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之後,太子爺慢慢走到沈鬱邊上,假裝不經意地問她:“明兒是大休,不必上朝,你有其他安排嗎?”


    朝堂有規定,每月初一、十五為大休,所有人都可以不必上朝,但是可以遞折子。像沈鬱這樣的小官倒是不必日日上朝,太子爺卻是必須到場的,畢竟皇上也在,也就是說他每月也就兩天可以不必上朝。


    沈鬱剛聽他這話,還以為他是太累了想休息,頓時決定敲打敲打他,“太子爺,皇上這般緊張編製之事,我等當然要為皇上分憂,即便是大休也得好好辦事。”


    誰知這話正和祁夙凜之意,他向來對自己要求高,藏不住事,一有事就得趕緊解決才安心得下來,“那正好,明天卯時你在府中等我,我來接你,一起去實地考察一下。”


    沈鬱聽完,頓時有些後悔敲打他了,“卯時?那豈不是連早膳都不能用了……”


    平日裏早朝都是卯時起,辰時才到宮裏,中間一個時辰留著梳洗換衣,預留半個時辰趕路,還能坐下來悠閑的吃個早膳。


    祁夙凜瞪了她一眼,有些微詞,“不能帶些吃食在路上嗎?本太子嬌生慣養都吃得苦,你吃不得?”


    沈鬱頗為無奈,“吃得,吃得。”


    太子爺一心搞事業,真是攔都攔不住啊。


    回到府中,沈鬱找了酸菜半天,最後在廚房找到了她。她跟府裏的小廝婢女們圍在裏麵,把廚房擠得水泄不通,時不時還發出“哇、哇”的驚歎聲。


    沈鬱湊過去一看,廚房裏有個三十來歲的大叔,正在大秀刀功,應當就是皇太後送過來的禦廚。他長得又白又胖,眉目慈善,又愛笑,看起來很好相處,一條那麽大的魚在他手下幾個來回就切成了透明的薄片。


    酸菜就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麵,盯著大廚刀下的魚片,嘴就沒合攏過,待那魚撒上調料,再淋上熱辣滾燙的油,香味按都按不住地往外麵飄,簡直是魂兒都給勾走了。


    “胖大叔!我可以嚐嚐嗎?”酸菜摩拳擦掌,還沒得到回答已經開始去拿筷子了。


    胖大叔笑得和善,有人這麽喜歡他的菜,他心裏也高興,“隨便嚐,來來來,都可以嚐,都嚐嚐……”


    他在宮裏忙裏忙外,卻少有這般受人喜歡的時候,宮裏的主子都挑剔,難伺候,稍有不滿意便是劈頭蓋臉一頓罵。他剛來到沈侯府的時候還有些高興,他知道沈鬱是個好脾氣,再看到府上都這般友好,更是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裏,再也不想回宮了。


    下人們一擁而上,都想嚐嚐宮裏的貴人們每天吃的禦膳究竟是什麽滋味。


    沈鬱本來還有些擔憂,宮裏的禦廚送到她這裏來會有些傲氣,不好相處,如今一看,倒是沒了這個煩惱。她也被香氣勾引著走到前麵,除了那盤魚,鍋裏好像還蒸著什麽。


    打開一看,栗子糕???


    沈鬱猛然抬頭望著新來的禦廚,好像突然之間明白了點什麽,“您就是給九千歲做糕的那位師傅?”


    胖大叔轉頭看向她,立馬就笑眯眯地行禮,“回大人,是奴才,咱們在禦膳房見過的。”可惜她還是不認得自己。


    沈鬱頓覺驚悚,感覺這有點太巧了吧,她把九千歲的禦用糕點師父給撬了?那九千歲賞了她一塊糕都心疼得不得了,沒了栗子糕師父,可別回頭來找她算賬啊……


    酸菜拉著她的衣袖,正滿意地不行,“小姐,胖大叔做的菜太好吃了!你一定要嚐嚐!”


