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六章 師尊覺得失望嗎


    重黎這些年雲遊四方,沒少琢磨醫術,不僅是凡人,醫治妖魔靈魅的也有所涉獵,稍加試探便有了幾分數。


    “傷及肺腑,且……中毒了。”


    “中毒?”陵光想起了方才那把龍鱗劍。


    “先把人放下來。”重黎眉頭緊鎖,從懷中摸出一瓶丹藥,往鏡鸞嘴裏塞了一枚,“不用硬吞,含化開藥效也是一樣的。這傷沒法就地治,我先給她止血,帶回昆侖再上藥縫合。”


    一麵說,一麵手中不停,嫻熟至此,饒是司幽都不由得愣了愣。


    “從沒想過有一天要靠你救人。”


    重黎專注與於止血,眼皮都沒工夫抬一下,淡淡地嗯了聲:“我倒希望這本事用不上。”


    執明逃走,妖獸群龍無首,很快便被眾多仙門弟子鎮壓,殺盡,白雪之上,一片狼藉,負傷的弟子各自就地療傷。


    傷重者被集於一處,由長琴和司幽先行帶回昆侖。


    陵光和重黎留下,與步清風等人在雪穀中掃蕩餘孽,玄冥宮已如空城,無盡不知所蹤,隻在玄冥宮底下一處洞穴中找到一縷殘息,再無其他。


    餘鳶也不在此處,甚至連一點逗留的痕跡都沒有。


    陵光站在廊下,看著已經在庭中發了好一會兒呆的步清風,歎了口氣。


    “師尊此行,覺得失望?”重黎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


    陵光搖了搖頭:“稱不上失望,隻是總覺得心裏膈應著,認識這麽多年的姑娘,忽然間恨極了我……大約也是有些失望的。”


    重黎默然幾許,道:“她借凡人之身混入天虞山,長年潛伏在師尊身邊,是我沒想到的,如今回想起來,那些年我送她去別處養身,那時她多半就鑽了空子,謀劃今時今日的事。”


    當初他因愧疚,四處打聽醫治她的法子,卻不曾料到,她會利用離開魔界的機會,瞞著他安排了這麽多。


    餘念歸,怪不得他當初在令丘山見到她時,會覺得有一絲古怪。


    “她騙我,倒不是我覺得膈應的地方。”陵光卻道,“我想不通的是她在我身邊潛伏了這麽多年,即便一開始沒猜出雲渺渺就是我,何以後來也遲遲拖著?餘念歸體內既是她的神識,那性子……真是裝出來的嗎?”


    餘鳶與念歸,乍一眼看性子的確大相徑庭,可同一個人的神識,卻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倒是挺教人想不通的。


    “無盡可不是念舊情的人,執明也不會在意她的死活,她繼續執迷不悟,下場可想而知。”她歎了口氣,莫名覺得有些可惜了,“若有一天餘鳶遇險,能指望的隻有你,你可願去救?”


    她笑著看向重黎。


    他愣了愣,旋即一笑:“不會,我不去。”


    “為何?”陵光蹙眉。


    重黎舒了口氣,伸手去牽她,口吻頗為平靜:“當年在蒼梧淵,是師尊剜心救我,我已知曉,再不會認錯人了,誠然她的確是為了替我療傷傷及內丹,損了修為,但這些年我替她奔波,尋藥,也仁至義盡,且我已將內丹剖給了她,欠了她的,我都還了。”


    他頓了頓,低頭看著她,有些意味深長。


    “且我若是真去了,你會難過的。”


    這話說得,陵光不由耳根一熱。


    “師尊還沒告訴我,當初是怎麽辨別我和無盡的。”他忽然想起這茬,不依不饒地追問起來。


    陵光被他纏得沒法兒,嗔了他一眼,尷尬地清了清嗓,小聲嘀咕。


    “……我還不至於蠢到連自己孩子的爹都能認錯。”


