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年輕氣盛,自然不服氣。


    他想著自己幫了沈鬱這麽多次,不至於碰都碰不得,他壯著膽子上前,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剛說了一句:“沈鬱啊……”


    下一秒,沈鬱就轉頭將他踹下了池塘。


    林晏永遠也忘不了她將自己踹下去的那個眼神,就跟養不熟的狼一樣,沒有一絲感情,就好像他對她的好都像是喂了狗一樣。


    那個賭約自然是輸了,林晏被踹進池塘也成了世家公子取笑的談資,他氣得找母親告狀,還想得到一絲寬慰,誰知他母親反而心疼沈鬱,關了他三天禁閉。


    這到底該心疼的是誰啊?


    從此以後,林晏就發誓,有她沈鬱就沒他林晏,有他林晏就沒她沈鬱!


    沈鬱十五歲那年,和他們一起參加了科考,恰逢考得還不錯,皇上又對她父親有愧,再加上皇太後心疼她,便允許她做了個小官。


    也是那一年,沈鬱從林晏府上搬回去了。


    走的時候他母親哭紅了眼,過後更是吃不下、睡不著,天天不是沒事找事地罵他,就是跑去跟皇太後說起以前的事,兩人又是抱頭痛哭,又是悲秋傷感,回來更是幾天都不帶搭理他。


    林晏感覺沈鬱簡直跟個魔教中人一樣。


    再過半年,林晏都快走出沈鬱的陰影了,卻在聽音樓裏又碰見了她。


    當時他正癡迷於小晴姑娘彈琴的手藝,可那小晴姑娘對誰都一樣冷淡,不管他如何送禮,如何勾搭,那姑娘愣是風霜高潔看都不看他一眼,可也正是如此才惹得林晏一直在她身上花心思。


    沈鬱來的那天著了男裝,她每次來聽音樓看美人都是這樣,把自己裝成一位公子,別人不點破,她也不害臊,當真還心安理得地欣賞起美人來了。


    他遇見沈鬱的那天,正逢小晴姑娘出場。


    林晏是專門來捧場的,就坐在沈鬱隔壁,他曾經一擲千金都沒得搏得美人青睞,自然也沒將沈鬱放在眼裏。


    可是那日小晴卻不複以往淡漠,屢屢彈錯,那雙梨花帶雨的眼睛一直往沈鬱那邊看,欲語還休,含羞帶嬌,便是個傻子也能看出她的心思。


    他堂堂晏世子都追不上的女人,她沈鬱往那一坐就得到了?這說出去他的臉麵往哪裏擱?


    林晏憤怒離去,卻越想越氣。


    那個小晴姑娘絕對不能留,否則說出去豈不是又成了世家公子們的笑話了?


    他拿定了注意,便花了點錢買通了殺手,準備殺人滅口,可是幾日沈鬱夜夜留在小晴房中,遲遲不肯離去。


    林晏無法動手,便上門去警告沈鬱,誰知沈鬱卻遞了杯酒給他,笑著說:“晏世子陪我喝了這杯酒,沈鬱就走。”


    林晏當真是被她那一抹笑給魔怔了,想都沒想就喝了下去,然後一頭載到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等他醒來的時候,小晴早就不在俞都了,她收拾東西連夜離開,早都不知道跑了多遠了。


    他被沈鬱給算計了?她沈鬱為了一個賣笑的女子,把他給算計了?


    林晏氣到無法言喻,帶了小廝上門找她理論,可是門口的侍衛卻將他攔了下來,還給他帶了沈鬱的一句話:


    貌似潘安,心似毒蠍。


    林晏險些氣暈了過去,這俞都哪位權貴沒沾過血腥?哪位世子沒有為了自己的名聲殺過人?這俞都有權有勢的人數不勝數,私底下□□的勾當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他為了林侯府的臉麵,殺一個賣笑的娼妓,她沈鬱竟罵他心似毒蠍?


    於是猶如皎皎月光遺世而獨立的晏世子,轉身拿了把殺豬刀,把沈鬱的大門給砍得稀爛,氣得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回去之後,風欒郡主打了他二十藤鞭,罰他跪在祠堂反省,他卻感覺那鞭子打在他身上,還沒沈鬱說的那句話讓他疼。


    過後他大病了一場,每日昏昏沉沉之間,總是會想到沈鬱的那句話,噩夢連連……


    林晏想到以前那些事,微微眯起了他的丹鳳眼,就仿佛曆曆在目一般,硌得他心裏難受,“我說沈鬱啊,您跟太子爺可是有婚約在身的,再怎麽喜歡美人,也得有個度啊……”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唏噓。


    誰都知道沈鬱是皇太後硬塞給太子爺的。


    太子爺不喜歡她,可又無法拒絕,巴不得沈鬱跟別人好了,這場婚事也就作罷了。


    可是誰又敢娶沈鬱?誰又娶得起沈鬱?這俞都待嫁的千金們,有哪個趕得上沈鬱的榮寵?都說千金千金,沈鬱怕是連萬金都不止。


    她的父親是皇上親封鎮遠侯,他同皇上親如兄弟,又為他戰死沙場,皇上對他的愧疚和愛惜之情本就無處依托,如今找回了他的獨女,更是將這些感情全部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母親是當今皇太後嫡親的姐姐所生下的長女,自小便養在皇太後膝下,封了昭奉公主,也是個命苦的,生下沈鬱便早早地過世了。而沈鬱的父親憐惜昭奉公主留下的女兒,更是再未娶妻,他死後追封鎮遠侯,沈鬱便成了沈侯府唯一的血脈。


