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拉著她來到府門口,外邊浩浩蕩蕩堵了好多人,鳳千瑜騎著高頭大馬杵在她門口,身後拉了一車又一車的聘禮,看熱鬧的百姓將街道圍得水泄不通,熱議之聲簡直要將沈府淹沒。


    這,這成何體統?


    九千歲向沈大人提親?


    就連沈鬱都驚住了,有些語塞,“你、你不是在宣事殿受封賞嗎?”


    “我已經要到賞賜了。”鳳千瑜從懷裏掏出一封聖旨,都不用打開,光是他看沈鬱的眼神,周圍人都看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這,這還有禮法嗎?


    皇上這是賞無可賞,又怕九千歲功高蓋主,就把沈大人給賞出去了?


    沈鬱先是震驚,而後氣到手抖,她指著他大罵了一聲:“鳳千瑜,你不要臉!”隨後立馬關上了府門,讓九千歲吃了個閉門羹。


    要說還是沈大人敢啊,這九千歲可是功高震主的權臣,且不說他剛立下汗馬功勞,光是皇上賜下的聖旨,就沒幾個人敢反抗。可沈鬱不光是駁了旨意,連帶著九千歲也給罵了一遍,真不愧是皇家出來的女人,有膽。


    鳳千瑜被罵了也沒走,就堵在門口守株待兔,周圍人也光顧著看熱鬧,都忘了旁邊的九千歲是嗜血奪命的主。後來不知是誰吼了一聲:“沈大人跑了!沈大人□□跑了!”


    人群瞬間騷動了起來,“往哪跑了?”


    “往晏世子府裏跑了!”


    這是去找救兵了?也對,她跟晏世子的婚約尚在,雖說還未拜堂,可也能拿出來救她一救,九千歲再怎麽蠻橫、再怎麽有皇上幫忙,那也是不能奪□□啊。


    鳳千瑜拉著韁繩,眼看著神色就冷了下來。他忽然一把揭了麵具,嗬斥了周圍一句:“休要再胡亂揣測”,說完就調轉馬頭追了上去。


    狂風吹起他的長發,他的神色還是那般凜冽,如玉白皙的麵龐凝在冷峻之下,猶如寒泉邊上凝結在冰霜下的梅花,他身著官服,一身冷骨,活脫脫一個清冷孤傲的美人。


    啊!九千歲摘麵具了!


    不對。他怎麽跟大理寺卿蘇大人長得那麽像?


    “天啊!九千歲不會就是蘇大人吧?蘇大人也向沈鬱提過親,也被拒絕了!”


    “不會吧?嗜殺成性的九千歲,竟是風雅如畫的蘇大人?這兩個人怎麽可能!”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還有人看不出來吧?”


    那頭沈鬱□□出去,抄了近道跑到林侯府,她怕被鳳千瑜逮住了,還特意從後門進去。小廝一看到就跟看到了救星一樣,趕緊領著她去找自家世子爺,“沈大人您可來了,咱們爺非得吵著要去找你,攔都攔不住,本來就受了重傷隻能臥在床上,又氣急攻心吐了血……”


    沈鬱都還沒走攏,林晏已經接到了消息,強撐著從房間裏出來。他確實是受了重傷,又遭受了大變,麵色頹然下去,就連唇上都沒有血色。


    他遠遠地看著她,也不敢走過去,生怕驚擾了她,就這樣看著看著就紅了眼眶,最後還是忍不住走過去,將她輕輕抱進懷裏,“你來了……”


    沈鬱安慰地拍著他的背,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緒,所以猶豫了很久,可是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她又逼自己鼓起勇氣,“世子爺,我是來跟你和風欒郡主道歉的。”


    林晏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手上越抱越緊,害怕她會就此消失不見,“為什麽要道歉?”


    “林晏……本來大婚那日我便要與你說這件事的,結果一拖再拖。”沈鬱輕輕推開他的手,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目光鎮定如墨,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你我之間並無感情,聯姻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等將來有誰想結束這段婚姻,隨時都可以,就當是兩不相欠。”


    她本來打算成親當晚便說清楚的,可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根本就來不及說出口。


    “林晏,你,明白我在說什麽?”


    第184章 難哄


    林晏聽懂了, 卻寧願自己沒有聽懂。成親那日他有多歡喜,如今便有多失落。他不是她最想選的人,因為她想選的那個人走了, 所以她才被迫接受了自己, 而如今那個人回來了,她的選擇仍然傾向於那個人。


    若真要說為什麽, 那便是他不配。


    她無需向他道歉。


    林晏側過臉, 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失態的模樣,心中的悔恨也俞濃。如果他早早選擇入仕,站穩自己的腳跟,她是否也會對自己另眼相待?