    沈鬱哪有心思嚐,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九千歲糕不夠吃看著她的模樣,就好像是她剝奪了九千歲全部的樂趣。


    她看著蒸鍋裏的栗子糕,心裏卻思量著,九千歲千萬不要發現這件事,就算發現了,也一定要知道這件事與她無關。


    她是無辜的。


    晚些時候嵐三送來了兩隻野鴿子,酸菜歡歡喜喜提著鴿子去找胖大叔,三兩下就剖了一隻出來燉了。剩下一隻關在籠子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燉成了湯,還發出沒心沒肺的“咕咕咕咕咕咕”的聲音。


    鴿子湯很快就煨好了,那香味簡直是繞梁三日都久久不散,隔著一條街都能聞到。沈鬱招呼著嵐三留下來,加上酸菜,三個人一起坐在院子裏喝起了湯。


    酸菜喝得肚子都圓了,發出滿足的歎息聲,“野鴿子湯就是好喝,胖大叔的廚藝太好了……”


    這話正好被進府找沈鬱的晉小公子聽到了,他之前捉了兩隻斑鳩放在府裏,被他娘發現了,怕挨打就扯謊說是野鴿子。


    然後虞夫人就把這兩隻斑鳩做人情送給了沈鬱,他這幾日在家裏坐立不安,就怕沈鬱不識貨拿來燉湯了,於是今日留趁他娘不注意,跑了出來,沒想到正好撞見他們喝湯。


    他跑過去一看,那鍋裏燉的東西像極了他的斑鳩,一時間悲從中來,也聽不進別人說了什麽,“啊,我的斑鳩啊,你死的好慘啊……沈鬱你這個瞎眼的凶手,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沈鬱正在啃骨頭,見他哭得傷心就塞了一塊在他嘴裏,晉斐嚐了點味,果然鮮香,可一想到這就是他的斑鳩,頓時心裏又充滿了罪惡感,“……你們為什麽要吃斑鳩啊,斑鳩這麽可愛怎麽可以吃它……”


    沈鬱和酸菜都是知道內情的人,但都默契地埋頭喝湯沒有去解釋什麽。嵐三一邊喝著湯,一邊感到困惑,晉小將軍這是被關瘋了嗎?怎麽斑鳩和野鴿子都分不清。


    第16章 訓練場   晉小將軍就是不一樣……


    大休這天,太子爺卯時不到就在沈侯府門外候著,等了半天,她才迷迷糊糊地從裏麵出來,酸菜塞了兩個包子給她,她一邊叼著一邊爬上馬車,坐在太子爺對麵,還記得跟他問聲好。


    嵐三正在駕車,看到酸菜出來連忙給她騰了一個位置,怕她冷著,還特意給她帶了一件風衣。酸菜嘴裏也叼著包子,把風衣往身上一披,心滿意足地吃了起來,“嵐三你吃早膳了沒?”


    “吃了。”嵐三看著她吃得這麽香,“這包子也是宮裏的禦廚做的嗎?”


    “嗯嗯嗯嗯……”酸菜頻頻點頭,一說起那位宮裏的禦廚,簡直是讚不絕口,最後總結了一句話:“我跟著小姐這麽多年,總算是跟著享口福了……”


    沈鬱聽了這話不大認同,“我府裏是短你吃食了嗎?”


    “小姐!每次我吃點東西,你就咋咋呼呼說我長胖了,讓我少吃一點!”酸菜氣呼呼地說著,“你看嵐三多好,人家從來都不嫌我胖。”


    沈鬱冷臉,“那你跟嵐三走吧。”


    嵐三聽到這裏眼睛都亮了,酸菜卻被氣得半死,“小姐!你再這樣說我就真走了!”


    沈鬱逗著她玩把自己給逗樂了,她吃完包子喝了一口水,頓覺神清氣爽,瞅見旁邊的太子爺一直盯著她看,思量著莫不是自己吃相太難看了?不然他幹嘛一直盯著自己。


    她咳咳兩聲,試圖轉移注意力,“太子爺,我們要去哪?”


    祁夙凜收回視線,“訓練場。”


    俞都守城軍大多出自訓練場,還有些資質不錯的,得到奉老將軍的推薦,直接就可以帶兵上戰場,所以俞都很多將領都是出自此處,京中想要出人頭地讀書又不行的權貴們,都會來這裏混一混,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得奉老一眼青睞。


    沈鬱對訓練場的奉老也有幾分認識,當年她的父親和晉老將軍都是出自奉老門下,奉老雖帶不動兵了,可他為太宸培養出許許多多的將領,俞都眾人都是打心眼裏敬重他。


    太子爺自小跟著的都是頂厲害的人物,他對強者都充滿著無上的敬意和追逐,對弱者就懶得多看一眼,今日要來見奉老他也是悉心準備了一番,卯時過去,正好是奉老操練新兵之時,去早了怕打擾,去晚了顯得輕視。


    沈鬱靠著靠著瞌睡都出來了,馬車頓了兩下徹底停了下來,太子爺起身下車,她才迷迷糊糊清醒了過來,“到了嗎?”