    皇太後一生無子無女,一手將皇上拉扯長大,又扶他登上皇位,對皇上而言她是比母親更值得尊敬的存在。而養在她膝下的昭奉公主,又是她親姐姐過繼給她的,便是如同她親生的一般,所以算起來沈鬱才是皇太後真正的親孫女,論起血緣來,甚至比太子爺還親近。


    沈鬱走丟之後,皇太後險些哭瞎了眼睛,時隔六年再找回來,她的生母生父皆不在這世上了,皇太後更是憐惜於她,對她千寵萬寵,養在她最喜愛的風欒郡主府裏,和世子爺們一起讀書寫字。


    沈鬱十五歲那年想參加科考,皇上破例讓她參加了,沈鬱也是個好命的,考得又還不錯,皇太後便替她求了個小官。


    這官來得快升得也快,底下人有什麽好事都往她那裏推,不知不覺都升了好幾個官位,好像寵著沈鬱已經成了全天下人心照不宣的事。


    因為沈鬱高興,皇太後便高興,皇太後高興,皇上便高興,這能讓天家都高興的事,可不就是全天下的事了。


    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外邊開始有了風言風語,都說這沈鬱不喜歡男人喜歡女人,年方十六,都無人敢上門提親。


    她母親過世得早,女兒家的親事便無人為她打理,皇太後卻是不願讓她受委屈的。恰逢那時太子爺也是年滿二十了還不願意娶妻,皇太後幹脆一紙詔書昭告天下,大約是說沈鬱乃太子妃之選,容不得別人置喙。


    皇太後做出此舉,分明是要給她的親孫女留一座最硬的靠山了,皇上也頭疼太子爺的婚事,也就稀裏糊塗地默認了


    於是潔身自好、心心念念想娶個全天下最優秀的女人的太子爺,啪的一下,被蓋上沈鬱的印章了,整個人都是懵的。


    百姓們都有些同情太子爺,這般天人之姿的太子,怎麽就遇上沈鬱了呢?


    外邊的雨倒是越下越大了,金品閣安靜得不像話,互相麵麵相覷著不敢說話,好像誰出了聲音,都會變得萬眾矚目一樣。


    門,忽然被誰打開了。


    外邊的風灌了進來,帶進了雨霧,撲得人睜不開眼。那小太監一身淋得透濕,拚著老命推著門,“太子爺要進來了,還不快讓座!”


    第3章 太子爺   那種寬容是根本入不了……


    什麽?太子爺來了?


    整個金品閣就像加了把火一樣,沸騰了起來,外邊衝進來十幾個侍衛,一字排開,將閑雜人等全都趕到角落裏,眾人都削尖了腦袋把頭伸出去,都想一睹太子的風華。


    他的母親可是當今的瑤皇後,也就是北冀國的容悅公主,傳聞她和那九天的仙女一般美貌,為她癡迷的世家公子前仆後繼,周圍的鄰國更是踏破了北冀的門檻。


    當年皇上禦駕親征,踏平了北冀國,一見容悅公主便失了心魂,馬也撤了,兵也退了,發誓不再進犯北冀,一心求娶,倒是全了一段佳話。


    世人從未見過容悅公主,就連畫像都沒有,據說這世上技藝最高超的畫師,都畫不出她十分之一的美。這世上唯一的一幅畫便存在皇上的宮殿裏,偶爾宮裏也會流傳出零零碎碎的畫像,光是那幾筆的勾勒,都足以遙想當年的容悅公主是怎樣的風姿絕絕。


    皇上愛她如命,後宮佳麗三千獨寵她一人,如今子嗣單薄,想必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世人皆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驚天美貌,才能讓一國之君放棄吞並鄰國的機會,甘願成為裙下之臣?這世上關於她的所有傳說都像迷一樣蒙上了一層麵紗,叫人心馳神往。


    而作為容悅公主的獨子祁夙凜,也就是太子爺,在太宸國也是如同迷一樣的存在。


    祁夙凜一出生便是太子,三四歲就開始讀書,便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教導他的太師換了一批又一批,教到最後竟是無物可教,全都跪倒在皇上的宮殿之前,一一請辭。


    然後他便開始學武,他的第一個學武老師就是晉老將軍,學了幾年老將軍要去邊疆了,他看不上別的老師,幹脆跟著老將軍一起上戰場,在邊疆錘煉了幾年,倒是立了一身的戰功回來。


    太宸崇文,他學武之餘也不忘本,府中依舊留著教導先生,日日早朝,從不缺席。


    他為太宸國立下許多功勞,皇上問他要什麽,他說他要“體民之所情”,所以想要一座宮殿,搬到宮外去住。皇上竟也允了,撥了兩個帶刀侍衛給他,祁夙凜便帶著自己的東西正大光明搬出宮去住了。


    或許是這一生的起點太高,有點眼高於天,他理所當然地認為給他的就應當是這世上最好的。他的父皇為他選了無數的適齡女子,他一個都看不上,說娶妻當娶像他母後那般的女子,否則還不如不娶。


    還說什麽這男人見過了鳳凰,哪還看得上野雞?