    丫鬟推著風欒郡主從屋裏出來,沈鬱二話不說便拂袍而跪, 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風欒郡主待我如親女,是沈鬱福薄, 做不了郡主的兒媳。我與晏世子的婚約雖退, 但郡主仍然是教養我的母親,恩德難忘,惟願郡主一生安康, 平安順遂。”


    她親自登門, 磕頭道歉,又如此誠懇, 便是天大的事,風欒郡主也不願追究她的不是。


    她慢慢彎腰,將沈鬱扶起,看著她骨子裏都透著她母親的影子,心中難免感歎:“你跟你母親昭奉一樣, 心裏都有自己的主意,便是皇太後在這裏也會隨你心意,我又怎會反對……這門親事便就此作罷吧,林家不會再提及此事,這也並非是你沒有福氣,而是我家言之沒有這福氣啊。”


    她說完轉頭去看林晏,他背對著她們二人,並不想被她們看到自己的失態,他的性子從小便是如此,痛了苦了,從來不肯言之。


    沈鬱將林晏親自寫的婚書,還有聘禮單子,一道還了回去,她說:“改日會將聘禮全部歸還,這門親事便就此作罷了。”


    她走之後,林晏便再也忍不住了。他仰頭望著天,眼眶澀得不行,他隻是想起了小時候與她並肩彈琴的情景,自從他斷了琴弦,便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就算他還願意拾起那靡靡之音,陪他並肩彈琴的人卻再也不會回來。


    沈鬱出門才發現,鳳千瑜就在對麵的房頂上看著他們,她就知道他不會坐以待斃,他這人看著大氣,可在某些事上就是小心眼得很。


    她假裝沒看見他,帶著酸菜匆忙回府。林府的聘禮她一樣都沒動,鳳冠霞帔也一並還回去。酸菜一邊幫她清點,一邊惋惜,“小姐你要是嫁給晏世子就好了,就不用被九千歲脅迫了。”


    她說話的時候也沒想到鳳千瑜就在房頂上聽著,他扔了一枚石子下去,正正打在酸菜腦門上,她疼得跳了起來,又找不出罪魁禍首,隻得作罷,方才惋惜的事她扭頭就給忘了。


    有時候沈鬱真希望,自己的心能跟酸菜一樣大。到了夜裏,鬼壓床的感覺又來了,仿佛床頭有人在看著她,沉重的目光壓得她喘不過氣。第二天起來她都沒敢跟酸菜說,生怕她又跑去找大師驅邪,又是熏香、又是潑狗血的,鬧得雞犬不寧。


    她在府中休養了幾天,又投入到工部,早朝卻是不敢去了,怕遇上鳳千瑜徒增煩惱。皇太後知道此事之後,倒是讓明德催她入宮,說是要商議什麽事,這下她更不敢入宮了,就跟縮頭烏龜一樣扛過一天算一天。


    關在大牢中的宋飛雁沒等判決下來,自覺無望,選擇了自縊,她到死都沒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在無盡的悔恨中死去。皇上判了陽平王株連九族,剩餘黨羽也全部受到了牽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有他兩個嫡親的兒子逃去了北方,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抓回來。


    鳳千瑜自然是頭等功臣,賞賜接二連三地送入他府中,皇上甚至還賜了他爵位和免死金牌,當真是賞無可賞了。他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牢固,他是皇上手中最鋒利的劍,不動則已,一動驚人,從此以後更加沒人敢在他麵前造次,便是太子爺也要讓著他三分。


    唯一意難平的,便是與沈鬱的婚事了。沈鬱既不接旨,也不抗旨,就這麽拖著不理會。


    皇上自覺這事對不住她,也沒敢施壓,這事就這麽耗著,根本不知道要耗到猴年馬月去。有時候見鳳千瑜愁容滿麵,他都忍不住給他支招:“這女人嘛,生氣了就要去哄的,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氣總會消的。”


    鳳千瑜聽了進去,就日日提著果子放在她窗台上,夜裏也坐在她房頂,一直守著她入睡。那段時間沈鬱總是夢見鬼壓床,他就直直坐在她臥室的房頂上,不做噩夢才怪了,沈鬱為了睡個好覺,連夜把他送的果子全給扔到門外去,鳳千瑜才終於消停了幾日。


    這世間最難猜測的,便是女人心。隻要她不說,他就永遠也猜不到她因何生氣。


    羅褚見鳳千瑜眼底青鬱,鬱鬱寡歡,就給他出了個餿主意:“你這樣,你見麵就抱著她親,不管她說什麽都不要撒手,多親親她就不生氣了。”


    鳳千瑜也照做了,趁著夜黑風高四處無人,他忽然把她懟在角落裏親,沈鬱反抗不得,親到最後眼眶都紅了,抬手就給了他一大嘴巴子:“鳳千瑜,你不要臉!”