    “到了!”酸菜的聲音隱隱透著興奮,慢慢就跑遠了,“小姐快下來看,好壯觀!”


    沈鬱掀開車簾,外頭都才蒙蒙亮,訓練場已經操練起來了,密密麻麻的新兵排列在場上,人手一根長矛,“謔謔哈嘿”地操練著。


    太子爺帶著嵐三朝著奉老走過去,酸菜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們後頭,耳邊就是振聾發聵的訓練聲,新兵們跟打了雞血一樣洶湧澎湃,親身走進訓練場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爽。


    沈鬱喜文疏武,對這些向來不太感興趣,她老老實實跟著太子爺,聽著他跟奉老交談著,也不太聽得明白他們討論的重點是什麽。


    酸菜扯著她的衣袖,興奮得不行,一會兒說這個好高,那個好帥,不是看人家手臂有沒有力氣,就是看別人腿根紮不紮實,聽得嵐三臉都黑了一截。


    沈鬱望著底下訓練有素的新兵們,穿著鎧甲,全都長得一個樣,她挨著看過去,總感覺角落裏有個新兵奇奇怪怪的。


    他不管是什麽動作,總要比別人快上半拍,弧度還比別人大很多,那小腰扭的,那手臂抬的,那根長矛在他手中感覺能轉出花來,若不是還在訓練場上,感覺他都要飛身戰場親身殺敵了。


    沈鬱看到他,想起了晉小將軍。


    越看越覺得,那人身量好像也有點像。


    正探究著,那邊太子爺叫了她一聲。她轉頭看見太子爺帶著奉老進兵營,似乎是在跟奉老說她,奉老都還特意回頭看了她一眼。


    奉老算起來,也有五十高壽了,模樣卻還如四十歲一般,頭發有些許花白,身姿卻矯健,尤其是他那雙眼睛,還有那身氣勢,不愧是上場殺過人的將領,光是被他看一眼,都能感覺到森森寒冷的懼意。


    沈鬱趕緊跟上去,走進兵營,兩邊全是簡陋的木房,十幾個人擠在一間房裏睡,也難為那些世家子弟吃得這份苦。


    再往前,才是會客大廳,太子爺坐在主座上,奉老坐在他旁邊,兩人還在密切交談著,沈鬱沒敢打擾他們,安靜地坐在太子爺座下。


    祁夙凜看了她一眼,斷了之前的話題,並將她引薦給奉老,“奉老將軍,這就是我方才與你說的沈大人,功勳點便是她提出來的。”


    奉老雖麵目威嚴,可看向沈鬱的時候還算溫和,“你就是沈侯爺之女?”


    沈鬱起身行禮,“沈鬱見過奉老將軍。”


    奉老抬手示意她起身,想起了當年的事,低低地笑了起來,“不愧是名門之後,你隨你母親昭奉公主,聰明伶俐又膽識過人,不像沈侯爺,年輕時候那脾氣是又臭又硬,也隻有晉台山肯與他交好……”


    沈鬱並不是第一次聽到別人說起她的父親和母親,心情還算平靜。她本就出身名門望族,一身榮耀皆是來自於父母,世人討論起她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提起她的雙親。


    奉老提起她的父親沈知鄉,自然也想起了晉老將軍晉台山,“那時候台山性子跳脫,時常受罰,每次也是知鄉來替他求情……你父親實是忠孝仁義之人,隻可惜……”


    沈鬱沉默不語,她聽別人談起她雙親,最多的便是“可惜”“後悔”“早知當初”,奉老如此,皇上如此,皇太後也如此。可這世上到底是沒有後悔藥的,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一直沉溺於過去,又將如何走出來?