    整個俞都上下的千金小姐們哭成了一團,要麽心灰意冷嫁人的嫁人,要麽看破紅塵長伴青燈,就算還有些想嫁給太子爺的,家裏的長輩們也不會同意。


    嫁過去幹嘛?給人煲雞湯嗎?


    恰逢此時趕上了沈鬱那事,皇太後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將沈鬱許配給了太子爺。太子爺知道之後,哭天搶地地讓皇上皇後給他做主,可是皇上大約有些氣他狂妄不羈,直接就替他同意了這門親事。


    於是這太宸國尊貴得不得了的太子爺,就這樣跟沈鬱綁在了一起,他本是待人寬容的性格,卻唯獨對沈鬱寬容不起來,兩人時常爭論不休,吵得麵紅耳赤,這門親事便隻能一擱再擱。


    可如今沈鬱年滿十七,太子爺也二十出頭了,拖得不能再拖。今日皇太後將他們請進宮裏,便是為了他們二人的親事。


    恰逢大雨,便在此處碰上了對方。


    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大雨傾盆,落得稀裏嘩啦,狠狠砸在馬車上,隨行的宮女侍衛都淋濕了衣衫,就連馬兒都不安地晃動著馬蹄。


    車簾剛掀開了一半,底下的小太監一人忙著撐傘,一人忙著放小凳子,剩下兩人等太子爺一起身,趕緊幫忙提衣擺,免得濺了雨水。


    祁夙凜踏著凳子下馬車,一抬腳就跨上了台階,再走兩步便進了金品閣。


    太監收了雨傘,這才露出太子爺的尊容,他向來不苟言笑,與他無關的人和事絕不會多看一眼。衣擺隨之落下,周圍仿佛形成了一種氣場,叫人望而生畏,他一身冷冽幹爽,別說身上了,就連鞋麵上都沒沾幾滴雨。


    都說當今皇後國色天香,光是見著太子爺便信了九分,非得是神仙一樣的女子,才生得出如此俊逸沉沉的樣貌,他光是往那兒一站,整個金品閣都好似鍍上了一層餘輝。


    小太監趕緊為他收拾了桌椅,反反複複擦了好幾遍,祁夙凜才勉強落座,這吃的喝的都甚是講究,就連茶具都是隨身攜帶的。


    這太子爺進來坐一坐,都如此講究。


    人群裏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就這陣仗真沒幾人經曆過,眾人是既想看太子爺的真容,又不敢去看,總覺得那般神一樣的人物被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林晏見太子爺入座,便帶著小廝下樓拜見了,他跟太子爺算不得熟,這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世子林晏拜見太子。”


    祁夙凜放下茶杯,點了點頭,他側對著門口而坐,時不時回頭看向窗外的雨,似是盼著這場雨早些停。


    “林晏在二樓留有雅間,太子爺若不嫌棄,可以去雅間裏坐一坐……”


    祁夙凜跟他不熟,也沒心思跟他打官腔,“不比拘謹,我隻是進來避一避雨。”


    林晏一點也不意外,順著他給的台階就下了,“那就不打擾太子了……”


    祁夙凜對誰都是這樣不冷不淡的,林晏早就習慣了。世人都說太子殿下待人寬容,可總覺得這種寬容,是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沈鬱倚在欄杆上,搖晃著她的腦袋,倒是看了好一會兒的戲。她今兒也是為了進宮而來,皇奶奶叫他們二人一同進宮,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麽。


    聽說,還是皇後娘娘親自設宴呢……


    酸菜也趴在她旁邊,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咱們不跟太子爺打個招呼嗎?”


    她的聲音本就粗生粗氣的,再加上此時格外的安靜,頓時整個金品閣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就連祁夙凜都抬頭看了過來。


    沈鬱避無可避,隻好笑著同祁夙凜打了聲招呼,“太子殿下,好巧,你也是進宮嗎?”


    祁夙凜聽這話都聽膩了,自從他認識了沈鬱,就沒有一件事不湊巧,她次次上朝馬車斷了輪子都能叫他給碰上。


    他正想著,等會兒沈鬱會不會讓他搭一程,沈鬱立馬就開口了:“太子殿下,既然都是進宮,何不載我一程?”


    祁夙凜差點把茶杯都嗑破了,他立馬起身,茶也不喝了,椅子也不坐了,衣擺洋洋灑灑,走起路來腳下都生風。


    “爺,您慢點!”


    身後小太監連傘都來不及撐,他直接頂著傾盆大雨鑽進馬車裏,留下身後一群人兵荒馬亂地收拾東西,他精心打扮的一身衣物淋了個透徹,雨水都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滴,甚是狼狽。


    他顧不得大雨,催促侍衛:“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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