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掌心赫然一枚金色短穗,這物什並不常見,放眼而去,隻有中皇山弟子服上掛著,且這二人方才一直跪著,暫且沒有留意到,直到二人起身,旁人才瞧見一人腰帶上有一截斷線,似是不久前,還掛著什麽東西。


    線頭粗細看來,就是這短穗無疑了。


    她之前來這間屋子時,便在案邊撿到了此物,隻是這會兒才拿出來示人。


    見到這穗子,二人頓然變了臉色,其中一人更是驚慌失措,臉色煞白地看向自家師長,瞧著應當就是她的東西了。


    “不,我沒有我的確是來找這穗子的,可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丟了東西,覺得它在這”


    “為何覺得它掉在了這?”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人慌得口不擇言,“我就是覺得它會在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隻是來找穗子的,根本沒想到掌門師伯,師伯!不是這樣的!請相信弟子!弟子真的不知道怎麽會這樣!”


    她哭得驚慌失措,另一人也啞口無言地站在那,不知該如何解釋眼下的局麵。


    這番話莫說在旁人聽來,便是中皇山自己人都沒法子給圓過去。


    案發之後潛入現場,這舉動未免太過可疑,雖不知這與此案,與魔尊有何幹係,但總教人心裏膈應得慌。


    問到這,陵光沒有再繼續,默默退後半步,目光從無從開口的二人身上轉向其他人。


    較之方才的審問,此時的神色更為端方肅然,威嚴逼人。


    “案發在這二人見過死者之後,陳蕙前往朧霜閣,而後遭害,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怪就怪在這之後。”


    楚長曦在一旁看了個全程,疑惑地望著她:“這之後有何疑點?”


    “我回來得晚些,不知諸位進屋時可有仔細看過陳蕙的屍體。”


    眾人麵麵相覷,雖說那會兒不是人人都進得了這間屋子,但先頭幾個還是瞧見個大概。


    “陳蕙的屍體是朝著內殿倒下,且非俯臥,說得可對,念歸?”她的目光突然轉向另一邊。


    餘念歸還望著那兩個中皇山弟子,愣了愣才回過神,在眾人的審視下緩緩點了點頭:“是,沒錯。”


    陳蕙死時是個什麽樣子,便是旁人記不清,她卻是過目不忘的。


    “那就怪了。”陵光眉頭微蹙,目光遊移於眾人之間,“陳蕙死時有掙紮過的跡象,地上分明有兩灘血跡,若依諸位所言,真是魔尊行凶殺人,陳蕙若不是個傻子,掙紮逃命,定然是往自己來時的大門處跑。難不成是陳蕙被刺了一劍後,還想著往內殿逃?這道劍傷是穿心而過的,胸前的傷口更駭人些,是因為璞玉劍當初打造時玉石易斷,故而劍鋒厚重了些,這道傷,應是從背後刺入的。”


    她自己打造的劍,自是比任何人都了解。


    璞玉與尋常靈劍最是不同的,便是劍鋒與劍身的差別。


    “逃命時從背後刺入的致命傷,屍身應朝向大門,俯臥而倒才是,事實卻截然相反。且璞玉劍上的血跡所濺方位亦有古怪之處,當時這間屋子裏有多少值得深思之處,諸位可曾留意過?又或是先入為主,被仇恨蒙蔽,一心隻想誅殺魔尊,全然不顧其他?”


    她素來寡淡少言,大小諸事都如過眼雲煙似的揭過去,以至於長瀲都意外於她今日的言辭竟如此不客氣。


    至此,但凡不是個缺心眼的都該聽出來了,這哪裏是在審問那二人,分明是對自家犢子被人逼走而心存不滿,戳著他們所有人的脊梁骨教訓呢。


    眾目睽睽,毫無忌憚,看似秉節持重,骨子裏又是何等的囂張,被那雙桃花眼掃過的瞬間,渾身汗毛倒豎。


    “的確,正邪自古不兩立,但何為正,何為邪,諸位可有自信看得分明?人中有十惡不赦,妖魔亦有向善之心,非我族類,不是判其為惡的理由,此案還有諸多疑點,抑惡揚善,無可厚非”


