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燈火通明,比外邊亮了不少,酸菜透過縫隙往竹製的籠子裏麵瞧了一會兒,感覺有哪裏不對勁,“小姐,這是野鴿子嗎?怎麽感覺有點不太對。”


    沈鬱瞅了一眼,裏麵擠成一團也看不出是什麽,拿起來抖了抖,那裏麵的東西羽毛絢麗,雙爪鋒利,目光凜冽,這哪是什麽野鴿子,這分明是斑鳩。


    “這不是斑鳩嗎?”酸菜伸手逗了逗它們。


    “嗯。”沈鬱點頭了。


    那兩隻斑鳩困在籠子裏,拉長著聲音“咕咕咕、咕咕咕”地叫著,窩裏還有幾個蛋,差一點就被人當成鴿子煲成了湯。


    沈鬱頓時覺得有些好笑,那虞夫人還真是個沒心眼的,斑鳩和野鴿子都分不清楚,還是她太過凶悍,把斑鳩都嚇成野鴿子了?


    “小姐,這怎麽辦?斑鳩是吉祥鳥,這哪能用來煲湯……”


    “放後院去吧。”沈鬱把這事全權交給酸菜,“後院有個假山,把窩挪那裏去,它們把蛋孵化了,自然會飛走。”


    “得勒。”酸菜提著斑鳩去了後院。


    沈鬱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依舊告病請假,盡管病早就好利索了。所以說這人啊,就是懶不得,一懶下來渾身骨頭都是軟的,站都站不起來。


    酸菜站在門外,拍著她的門有些不滿,“小姐,你還吃不吃飯了?再睡下去午飯都沒了。”


    沈鬱睡了好幾個回籠覺,人都睡得暈頭轉向了,起來梳洗幹淨,正巧趕上了午飯。


    她提起筷子吃了幾口,實在是沒什麽胃口,嘴裏還徐徐念叨著:“酸菜,這人真不能睡太久,腦子都要睡傻了……”


    飯都少吃了一頓,可不是睡傻了。


    吃完飯沈鬱去後院看了看那對斑鳩,酸菜把它們的窩放到假山裏麵,堆了些稻草很是幹爽,中午的時候還能曬些太陽。


    那母斑鳩專心孵著它的蛋,一見沈鬱,就伸長個脖子,鼓著一雙眼睛,“咕咕咕、咕咕咕”地叫個不停,一臉防備。


    沈鬱看完有些感慨,“哎喲,我的野鴿湯喲,怎麽變斑鳩了。”


    母斑鳩嚇得縮回了脖子。


    沈鬱見時辰差不多,回書房整理了一下編製圖和她做的筆記,叫上酸菜去太子府。


    酸菜是最喜歡去太子府的,嵐三總會帶她去買好吃的,每次都吃得肚子圓鼓鼓地回去。


    沈鬱進了太子府,府裏的下人都認識她,早就見怪不怪了,該怎麽忙就怎麽忙。


    嵐三帶著沈鬱去了太子爺的書房,自己又偷偷把酸菜帶出去玩,還告訴她給她買東西吃的事回去千萬不要告訴沈鬱。


    太子爺也是下朝沒多久,剛剛換下官服,正坐在書桌前埋頭苦寫,那奮筆疾書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被皇上訓斥了。可是明白的人都知道,皇上從不訓斥太子,反而是太子對自己要求太高,時常對自己不滿意。


    沈鬱停在門口,“太子爺還在忙嗎?”


    “何事?”祁夙凜抬頭看了她一眼,以為是府裏的人又埋頭繼續寫,後來反應過來門口站的人是誰,立馬又抬起了頭,“你找我有什麽事?”


    “關於編製圖的事,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沈鬱拿著筆記進屋了,她把自己改好的圖遞給祁夙凜,還有筆記也翻開,“我都打好標記了,你看這裏,為何上半天站崗時長,比下半天長這麽多……”


    “上半天護衛都比較精神,人群也少,所以站崗時間長些。下半天護衛比較疲憊,進出人群增多,頻繁換崗不容易出紕漏……”


    “可是上半天和下半天的護衛完全不是同一批,如此一來,上半天站崗之人足足要比別人多出一倍的站崗時長,而他們拿的軍餉卻要比別人少,未免分配不均。”


    祁夙凜倒是不在意這一層,他這樣做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沈鬱你知道嗎?守城軍有將近三成皆是俞都權貴之後,他們平日裏操練就比別人短半數時辰。護城也不過是耍耍威風隨意糊弄,你讓他們像其他護衛一樣輪崗,別說他們自己不願意,便是他們家裏人知道也是要來找我鬧的。”


    沈鬱並不認同此事,“既然要分立四位統軍,全門上下榮辱共係,那便必須要公平公正,一旦打破平等,那這種設立便沒有任何意義。”


    祁夙凜當然懂她的意思,“可是俞都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公平公正,權貴們自然而然就要高人一等,便是我父皇也是認同此事的。”


    沈鬱覺得此事有些棘手,這與她提出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馳,如果內部都有不公平之事,那麽四門之間的比較,又如何能公平?


