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麽好,他隻怕現在的自己沒法兒給她最好的,讓她受委屈。


    對她,他從來都不敢求得太多,哪怕最是恨她的那些年,逞得一時口舌之快,也從未真正強迫過她什麽,他隻是想著,靠近她,看她多笑笑。


    方才讓她過來抱他,也隻是一時興起的取鬧。


    她若不過來,他也不會生氣。


    至於後來那個吻,是他鬼迷心竅的放縱。


    可她沒有躲,她竟然沒有躲。


    簡直是……天知道他忍住自己的欲念,要多麽強的意誌。


    她沉默了片刻,皺了皺眉:“委屈?”


    她似乎不太明白,“是我問你要不要成親的,有什麽可委屈?那些儀式不過都是些繁文縟節,要不要都無所謂的,想嫁給一個人,需要這麽麻煩嗎?”


    她也是頭一回成親,許多事不太明白,與他成親後好像也與從前沒多大分別。


    還時常讓他打地鋪。


    這麽一想,委屈的好像是他來著。


    她的目光突然多了幾分愧疚和同情,教重黎一陣茫然。


    她挨了過來,躺在他肩上看天上的星星,許是因為山高的緣故,昆侖山的星海總是比別處來的亮,尤其是這種沒有濃雲和山霧的晚上,星河璀璨,仿佛能壓過屋中的燈火。


    陵光無數次看過這樣的景色,但這一次,格外好看。


    她能就這樣,和他看上一輩子。


    “師尊累了?”好一會兒沒聽到她的聲音,重黎下意識地問了句。


    然而沒有得到答複。


    頸窩裏傳來的呼吸聲愈發平穩均勻,她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睡得正熟。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微微側身,小心地將人抱起來。


    她比雲渺渺的時候要高,但重量好像沒添多少,抱在懷裏依舊輕飄飄的。


    他起身,她便順勢勾住了他的脖子。


    重黎一愣,以為她醒了,可低頭看去,懷裏的人依舊睡得安穩。


    微微皺著眉,並不憂愁,隻讓人愛憐。


    想起她方才的話,他滿心的歡喜像一灘水,溫柔地化開,低下頭,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抱著她回屋。


    第九百二十八章 故人舊景


    不知是不是入睡的姿勢不太對,那晚陵光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也不能說不太好,是很不好。


    夢裏的重黎站在血裏,周圍空無一人,找不到任何屍體。


    那血,是從他身上流下來的。


    她驚慌失措的醒來,渾身冒了一層虛汗,下意識地四處張望,卻一眼看到了門邊正在換衣裳的重黎。


    他似是剛擦完身子,上身的衣裳還沒係上,露出了輪廓分明的肌肉和腰間的人魚線,站在素色的紗簾旁,散著長發,微微垂下了眸,晨光裏,睫毛像扇子似的撲閃了兩下。


    那一瞬間,快要炸開胸腔的心突然換了種跳法兒。


    她總算明白了霓旌的意思。


    魔尊大人,果真是秀色可餐。


    且他與長瀲那種清心寡欲的冷清不同,真要說的話,他屬於那種……


    讓人多看一眼,就恨不得當場給他辦了的那種。


    她清了清嗓,將這些不知廉恥的念頭壓了下去。


    “師尊醒了?”他回過頭,朝她走過來。


    陵光委實受不住他這衣衫不整的樣子,忙不迭地別開無處安放的視線。


    “什麽時辰了?”


    “卯時剛過,還早。”他答,順勢收起了地上的鋪蓋。


    陵光昨晚連自己何時睡著的都忘了,看他這般,想必又在地上睡了一夜。


    這人總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很老實啊。


    重黎換好衣裳的時候,她也已經穿上了外袍。


    他將她按在鏡子前,要給她梳頭。


    “你……行不行啊?”陵光有些忐忑,誠然她一向從簡,束發也多近男子,但這麽多年都沒讓別人操持過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重黎挽起袖口,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拿起木梳,頗有興致地開始動手。


    陵光覺得這時候打擊他信心不大好,乖乖閉上了嘴。


    然她到底是高估了重黎,會做菜是一碼事,梳頭又是另一碼了。


    直到司幽等不及了過來尋她,她這邊還頂著一腦袋亂蓬蓬的頭發,無可奈何地猶豫著要怎麽委婉地告訴重黎,他的手藝實在太爛了。


    重黎還在糾結於手裏的一綹長發該怎麽纏上去,才能讓它看起來乖一點,盯著手裏的梳子,有些不知所措。


    司幽不厚道地笑出了聲:“你倆是打算在這較一天勁兒?”


    陵光也忍不下去了,把自個兒的頭發從他手裏抽了回來,眨眼工夫,便用術法給自己弄好了頭發。


    看著他挫敗的表情,無奈地笑笑,哄大狗似的拍了拍他的頭:“下回再試。”


    “……嗯。”他輕聲答。


    司幽飛快地搖著扇子,仿佛要扇走這屋子裏的酸臭味兒,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行了行了,看你倆都煩,成個親了不得了……”


    他一個先定了親的帝君都還沒著落呢,他倆倒好,變著法兒的地酸他。


    說著,就上前將陵光拉了過來,沒好氣地瞪了眼重黎:“看什麽看,這我妹妹!”