    說罷,便直接招呼步清風離開此處,留重黎一人愣在原地,傻嗬嗬地笑了半天。


    待回到昆侖,陵光先後去看了陸君陳和鏡鸞的傷勢。


    有長琴和陸端華醫治,霓旌和重黎打下手,陸君陳包紮好了傷口,臥床靜養,但鏡鸞那邊就麻煩些了。


    胸口的那道傷本就極重,還身中烈毒,須得先解毒,再縫合傷口。


    忙活了整日,才勉強穩住了狀況。


    長琴從屋裏出來時,累得險些昏過去,是被陸端華抱回屋中歇息去的,聽說半路便睡著了。


    此戰之後,仙門各派各有折損,暫居側鋒休養生息。


    雲渺宮中,陵光端坐於上,四下一度陷入僵局。


    此去孤岐山,雖令玄冥宮現世,也誅殺了穀中藏匿多年的妖獸,將北地納入仙門庇護之中,但無盡下落不明,好不容易尋到的敖洵也被玄武再度擄走,陸君陳和鏡鸞更是傷重而歸,任誰都沒有顏麵說這是一場勝仗。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同一個問題,我們真的有救回那位小殿下的必要嗎?”司幽抬起眼,目光清冷,連總是掛在唇邊的笑意都沒了。


    “帝君此話何意?”長瀲皺眉。


    “字麵意思。”他冷笑了聲,“龍鱗本無毒,即便是一時受了驚嚇,誤傷了阿鸞,也不至於讓其中毒。唯一的解釋,那毒是下手之人有意淬上的,話到這份上了,還要本君繼續往下說嗎?”


    根本不是執明防得嚴,也不是敖洵受了脅迫,做出這種事,隻能說明他根本沒想得救。


    長瀲怔忡地看向當時在場的重黎和陵光,從他們欲言又止的眼神中,也看出了幾分端倪,再想想鏡鸞回來時所受的傷,也不由得心生動搖。


    八年幽禁,本以為是飽受煎熬,日夜思鄉,到頭來卻是他們會錯意了。


    “雪穀中那些妖獸,應是執明……是玄武為了日後謀劃藏起的,但其數目仍舊不足,司幽,你是酆都主君,最是清楚當時的狀況,近來在人間作亂的和今日雪穀中那些,與當初從十八層地獄逃出的妖獸,可對得上?”


    司幽踟躕片刻,搖了搖頭:“今日誅殺雖有百來頭,但遠遠不夠,近來生死簿上也出現了大批丟失的魂魄,雖已遣五方鬼帝調查,但仍無果,此事日前已傳信到昆侖,長瀲應知。”


    聞言,長瀲附和道:“確有此事,隻是當時師尊已經下山,信是傳到我手裏的,還沒來得及稟告師尊,弟子疏忽。”


    “此乃酆都內務,若非這節骨眼上,也無需告知昆侖。”司幽也有些許煩躁,“眼下還未找到那些魂魄,但此事八成與無盡脫不了幹係,你也留個心眼罷。”


    陵光點了點頭,起身:“藏匿如此眾多的妖獸和魂魄並非易事,這世上也少有這樣隱秘之處,逐一排查,定能找到。無盡的野心深不可測,絕不是隨遇而安之輩,他銷聲匿跡定有所圖,切不可放鬆警惕,眼下以找到那些妖獸,弄清其目的為緊要,六界安危為先,至於敖洵……”


    她神色凝重地看向長瀲。


    “知會東海龍族,倘若其真的步入歧途,助紂為虐,戰場之上便絕無手下留情的可能,讓敖廣早些做準備,是東海自己動手清理門戶,還是昆侖代勞。”


    第九百零七章 雷霆將至


    “我走過很遠很遠的路,想看一朵花,花開在黎明的山崖上,那朵花旁,坐著愛笑的少年郎……”


    輕哼的曲調,有些俏皮,透著溫柔,悠然自得,在村口的界碑上,幽幽飄遠。


    天光朗朗,微風送暖,鳥鳴也恰好十分悅耳。


    “我走過很遠很遠的路,想看一棵樹,樹長在南邊的風裏,和花兒一樣,愛笑的少年郎今日換了白裳……”


    那悠長溫軟的曲調仿佛讓一切都慢了下來,舉著糖葫蘆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走來,停在了界碑前,仰著頭,好奇地望著碑石上斜躺著的黑衣男子。


    “大哥哥,你怎麽躺在石頭上呀?”孩子脆生生地問。


    躺在石碑上的男子悠然自得地在空中晃著腿,嘴裏還叼著一根狗尾草,含含糊糊地繼續哼。


    “大哥哥,你不開心嗎?”


