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躊躇間,沈鬱注意到了她,她笑著說:“晏世子,是不是你的追求者過來了?一臉想跟你說話,又不敢的樣子,要不要我叫她過來……”


    林晏被她說得心頭煩,用力扔著石子,“不用,我不想看。”


    曹靈之剛鼓足勇氣,才邁出半步,就被他一句話給潑了冷水。她望著林晏的背影,仿佛能感覺到周圍人的嘲笑,不禁退了回去。


    傅雅兒眼看著曹靈之退卻了,立馬上前挑起紛爭,“這不是沈大人嗎?怎麽剛跟太子爺退了婚,就跟晏世子牽扯不清了?”


    沈鬱滿臉疑問,她跟林晏從小長到大,從來沒聽到有人說過這種話。她手裏還端著酒杯,笑著站了起來,“這位姑娘,看起來好生眼熟,這不是那天跟我丫鬟搶衣服的那位姑娘嗎?”


    說來也巧,端著果子的酸菜正好在這個時候過來了,她身上穿的正是那天起爭執的那件衣服,她本就長得粉嫩,穿著粉色的衣裙就像是個真正的世家小姐一般,跟傅雅兒比都不輸氣勢。


    傅雅兒氣得咬緊了牙根,一想到那日受到的羞辱,就恨不得拔了酸菜身上的衣服。可她實在是鬥不過沈鬱,隻能回去求助曹靈之,“靈之姐姐,那沈鬱實在是可惡,你快去挫挫她的銳氣……”


    林晏就在這個時候回了頭,他倚在欄杆上,手邊拿著酒壺,白衣飄飄,並不想理會這場紛爭,隻想當個平靜的看客。


    就這兩個姑娘,加起來也不是沈鬱的對手,她們若能讓沈鬱吃虧,他就把手裏的酒壺給吃了。


    曹靈之也萬萬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跟晏世子見麵,她並不想退卻,便正麵迎了上去,“沈大人,雅兒並沒有做錯什麽你為何要一而再地為難她?我希望你向她道歉。”


    “可以呀。”沈鬱笑著坐下,她大概可以猜到這帶麵紗的姑娘是誰了,“我頂撞了雅兒姑娘,是該向她道歉,雅兒姑娘打了我丫鬟的手,是不是也應該向她道歉?”


    傅雅兒頓時就怒了,“我不過是輕輕打了她一下,她一個下賤的丫鬟,我堂堂侍郎之女,憑什麽要向她道歉?”


    酸菜突然覺得,手裏的果子不甜了。


    她委屈巴巴地看著沈鬱。


    沈鬱笑了笑,麵色卻冷了幾分下來,“那我不過是輕輕懟了你幾句,你一個低微的侍郎之女,我堂堂侯門嫡女,憑什麽要向你道歉?”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沈鬱甚至比她還要狠,殺人誅心。


    傅雅兒被她嘲得麵色都白了,她緊張地抓住曹靈之的衣袖,想讓她為自己做主。


    曹靈之從沒見過沈鬱這般厲害的人,她不想在晏世子麵前落了下風,冷聲道:“大家同為俞都貴女,沈大人何苦咄咄逼人?為了一個丫鬟,落他人之臉麵,這就是沈家的教養嗎?”


    俞都的人都知道,沈家人都沒了,就剩下沈鬱一根獨苗,何人教養?


    沈鬱最聽不得的就是這事,她走丟了六年,回來沈家都快沒了,舉目無親,那種滋味真的是一輩子都不想回想起來。


    她正要開口,旁邊的林晏替她回了:“沈鬱自小教養在我母親膝下,我林家的人有沒有教養,還不勞外人費心。”


    他這番話說得沈鬱頗為感動。


    原來吵歸吵,鬧歸鬧,一家人始終是一家人。


    曹靈之是徹底無話可說了,她最喜歡的人幫著別人對付自己,那種感覺就像在剜她的肉一樣。她一下子紅了眼,再多的堅持和勇敢好像都變成了一個笑話,她轉身哭著跑開了。


    傅雅兒跺跺腳,追曹靈之去了。


    剩下林晏隻覺得莫名其妙,把扇子一攤,“不是她先挑起爭端的嗎?怎麽搞得好像是我在欺負她一樣。”


    沈鬱為了補償晏世子,就端了酸菜的果子去感謝他,讓酸菜想吃就重新去拿。


    就在這談話之間,鼓聲忽然停下了,傳花本來在羅褚手上,他抬手一扔,傳花越過眾人,忽然直直地落在了沈鬱懷裏,那傳花都還有些濕,落了沈鬱一臉的水。


    既然接住了,那就得現場作詩。沈鬱抱著彩色的花球,倚著欄杆,望著湖水裏的魚兒忽然有了靈感。


    “寒潭沉碧水,亂石潛多魚。


    往來不嬉戲,人影恐垂翁。”