    祁夙凜大抵也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他連忙從懷中拿出他連夜撰寫的功勳製度,將它展開給奉老看,“這是我獨自做出的製度,不知合不合適,還請奉老將軍先過過眼,實行一個月,再看看還有哪些需要調整調整……”


    奉老細細看過,並無不合理之處,便應了這事,“便先在訓練場實行一個月吧。”


    “那就從今日開始吧,有勞將軍了。”祁夙凜將其折好,恭恭敬敬地遞給奉老將軍,“我回去之後再挑選兩個人送過來,一則是跟進情況,二則是監控榜單,煩請奉老將軍多多指點他們二人……”


    奉老笑了笑,搖頭,“我是老了,隻懂操練,不懂這些製度,太子爺說了便是。”


    他這般示好,也是看好祁夙凜這個人。連夜寫的功勳製度,今日便來他訓練場實行,辦事如此雷厲風行,將來必是社稷之福。


    沈鬱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太子爺是來借著訓練場試驗他的製度,等這套製度成熟了,再用到守城軍軍營,便會事半功倍。


    走的時候太子爺又與奉老將軍聊了起來,說的最多的還是戰場之上的事,沈鬱頓覺無趣,便起身去找那個像極了晉斐的新兵。


    晨練已經結束,新兵們有些就地歇息,有些排著隊去喝水,炊事喊了一聲“開飯了”,新兵們頓時群起而湧之,差點把沈鬱都給擠翻了。


    所有人都往這邊湧,唯有一人反而行之,把長矛放到架子上,脫掉身上的鎧甲和頭盔,終於露出了他的真容。


    “晉小將軍?”


    晉斐嚇得撲到架子上,回頭看到是沈鬱更覺得心驚,“你!你為什麽在這裏!”


    沈鬱笑得眯起了眼睛,朝著他走過去,“真是小將軍?為何不在府裏,跑來這裏來了?”


    晉斐是□□跑出來的,等會兒還要□□回去用早膳,生怕虞夫人發現,如今撞見沈鬱,更覺大禍臨頭,“你為什麽在這裏!你是不是跟蹤,想報複我?”


    沈鬱被他逗樂了,“誰沒事跟蹤你,我是陪太子爺來辦事的,倒是你,為何在這?”


    晉斐挺起胸膛,妄想給自己增添一點勇氣,“我,我當然也是來辦事的。”


    沈鬱一想起他方才把長矛舞得虎虎生威的場景,忍不住又笑了,“虞夫人不是讓你棄武從文嗎?看小將軍這樣子,隻怕是陽奉陰違……既然如此,何不與你母親說說清楚?”


    “我哪跟她說得清楚?”晉斐一下子就垮了,胸也挺不起來了,“她二話不說就是一個大嘴巴子,根本不聽我說……”


    沈鬱對比深表同情,可想起他當年揚言回來要收拾她,如今回來卻淒慘得不行,還是忍不住想笑,“你偷偷摸摸來訓練場,也不是個事,要我說,你若真喜歡學武,不如破釜沉舟,得奉老青睞,正大光明得來,將來若得舉薦,虞夫人又哪還關得住你……”


    晉斐聽了她的話,有些動心,“能行嗎?”


    沈鬱笑起來的時候,有那麽幾分明媚,“當然能行,隻要是你想做的事,這世間誰也關不住你,除非是你自己不願去做……”


    她的聲音明明輕柔,卻又堅定,叫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信服於她。晉斐看得暈乎乎的,想到將來自己也能上戰場,心裏就激動得不行,“我當然願意!”


    第17章 鬧劇   賭輸了,當然就什麽也……


    編製之事總算告一段落,皇上給她和太子爺放了一個小長假。沈鬱自然是高高興興回府賞花逗鳥去了,可祁夙凜卻是閑不住,天天往訓練場跑不說,隔三差五還要見一次皇上。


    就拿勤奮來說,她還是比不過太子爺。


    院子裏的斑鳩孵化了窩裏的蛋,一群小斑鳩天天張著大嘴等著喂,沈鬱心情好的時候,會喂些饅頭給它們,沒喂幾天小斑鳩就睜開了眼,看著沈鬱也不害怕,伸長著脖子發出“咕咕咕、咕咕咕”的稚嫩聲音。


    那兩大斑鳩自然是每天都出去覓食,回來瞧見沈鬱,都是豎起羽毛,一臉的防備。沈鬱有時候真覺得晉斐跟斑鳩的性格很像,總是這樣張牙舞爪的,看不清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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