    祁夙凜放下她的編製圖,很認真地看著她,“沈鬱,我很認同你在朝堂之上所說的一切,但是它不適合俞都。父皇之所以會同意你,不過是因為此言正和他心意,而至於怎麽做、怎麽實現,是否符合你的理念,沒有人會在意。”


    他的話讓沈鬱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她盯著自己的注釋,好像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皇上之所以會同意她的想法,不過是因為這樣做可以幫他攏權,而群臣同意她的想法,不過是被她懟得啞口無言。所以他們不會在乎下麵是否存在不公,更不會在乎“榮辱共係”真正的理念……是平等。


    沈鬱微微歎了一口氣,將她的筆記合上了,太子爺或許是對的,“既然如此,那沈鬱便沒有任何疑問了,太子爺就按你的編製圖上報給皇上吧。”


    她難得沒有跟自己爭論,祁夙凜倒覺得有些不習慣,她以前可是有什麽就說什麽的人。


    沈鬱拿上自己的編製圖和筆記,就準備走了,她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了什麽,回頭問他:“太子爺,你說這人生下來就分三六九等,此事是否公平?”


    祁夙凜可是這世上投胎最好的人了,他當然覺得公平,便同她開起了玩笑,“我憑實力投的胎,為什麽不公平?”


    沈鬱聽了他的話,忽然眼睛一亮,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立馬就轉身往家裏跑,跑了一半又回過頭來急忙跟他說:“太子爺你是對的,但你先別上報,等我明天來再跟你談……”


    祁夙凜從來沒見過她如此歡蹦的模樣,感覺自己的心情都隨之高漲,隻是她也太能跑了,等他追出去的時候,人都跑沒影了,她家酸菜都不要了?


    第12章 功勳點   又生病了?這生的是……


    等酸菜吃飽喝足回來的時候,小姐也沒了,馬車也沒了,她抱著懷裏的桂花糕,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我家小姐這是不要我了嗎,哇……”


    嵐三眼睛一亮,“沒事,我養你!”


    祁夙凜狠狠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的歪心思,“吵死了,把人給我送回去!”


    沈鬱回到府中,直接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還命人拿了一盤花生米進去,過了好久才出來,她出來之後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麽,找了半天終於想起來了,“咦,我家酸菜呢?”


    被嵐三送回來的酸菜決定要讓沈鬱高攀不起,瞧見她眼巴巴地過來找自己,“哼”了一聲扭頭就走了。


    我酸菜也是有種的女人。


    ——


    第二天上朝的時候,祁夙凜終於瞧見沈鬱來上朝了,她看起來精神抖擻,眼睛亮亮地看了他好久。他一回頭,她就衝著他笑,一回頭,又衝著他笑,看得太子爺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太好吧?


    等早朝結束,沈鬱就迫不及待地跟在他身後,扯著他的衣袖,恨不得馬上跟著他回府,“太子爺,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祁夙凜“咳嗽”了兩聲,端正著自己的姿態,“可以是可以,但是最好不要這樣拉拉扯扯的。”


    沈鬱連忙鬆了手。


    回到太子府,沈鬱又掏出她的小本本,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好多東西,看都看不清,她還打開興致勃勃地一邊走一邊跟他說:


    “太子爺,昨天回去我想了很久,我覺得俞都的權貴跟平等二字並非不能並存,隻是我們需要找到當中的平衡點……你看看這裏,如果說我們把每個人的身份拿來量化,還有他們得功績、能力,就可以得出一定的數量……”


    “這些數量就代表他們每個人的實力值,比如說花生,我隻是打個比方,不是說一定要用花生。比如說太子爺你,你的身份值十個花生,你的武力值十個花生,然後你的功德啊、貢獻啊等等這些,可以換五個花生,那你就是值二十五個花生……”


    “如果是嵐三,他的身份值兩個花生,武力值五個花生,其他那些加起來換兩個花生,那他就是九個花生,比太子爺你少十六個花生。那他排班的時候就會排到時間長俸祿又少的班次,而太子爺你就可以排到最好的那班……”沈鬱說著說著,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便停了下來,“太子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祁夙凜被她說的滿腦子都是花生,但他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我明白。”