    她說完之後,寒潭邊上的人們都下意識地往水裏去看,遊魚們果真都藏在亂石之下不肯出來。他們的身影投在湖麵上,果真像一排排垂釣的老翁,嚇得魚兒都不敢嬉戲了。


    反應過來的才子們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有些反應不過來的也跟著笑,喝了幾杯酒之後,更加暢所欲言,無所顧忌。


    “沈大人這詩有意思。”


    “有趣有趣。”


    就連扔了傳花過來的羅褚都有些佩服沈鬱,隔空就喊著話:“沈大人!鼓點都還沒響起,你就答完了,給別人留條生路吧!”


    “哎呀,就是就是。”


    “沈大人厲害厲害……”


    觀景台上的貴女們沒法身臨其境,聽得雲裏霧裏,私底下都說沈鬱的詩不過幾句淺白之言,毫無頭腦,那些才子不過是為了捧場才誇讚於她。


    國公夫人也是想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她笑著點點頭,跟身邊的曹悅之說道:“到目前為止,就沈鬱的詩最有意境,今年應該也隻有晏世子能與她一較高下了……”


    曹悅之也不知這詩哪裏好,隻是大家都說好,那就肯定是好。她規規矩矩地坐著,眼神又忍不住看著羅褚,期待著他的詩作,不知道他的詩會不會也這麽有趣。


    跟曹悅之一樣聽不懂的大有人在,國公夫人聽著她們的談論,忍不住感慨了起來,意有所指道:“沈鬱的才華,就連京中子弟都比不過,又哪是你們這些未出閣的姑娘能明白的。”


    聽到她說話的貴女們突然就噤了聲,個個漲紅著臉,方才還說沈鬱的詩不過爾爾,回頭就被國公夫人打了臉,一個個都尷尬得很。


    鳳千瑜雖坐在角落裏,可也都聽清楚了,他笑著拿起毛筆,在宣紙上勾畫了一番,不過寥寥幾筆就勾畫出了大概的場景,而後仔細寫上了方才沈鬱念的那首詩。


    寒潭沉碧水,亂石潛多魚。


    往來不嬉戲,人影恐垂翁。


    他喜歡沈鬱的詩,就和她的人一樣總是充滿著驚喜和意外。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像冬日雪後的驕陽,像桃花林深處的煙火氣息。


    第51章 作詩


    鼓點又響了起來, 沈鬱記恨上了羅褚方才那一扔,故意將花球傳了回去,羅褚接住傳花, 也是慌得不行, “沈大人,這球怎麽還能往回傳的?”


    “也沒說不讓往回傳!”


    他又給沈鬱丟過去, 沈鬱又丟過來, 中途落在了別人手上,最後一陣混亂,扔來扔去又回到了沈鬱手裏。眼看著鼓點就要停了,沈鬱捧著燙手山芋找不到丟的人,旁邊的林晏大手一伸, 就從她懷中拿走了花球。


    他一手提著酒壺, 一手轉著花球,十個鼓點過後, 他終於停了下來, 仰頭灌了一口酒,而後幹脆踩著欄杆站了起來:


    “獨倚小樓憑欄杆,且聽風吟滄海難。


    醒時不見巫山月, 無言負重千盡帆。”


    長風鼓袖, 衣袂飄飄,朗朗少年, 意氣風發。任誰見了這一幕,都是感慨萬千。


    眾人聽完,正拍手叫絕,林晏又喝了一口酒,竟是直接坐在了欄杆上, 又接著念道:


    “長河也被橫山攔,歸去來兮路始斷。


    縱使青天攬滄海,直衝九天過千山!”


    原以為是七言絕句,結果是七言律詩,將前四句的意猶未盡,一朝升華。


    那詩裏縱然又是“橫山攔”,又是“路始斷”,可是晏世子的詩卻仍然“直衝九天”,峰回路轉,也再一次將他推上了神壇。


    人到絕境之時,總是會觸底反彈,晏世子的意氣風發就像他詩裏的最後一句一樣,縱使困難重重,仍然會直衝九天過千山!


    他的詩幾乎點中了大部分之人的痛點,他們大多出身寒門,一路來到俞都,無數的困難險阻,路盡糧斷,可誰還沒有一顆直上青天的心呢?