    “哎……”


    重黎啼笑皆非,手還在半空懸著呢,想想自個兒夫人還在前頭,又忙慌地拿起桌上佩劍跟過去。


    從昆侖到符惕山算不得太遠,隻是符惕山自失去一位神君後,各處山靈便陸續消散,山中靈獸也先後死去,而今的符惕山,隻是一處雜草叢生的荒僻之地,混在諸多西海島嶼之間,極難找尋了。


    原本符惕山離三危山倒是近些,但隨著八年前三青仙君散靈,三危山附近一片迷霧,籠罩了大大小小數十座島嶼,已有好些年無人敢踏足。


    故地重遊,已經不能用物是人非來形容了,麵目全非也不為過。


    “符惕山……怎麽變成這樣了?”恐睹物思人,陵光已多年不曾回過符惕山,從踏上海岸的那一刻起,眼前的一切都陌生得可怕。


    在收服四海龍族之前,江疑原是司掌西海風雨之神,符惕山亦是風調雨順,江土肥沃之地,世間多傳,符惕山之土,可產金玉。


    然眼前這座荒山,卻是土壤幹皴,雜草飄搖,山中眾多的棕樹與楠樹早已枯死,連上山的路也早已與起伏山嶺化為一體。


    “師尊,往這走。”重黎之前來過幾回,將雜草劈開,另尋了一條路。


    山中一片死寂,已經許久沒有鳥叫聲了。


    快走到山穀的時候,陵光留意到穀口的石碑都倒在了路旁,走過去,將其扶了起來。


    “這塊石碑,還是我給他寫上的。”她歎了口氣,心頭萬念交織,將石頭上的藤蔓撥去。


    司幽也想起了故人,無奈地搖了搖頭:“斯人已逝,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節哀罷,江疑也希望你多念著他在世時的好。”


    她點了點頭,起身朝穀中走去。


    接下來的路,她已經想起來了。


    重黎跟在後頭,悄悄問司幽:“師尊如此看重這位已故的江疑神君?”


    司幽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搖著燭陰扇,感慨萬千道:“這位江疑神君啊,生氣與陵光可是生死之交,同你父君也來往甚密,你跟他比起來,可還差了一輩兒呢,要不是他不在了,你能不能娶陵光,真還兩說。”


    這酸裏酸氣的答複,激得重黎心頭一咯噔,下意識地看向走在前頭的人。


    陵光正緬懷故人,無心關注其他,自是也不曾留意到後頭的醋壇子在要翻不翻的邊緣反複試探。


    司幽倒是樂得開心,就尋思欺負這小子心裏忒痛快。


    陵光停在了一條早已幹涸的溪澗旁,附近怪石嶙峋,唯一處屋舍塵灰久積,門前石階上有幾道腳印,應是前幾次重黎走過留下的。


    荊棘叢生的小道旁,一株棠梨枯葉欲散,腳下土僵草黃,樹木亦外強中幹,輕輕一碰,便有枯死的樹皮脫落。


    屋舍搖搖欲墜,磚瓦也都再經不起任何風雨動蕩,屋梁半傾,外頭的人很難走進去了。


    重黎前後來過數回,自然也進過這間小舍,他撥開已成碎步條的窗帷,屈著身鑽進去,回頭來牽陵光。


    繞過這一處房梁,其實屋內其他地方還算能下腳,各處擺設也都如初,隻是多年積灰,無人掃撒,窗台上也爬滿了藤蘿,角落裏雜草隨處可見。


    三人翻遍了屋子裏所有能藏物的地方,也沒有找到手記的下半冊,倒是翻出了一些陳年舊物。


    其中有一錦盒,是重黎翻出來的,裏頭擺著一疊書信,全是寫給陵光的。


    他一愣,猶豫了半響,還是回頭喊陵光過來看看。


    陵光隨手拆了一封,信紙有些單薄了,但墨用得極好,仍是清晰如昨。


    幾句看下來,陵光隻覺背後陣陣發涼,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默默將紙張合上:“這……我也沒想到。”


    她下意識地看向重黎,他的臉色已經綠得發黑了。


    一旁的司幽忍了半響,到底還是蹲到一旁笑得捶地。


    “江疑這才學啊,大半都用在給你寫情書上了,哈哈哈哈哈……”


    誰能料到呢,故人一去萬載光陰,翻其遺物,竟還能找出一打情詩來。


    江疑對陵光的情,放眼神界,但凡不瞎都能瞧出來,這人恨不得天天在腦門上寫著對陵光的愛慕之思,就是沒想到,還有如此悶騷的一麵。


    “我不看了。”陵光立馬將信塞回盒子裏,收劍都不見得有這等麻利的速度。


    “別啊,我還想再讀兩封呢。”司幽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笑吟吟地湊過來,被陵光狠狠拍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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