    沈鬱跟著太子爺走進書房,趴在他的桌子上給他看自己的筆記,上麵跟鬼畫符一樣隻有她自己才看得懂,然後一邊說一邊指給他看。


    “太子爺你明白就好,身份是按家裏人品階來排的,這個很好排,像武力這些護衛每隔七天便有一次比試,可以按這個來排,還有功勳、貢獻、功德這些等等,這個簡單,都可以相應來排……”


    她幾乎都趴到桌子上了,和他之間就隔著幾寸的距離,他幾乎能聞到她發間的香氣。可她好像一點都沒有察覺,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與他之間的隔閡好像都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了。


    祁夙凜不禁動了動自己的喉嚨,他看著她幹淨白皙的脖頸,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癢癢的。


    他腦子裏忽然想起以前發生過的幾件事情,林晏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轉頭把人踢下水,浪蕩子靠近聞了一下她的頭發,她給人套了麻袋,幾乎給人打死了。


    祁夙凜後來問過她,“你為什麽這麽討厭別人的觸碰?”


    她那個時候很喜歡對著他笑,便笑著與他說:“關係不好的我都有些排斥,關係好些便不會這樣了。”


    祁夙凜忽然很想問問她,如果換做是他會怎樣?他望著她纖細的手指,小巧玲瓏的耳墜,感覺自己像是入了魔障一樣很想去觸碰一下……


    “太子爺?”


    她忽然回頭,那雙眼睛就這樣直直撞入他眼中,空氣好像忽然之間都變得燥熱了起來。祁夙凜徹底清醒了過來,連忙往後退了半個身位,佯裝淡定地點了點頭,“嗯,你繼續說。”


    “我已經說完了。”她有些懷疑地看著他,“難不成太子爺一直沒聽……”


    “……”祁夙凜。


    沈鬱咋舌,“那太子爺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大概明白了,那個花生是吧?可以在四門各設一個功勳榜,你剛剛說的花生,就是他們的功勳點,每月十五公布一次榜單,次月開始按榜上的功勳點來安排……”


    “嗯嗯嗯……”沈鬱連連點頭,“對的,我就是這麽個意思……”


    “還有些細節,得同諸位護城長實地考察之後才能確認,但是這個法子我覺得很不錯,明日我會私下與父皇商議此事,若是父皇點頭了,我們就開始著手準備了……”


    沈鬱第一次發現同太子爺合作原來是這麽輕鬆的事,她抬頭看了他好一會兒,而後朝著他笑了笑,滿心歡喜地把東西都收拾好,“那沈鬱就等著太子爺的好消息了。”


    她笑得祁夙凜有些難為情,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必了,被人看見隻怕會胡亂猜測。”沈鬱揮了揮手,便抱著東西離開了。


    其實祁夙凜想說,沒關係的。


    可是她跑得太快了,沒來得及。


    他坐在書房裏,細細回憶方才沈鬱說的事,把她說的那些全部都寫下來,還畫了起來,就是為了試探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嵐三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忽然就聽到祁夙凜喊了一聲:“嵐三,給我拿盤花生米進來。”


    嵐三一臉懵,太子爺餓了嗎?


    祁夙凜正等著花生幫助他推算,然後就聽到外邊人回話:“爺,要酒嗎?”


    太子爺一臉懵,他要酒幹嘛?


    第二天祁夙凜去上朝,發現沈鬱又沒來,跑去問工部尚書,說她又生病了。


    ……這生的是懶病吧?


    ——


    沈鬱解決完編製圖的事,整個人是一身輕鬆,換了身翩翩公子的衣裳,帶著她“風流成性”的扇子和酸菜,去聽音樓聽琴去了。


    她以前也算是聽音樓的常客,樓媽媽也知道她的身份,每次她來都給她備著一座雅間,讓她安安靜靜地聽琴下棋,不受人打擾。


    聽音樓的大廳分三層,當中二樓視野最為開闊,沈鬱尤其喜愛最外麵那間,無論有誰進來了,她都是第一個瞧見的,可偏偏進來的人背對著門,所以看不見她。


    多坐幾次,便感覺到了妙處。


    樓媽媽領著沈鬱上樓,還是給她留著她常坐的那間,“沈大人,今兒打算點誰?”


    沈鬱往樓下看了一眼,下麵彈琴吹簫的是兩個纖細的小公子,頓覺新奇,“聽音樓什麽時候換成小公子了?”


    樓媽媽說起這事也是笑得隱晦得很,“沈大人有所不知,有些客人就是好這一口,您都不知道,自從來了這兩位小公子,來聽音樓的貴人是越來越多了……”


    那兩人穿著一樣的衣衫,一樣的身形,一樣的年歲,就連模樣都差不多一樣,“雙胞胎?”


    “可不是嘛,家裏窮,本打算賣一個給我,可我一看那雙胞胎不可多得,就多出點錢,一起買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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