    “但我的人,也不是活該受人冤枉的。”


    第八百五十四章 :我是來殺人的啊


    昏暗的山道上,兩道身影疾步而行。


    陵光走得很快,似是心情不大好,瞧著頗為煩躁。


    聚在朧霜閣外的人都散了,那兩個女弟子終還是交還給了中皇山,聽聞已經被同門嚴加看守,這幾日想必要被好好審問一番了。


    餘念歸跟在她身後,無奈地笑了笑:“神尊還生氣呢,魔尊雖已下山,但好在人沒什麽事,待從那二人口中審出結果,再找到魔尊,此案想必會有轉機的。”


    話音未落,前頭的人突然停下,回過頭來,對上她的視線。


    “你希望他回昆侖?”


    “我,我當然希望啊”餘念歸險些同她撞在一起,忙往後退了半步,尷尬地望著她,“你今日怎麽了?總心神不寧的”


    陵光撫了撫額,歎了口氣:“大概是煩心事太多,抱歉。”


    餘念歸倒也也未曾放在心上:“許是近來諸事接連,你有些累了,我回頭開幾帖安神茶送去雲渺宮吧。”


    望著悄然東升的蒼白月色,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晚些時候,長瀲和長琴前來,同她重新梳理近來發生了數樁命案細節,目前種種證據都指向重黎,蘇門山那邊雖有個楚長曦願助昆侖查明真相,但其他門派也有各自的想法,想讓他們當即放下芥蒂,隻怕是不可能的。


    各派雖對魔族仍存偏見,但今日話都說到那份上了,看在她和長瀲的麵子上,多少有所退讓,至少將之前的追殺令都暫且改為搜尋令了。


    霓旌那邊,不日便可釋放,交由長瀲嚴加看管,但找到重黎,怕是還得費些工夫。


    “清風已率人下山找尋重黎的下落,但以他的性子,倘若真不願被找到,此行也險阻重重。北海地脈不穩,鏡鸞神君恰好在此時回了女床山,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長瀲歎息。


    他與重黎同門多年,怎會不知那小子骨子裏是如何執拗的一個人,他要是想留在山中,豈會這麽容易被逼走?


    定然也是有離開的打算的,這個契機,來得不巧,於他而言卻也恰好。


    “無盡意在剩下的一半元神,重黎下山正中他下懷,他們采取行動之前,須得盡快將人找回來”陵光眉頭緊鎖,“長瀲,你可有什麽頭緒?”


    長瀲驀地一怔:“我?”


    “重黎近來可有對你說過什麽?他接下來有何打算?”


    “這”長瀲最不擅撒謊,尤其是在她麵前,一心虛,目光就開始躲閃。


    “看來是知道的。”陵光篤定地打斷了他的猶豫。


    長瀲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他提起過符惕山的江疑神君。”


    “江疑?”說來他確實有向她打聽過。


    “神尊想到什麽了?”長琴還不習慣稱她“師尊”,想來也不曉得自己是否有這個資格,畢竟當初她是“死纏爛打”拜師時,連她的麵都沒見上,隻對著昆侖山的方位磕了三個頭,著實算不上正兒八經的徒弟。


    “沒什麽,腦子有些亂。”陵光沉思良久,倒有些拿不準了。


    江疑散靈多年,屍身雖已送回符惕山,但這麽多年過去,山中變化良多,連她都不確信當初將人埋在了哪裏,也不敢肯定重黎是不是真的去了符惕山,畢竟以他的狀況,要進山隻怕不易


    “清風行事素來穩妥,我已囑咐過他,若有消息,他定會先傳信回來,師尊安心等幾日吧。”長瀲道。


    陵光歎了口氣,終還是沒能笑出來。


    “嗯,若有消息,別瞞著我。”


    長瀲微微一頓,點了點頭:“師尊放心。”