    才子們都跟瘋了一樣一擁而上,幾乎都要將晏世子抬起來了,他們都期待著自己走入絕境之時,能夠像晏世子一樣直衝雲霄。


    現場一片歡呼雀躍,就連觀景台都能感受到底下的熱情。貴女們湊在一起,品評著晏世子的詩,都覺得他寫得好,現場這麽多的才子,卻連晏世子的一分都比不上。


    國公夫人也認同地點點頭,她是由衷地佩服林晏,“晏世子的詩,有很強的共情之力,實屬天賦之人。”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忽然發現角落裏的九千歲不見了,都沒人看到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林晏完全阻擋不了他們的熱情,他笑著展開扇子,手裏還提著酒壺,酒都要被擠灑了,“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靜下來,詩會還沒結束……”


    人群仍然擁著擠著,都想跟晏世子說上幾句話,沈鬱為了給他們騰位置,都快被擠到潭水裏了。混亂之中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腳下一滑,跌向寒泉,頓時嚇得心都涼了一截。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將她拽了上來,她逃過一劫,才發現拽她上來的人竟然是鳳千瑜,“九千歲,你怎麽在這?”


    鳳千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雖然有麵具遮擋,可也能看出他的不悅,周圍的歡呼頓時就安靜了下來,趕緊騰出一條道來,嚇得呼吸都不敢太大聲了。


    他就這樣拉著沈鬱的手,當著眾人的麵,將她拉到了前麵羅褚那處。


    林晏方才也是想救沈鬱來著,他手都伸出去了,可是他沒抓住譚素,九千歲抓住了。


    更意外的是,沈鬱對他不排斥。


    晏世子瞬間就擰緊了眉心,他從未見過這種情況,他能感覺沈鬱隱瞞了他很多秘密,也能感覺到九千歲對沈鬱的在意,還有對自己的敵意,他幾乎能看透九千歲的心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嗤笑了一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如何?一個斷了根的太監,還有資格喜歡沈鬱不成?


    他端起酒壺喝了一大口酒,坐在欄杆上,任由長風吹起他的白袍,喝得眼眶都有些微紅,“來,繼續!”


    鼓點又響起來了,這一圈下去又淘汰了十幾人,本來晏世子的詩已經激發了他們的鬥誌,就等著一展宏圖,可是有時候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沈鬱坐在九千歲身邊,感覺如坐針氈,她這身衣服不能跟他坐在一塊兒,實在是太容易遭人誤會了。她小聲跟九千歲打著商量:“九千歲,您去觀景台坐著吧,那兒視線好。”


    鳳千瑜看都不看她,就拒絕了,“我怕你被擠進了水裏。”


    聽了他的話,沈鬱還是有點感動的,原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九千歲你也不能在這坐著呀,這裏都是參加作詩的,等會兒傳花丟你手上了,你怎麽辦呀。”


    “當然是給你。”


    沈鬱頓時啞口無言。


    得勒,謝謝了您。


    羅褚在旁邊看了半天的戲,忍不住笑出了聲,九千歲頓時轉頭看著他,他趕緊道:“千瑜兄,您繼續,我不打擾,不打擾。”


    傳花丟了一圈,又淘汰了十幾個人,現在還在寒潭邊上坐著的數都數得出來。沈鬱頓時坐了起來,挺直了身板,她要認真起來了。


    往年還剩二三十人的時候,往往才是競爭最激烈的時候,去年廝殺了幾十個回合,才堪堪分出了勝負,最後進決賽的十人也大多元氣大傷,再也做不出更好的詩來。


    而林晏卻屬於天賦之人,他往往是越寫越有感覺,寫到最後,便是詩會的巔峰。在這一點上,包括沈鬱在內都隻能歎為觀止,跟仰望神一樣仰望著他。


    花球丟來丟去,來來回回撐了好幾個回合,最後果真丟到了九千歲懷裏。本來那人也是沒膽量敢丟的,可是多喝了幾杯酒,眼花了,往哪丟的都不知道。


    鳳千瑜拿到花球,就塞給了沈鬱,她沒有辦法,隻有站出來作詩:


    “盎然春意楊柳綠,煙波浩渺凝紫霞。


    往來無人留遺跡,且憑雲煙渡長廊。”


    這是她春天的時候寫的一首小詩,當時還沒寫完,現在臨時拿出來頂一下。後麵兩句都是即興發揮,作完之後又覺得有些呆板,並沒有將她想要的意境描繪出來。


    那頭林晏倚著欄杆,倒是在她之前幫她改了一改:“沈大人用雲煙渡長廊,不如改成長煙渡雲廊,大人覺得如何?”


    那後麵兩句,本意是想表明歸隱山林的野趣,山野之中沒有留下行人的痕跡,隻能憑借著飄蕩的雲煙,通過長廊去找尋人家。


    可是她用“雲煙渡長廊”,就感覺雲煙和長廊分開了,若是改成“長煙渡雲廊”,瞬間就將雲煙和長廊融合在了一起。


    無論是雲煙穿過長長的走廊,還是長廊之上煙霧繚繞,都將場景清晰地描繪在了世人眼前,變得生動活潑,瞬間就將景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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