為在雲渺宮外跪幾個時辰便能抵了?酆都的天裂是誰去補上的,問天台的雷是誰去受的?幾句責罵算個屁!!”


    “你就曉得怨她,恨她,覺得她看不上你。是她看不上你嗎?昆侖山上上下下,誰都看不上你這個孽障隻有她隻有她覺得你好,覺得你還能向善可你當她是什麽?”


    她笑著,麵目可憎。


    “你不是恨她在蒼梧淵不救你嗎?你問問司幽啊,問問她當初是怎麽把你從蒼梧淵的屍山血海裏背出來的!那一戰誰落得好,誰真的贏了?她渾身都是傷,靈氣耗竭,連劍都拿不起來了,還一個人去找你”


    “你自己傷成什麽樣不清楚嗎?以為光憑餘鳶的內丹就能救回你這條命?她還剩下什麽”


    “不會的”他因極度的驚駭而拚命想否認,卻攔不住鏡鸞恨極的嘶吼。


    “她把什麽給你了你知道嗎?她不讓司幽說,但你這麽多年就一點都沒懷疑過?重黎,重黎啊你不是要去看她嗎?你去,去啊!去看看她是怎樣無情無心看看她的心到底在哪!!”


    “不可能!!”重黎怒吼著反駁,卻是無助到哽了聲,“蒼梧淵我明明,明明看到她走了!”


    他發了瘋般張看著四周,抓住司幽,抓住長瀲,甚至是孟逢君和步清風,迫切地想讓他們說一句“都是假的”。


    可所有人都沉默著,楚司湛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雙膝哭得悲痛欲絕。


    沒有一句否認。


    鏡鸞笑得淒冷:“是,神族沒有情根,四靈誕生之初,獨獨朱雀沒有長心,她的心是為蒼生而存的,是無私且公正的,或者說那根本不算是一顆心。”


    “你不是處心積慮想得到嗎?找了這麽多年,怎麽就沒往自個兒身上想想呢?”


    她的主上是何等心思縝密的神靈,這麽多年都不曾透露半句。


    直到她死後,從那空空如也的冰冷胸膛裏探出些殘痕,才終於得到了答案。


    殘忍至極,卻又理所當然。


    “長生之血,就是朱雀的心。”


    她抬起眼,淚水氤氳,沉在眼底的水色卻結成了冰,如毒蔓朝他爬去。


    “重黎,她死了。”


    短如刹那,卻似火灼,狠狠地刺痛了他。


    他想退,卻不知還能退到哪裏去。


    延綿百裏的昆侖山,亙古長流的赤水岸,冥冥混沌似從未開,囫圇成了一團迷蒙。


    阻住了他的雙眼,他的骨血,隻剩下耳朵還聽得尤為清晰。


    平靜如一汪死水,含著殘忍的笑,死灰般地冷。


    “魂飛魄散,再無生機,你如願了。”


    應群裏小可愛的高呼,今日再更一章啦!收好刀子哇!


    第七百五十三章 :故夢如冰


    昆侖主峰之巔的雲渺宮,曾是四海仙靈最是憧憬的地方。


    可少有人真的走進去過。


    隻是遠遠看上幾眼,都覺得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宮殿矗立於皚皚雪峰巔,三麵峭壁,隻有一條很長很長的青石路直通玉階。


    曾有千靈來朝,萬裏層雲卷湧如浪,逐著瑰麗流霞,澎湃地流到天盡頭。


    巍峨,壯麗,不可逼視。


    重黎以為自己早就忘了。


    可再一次站在這條路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卻是那一日,他初來乍到,頭一回仰望著這座宮殿時的場景。


    那日鏡鸞就站在那邊的廊下,長瀲還是少年模樣,還有人牽著他的手,走過漫漫長階。


    告訴他,到家了。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宮宇閬苑,同樣的一條路


    冷冷清清,比封山的時候好不了多少。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穿過這片朝霧花,又是怎麽跨過那道門檻的。


    就算離開好多年,再回來,仍能清楚地記起殿中哪塊石磚他曾罰跪過,哪一盞宮燈上有裂痕。


    偌大的屋子,空蕩蕩的,四下靜得可怕。


    他第一次發現,這裏原來如此淒清。


    好像千萬年以來,都沒有誰真的來過。


    萬般皆過客,獨坐是星河。


    西海終於刮起了東風,可這裏,冷得刺骨。


    蒔蘿望著他,囁喏許久,仍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重三歲,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我不笑話你”


    沒有人敢走過去,仿佛這道門成了生死的界限,一旦跨過去,剩下的就隻有絕望了。


    但蒔蘿走過去了,扯了扯他的衣袖。


    “爹爹說過,世間生靈沒有誰真的能脫離生死,凡人的命就更短暫了,你心裏難受,別憋著”


    她頓了頓,道,“陵光上神救下了這麽多人,你這樣她會難過的”


    袖下的拳頭鬆了又緊,他終於回過頭看向她。


    枯然如死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她身上,沒有任何喜怒哀樂,隻是呆滯的,像是還沒有緩過神來。


    隻是渾渾噩噩地來到了這。


    蒔蘿有些害怕,回頭向潁川求助。


    潁川站在門外,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她出來。


    “重黎。”他喚了聲,話到嘴邊複又如鯁在喉,沉默幾許,才繼續說下去,“不周山之後,你把自己關在鳧麗山三年,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那時也都說過了,橫豎你也沒聽進去,我也不想勸你什麽節哀順變,事已至此,你要看便看,要守便守,但有一點。”


    潁川的眸光凝住,盯在他身上。


    “你給我好好活著,無論知道什麽,聽到什麽都好好活著。你活著,她才沒有白死。”


    身後的殿門被緩緩合上,如利刃切斷了光亮,隻幾縷寒光,薄如蟬翼,照在巍巍石柱下,長明不滅的幽燭旁,兩具沉霜凝成的冰棺上。


    沉霜如雪,在棺槨上開出了朵朵晶瑩剔透的霜花。


    寒氣滾滾,落在棺中人素白的麵容上。


    從眉睫,到唇角,蔓延至每一處肌骨。


    斷成兩截的寸情和天一鏡的碎片也放在棺中,躺在她身旁,散盡了所有靈澤,已經開始出現鏽痕。


    重黎有想過她會有死去的一日,數十年,百年之後,她要是還沒位列仙班,終會一日日地老去。


    他總想著她老了以後的樣子。


    滿臉皺紋,亦或是垂垂佝僂,陌生的很,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根本想不出這個人死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


    兩具冰冷的遺體,就這麽突兀地擺在了他麵前。


    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感想,沒有怨恨終了的痛快,也沒有像楚司湛那般失去了師父後的傷心欲絕,無喜無悲。


    隻是整顆心都像是被生生剜去了,整個胸腔都空蕩蕩的,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他困惑地望著這兩張愈發相似的臉,青稚或威嚴,好像都很陌生。


    他記得,她是雲渺渺的時候,起初是會對他生氣對他笑的。


    他牽過那雙手,很冷,如今更冷了。


    朱雀怎麽會怕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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