    二人走後,陵光獨坐案前,端看著四海圖,盯著圖上“符惕山”三個字看了許久,紙上寸許,山中萬年,故人舊事,湧上心頭,曾經的波瀾壯闊,榮光跌宕,到頭來也不過是經年卷上的一筆墨跡。


    符惕山,說來她許多年都不曾去過了。


    喝了些安神茶,她便覺有些犯困,手中的卷宗瞧著忽遠忽近,有些模糊,她複生後便容易感到疲倦,天色已晚,確也是歇息的時候,她歎了口氣,合上卷宗,揉著眉心回內殿歇下了。


    雲渺宮燈熄,主峰隨之黯淡。


    險峰明月,雲海舒卷,一捧銀河如煉,照在山間。


    斑駁的樹影在晚風中微微浮動,仿佛將夜間蟲鳴也揉在其中,山下赤水河浪濤滾滾,四下愈發寧靜。


    亭亭人影從山道飄然而過,側鋒潮汐殿中,留宿的中皇山一行早已歇下,簷下掛著幾盞芽色蓮燈撲簌熄滅,陡然消失的光亮襯得夜色更濃。


    偏殿的門被徐徐推開,屋中宿著今日被擒住的兩個女弟子相依而眠,似是白日裏遭了太多折磨,心力交瘁,即便睡去也不得安穩,緊鎖著眉頭,顫抖不止。


    霜白的月色透過門扉,照在飄動的衣袂上,寒芒一閃而過,劍已出鞘。


    悄無聲息的腳步停在榻邊,銳利的目光掃過榻上二人的臉,四下極為昏暗,唯有這束月光灑在劍鋒上,殺意如暗湧,將迷蒙的月色都染作赤紅。


    終於,手起劍落


    鏘!!


    銀白的劍鋒並未如料想中那般刺入皮肉,從黑暗中猝不及防刺出的劍將其攔了下來。


    赤紅的劍光,嵌著北海明珠的劍柄,正是白鵺劍。


    月光偏移,照亮了從黑暗中步出的修長人影和一雙滿含著難以置信的眼。


    孟逢君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口氣哽在喉間,像是被什麽死死扼住了,眼裏能看到的,隻有眼前這個殺人未遂的“凶犯”。


    “我在這等了四個時辰,已經想到了昆侖上下十之八九的人,獨獨沒有想到等來的會是你”


    她分明氣得聲音都在發抖,手中的劍卻沒有鬆懈半分,死死地護住榻上昏睡的二人。


    她的氣力終是更大些,加上心中不忿與震驚,腕一轉,陡然發力,挑飛了眼前的劍。


    細長的靈劍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寂靜的偏殿中,格外刺耳。


    孟逢君上前一步,揪住了來人的衣領,盯著那雙殺意未消的眼睛,竭力壓製自己的惱怒,念出了她的名字。


    “餘念歸,你方才想做什麽你說話,你想做什麽!!”


    月光映照出清麗的麵龐,總能輕而易舉惹她生氣,卻又無時無刻滿溢著真誠的人此刻,正用從未見過的幽深目光注視著她。


    起初的一絲錯愕,也消散在寒夜中,釋然了一般,無所畏懼。


    明明在笑,卻如鯁在喉,仿佛隨時會舉起利器,刺得她血肉模糊。


    “看不出來嗎?”餘念歸彎了彎唇角,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這樣的神色,教人不寒而栗,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會出現在餘念歸臉上的表情。


    冰冷,殺意,如漩渦混,陌生得瘮人。


    卻又風輕雲淡,理所當然。


    “我是來殺人的啊。”


    8。:8


    第八百五十五章 :本是一人


    一句話,有如當頭雷殛,震得孟逢君心頭狠狠一揪。


    “你還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餘念歸平靜地打量著她,嗤笑:“卻是沒想過,你還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南禺劍被打落在數步開外,她暫且拿不到,可手中的勁兒卻比孟逢君想象中要大,揪住衣領的手被一寸一寸地掰開,孟逢君發現自己竟無法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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