    這一問,令曲調戛然而止,碑石上的人終於低下頭看了眼這個還沒有石頭高的孩子,片刻的遲疑後,坐了起來。


    “你從哪兒看出我不開心的?”他笑盈盈地問。


    孩童懵懂地眨著眼,理所當然地指著他道:“大哥哥你都快哭了呀,怎麽會開心呢?”


    他一愣,順勢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雖稱不上淚流滿麵,卻是微微濕潤的,若是此時有麵鏡子,興許能看到一雙泛紅的眼。


    他啞然失笑:“可能……風吹的吧。”


    他從碑石上一躍而下,停在了那孩子麵前,蹲了下來:“小丫頭,你一個人跑到這來與我說話,就不怕我是個壞人嗎?”


    這麽一說,那孩子才反應過來似的,往後退了半步,有些慌張地問他:“那大哥哥……是壞人嗎?”


    他似是被逗樂了,大笑起來,竟就地坐了,拍了拍身旁的石頭:“丫頭過來,陪我坐一會兒。”


    這口氣其實有些生硬,那孩子不太敢,害怕地往後退。


    他眸光一冷,笑意蕩然無存:“再不過來,我打斷你的腿。”


    孩子嚇得直哆嗦,很是後悔來找他搭話,可看了看自己的腿,還是慢吞吞地挪了過去,坐在他身旁,手裏的糖葫蘆都險些抖掉了。


    “你倒是同我說說,我哪兒不開心?”他忽然放柔了語調,像是在哄騙她似的,循循善誘。


    孩童怯生生地抬起頭,與他對上視線,又慌忙低下去:“沒,沒有……大哥哥沒有不開心,是我瞧錯了……”


    “哦?”他笑了起來,“我本來不覺得,但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些難受,你說怎麽辦?”


    孩子就差沒哭出來了,猶豫再三,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糖葫蘆遞了過去:“要不……要不大哥哥吃糖葫蘆吧,我每次不開心,爹爹都給我帶糖葫蘆,吃了就不難受了……”


    “這樣啊……那倒是不錯。”他輕輕地攥住了她的小手,將糖葫蘆連著她一起拉過來,這串糖葫蘆被吃了一半,還剩兩顆果子了,他一口,就咬走了最大的一顆,剩下的直接丟到了地上。


    赤紅的糖衣在地上滾了三圈,徹底成了灰球。


    孩子嚇得抖如篩糠,看著自己喜歡的糖葫蘆被糟踐得沒法再吃,終於忍不住委屈地嚎啕起來。


    “不許哭!”他鬧得有些頭疼,厲喝一聲。


    孩子哪裏經得住嚇,被這一吼,哭得更厲害了。


    “再哭我就——”他不耐煩地舉起了手,目露凶光。


    孩子怕自己真的被打斷腿,趕忙抱住了頭,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但這一掌卻遲遲沒有落下來,直到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眼前的男子,而後被他猛彈了一下額頭。


    他板著臉,沒好氣地哼了聲。


    “沒出息的東西,滾!”


    聞言,孩子如獲大赦般倉皇而逃。


    他坐在原地,抹了抹嘴邊的糖汁,咀嚼著口中的果子,酸得皺起了眉。


    呸,這種東西,吃了怎麽會開心?


    “還以為你忙於琢磨如何謀取六界,結果居然在這欺負一個三歲孩童。”樹後傳來一聲嗤笑,餘鳶走了出來,鄙薄地看著坐在石碑前的男子。


    容貌雖與父神別無二致,但這性子,的確大相徑庭,若不是知道,她都不敢信此人會是開天辟地以來便令無數仙神頭疼不已,更將四靈拆得四分五裂的當世至邪。


    無盡起身撣了撣身上塵土,不以為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居然會主動來找我?”


    “你以為我願意?若不是你突然音信全無,何須我費這工夫?”餘鳶冷笑,丟給他一張字條,“執明日前傳來的消息,朱雀尚在人世,你壓根沒將答應我的事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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