    她跟他就說了兩詞話,兩次都是罵他。鳳千瑜的雙眼突然就黯然失色,他想解釋的,可是她連解釋的話都不想聽。


    羅褚見他回來之後臉上多了個巴掌印,滿臉的寒氣,他縮著脖子趕緊跑了,從此再也沒敢出什麽主意。要說這沈鬱真是個狠人,下得了狠手,這要是換了曹悅之,鐵定是舍不得打的,即便是真打了,那氣也得消了。


    皇太後催了她幾次,都不見她入宮,心裏像是明白了什麽,也就不再催她。沈鬱在府裏過得清閑,不願去想那些糟心事,她白天在工部處理公務,晚上便回府裏看書,其他事一律不理。


    鳳千瑜還是會送果子,卻是再也不敢爬她的房頂,隻在遠處的棗樹上坐著,新發的枝丫擋不住他的身影,稀稀落落的更顯孤寂。就連酸菜都忍不住幫他說了幾句好話:“其實九千歲挺好的,九千歲還給咱們摘棗兒,九千歲摘的棗兒最甜了。”


    沈鬱已經習慣了她牆頭草的性子,她沒接她的話茬,扭頭問了別的事:“嵐三是不是又來找你了?”


    酸菜忽然就紅了臉,眼珠子左右轉動,連撒個謊都不會,“沒、沒有啊。”


    沈鬱翻著手裏的書,頭也不抬地說:“記得早點回來。”


    酸菜連忙點頭,點完頭才發覺不對,“小姐你怎麽知道的?”


    “看你今日春光滿麵,用腳趾猜都能猜到。”


    酸菜“哼”了一聲,手指又絞著頭發,扭扭捏捏地像個小姑娘似的,“小姐,那你說我穿那件粉色的衣服好不好?”


    “當然好啊,粉色最襯你了。”


    第185章 桃花釀


    四月的桃花, 已經快要謝盡。沈鬱收羅了一大框桃花,擼起袖子釀酒,酸菜幫不上忙, 隻能蹲旁邊幹看著, 她跟了小姐這麽多年,竟不知道她還會釀酒。


    泡水、清洗、晾幹, 她做的有模有樣, 再把殘缺的桃花清理出來,剩餘的桃花又大又紅,混著清酒倒入酒壇子,搖晃出絲絲酒香。


    酸菜不禁感歎:“我要是有小姐一半厲害就好了,看幾眼本子就把釀酒給學會了。”


    沈鬱一邊疊封口布, 一邊忙著用繩子封口, 還能抽出空來調侃她:“你也有你厲害的地方啊,不管在哪聽的八卦, 都過耳不忘。”


    酸菜眼睛一亮, “你說的好有道理!”


    沒事幹的晉斐今天□□進來玩,正好看到她在釀酒,院子裏酒香彌漫, 混著桃花香聞得人飄飄欲仙。他突然腦子一抽, 問了一句:“你在給自己釀喜酒嗎?”


    沈鬱懶得理會他,一心做自己的事, “我這是釀桃花酒,又不是女兒釀。”


    “可我記得你不愛喝酒啊。”晉斐從牆頭上跳下來,湊近了聞更香,突然想到了什麽,“沈鬱你這酒送我兩壇, 我埋我家院子裏,等明年大哥二哥回來了,我開壇請他們喝酒!”


    雖然沈鬱釀了很多,可讓她送兩壇出去,她也是舍不得的,猶豫了一會兒,晉斐已經興致勃勃地挑選了兩壇,準備抱回去了。


    行吧,送他兩壇也無妨。


    她又埋頭繼續釀酒,送走了晉斐,又來了青露。她抱著木匣子,前幾日來都沒碰到沈鬱,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了她竟然在釀酒,“大人怎麽想起釀酒了?”


    沈鬱眯眼笑,“今天天氣好,適合釀酒。”


    “前幾日來,大人都在工部忙,今日可算是碰著了。”青露將手中的匣子放下,“得了一副好棋盤,著實是想獻給大人您,害得白白跑了好幾趟。”


    沈鬱打開匣子一看,裏麵的棋子都是上好的珠子雕刻而成,定然價值不菲,“這是哪兒來的?”


    青露掩唇而笑,眼眶有些濕潤,眉梢是藏不住的喜色,“大人,我要嫁人了。這副棋子就是他送我的見麵禮,過幾天我便要跟他回澱州,以後就見不到大人您了,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摸著沁心的珠子,沈鬱也有些沒想到,“怎麽這麽快?你可決定好了?”


    青露堅定地點頭,“經曆了這麽多,我也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我不願給達官貴人做妾室,也不願終日居於宅院爭鬥。我想要的是屬於我自己的生活,那人雖說隻是普通商戶,但他願意跟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也願為他洗手作羹湯,如此便足夠了。”


    沈鬱聽完她的話,竟是有種欣慰之感,她以前一直覺得青露爬得太高,終究不是好事,如今她願意停下來思考自己的路,也找到了願意陪伴她的人,對她而言再好不過了。


    “大人教導我多年,青露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報答,澱州路遠,以後想見到大人也難了。”她說到動情之處,忍不住擦了擦眼淚,“大人留下這副棋子,日後每每下棋,都要想到青露才是……”


    沈鬱趕緊抖了抖手上的水,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澱州也不算遠,日後你們來俞都做生意也可以看我,我去澱州辦事也可以看你們,總會見到的。”


    青露收住了情緒,輕輕點頭,“大人也要盡早找一個人陪伴自己的人才是,遇到想和他共度一生的人,就莫要猶豫了……”


    沈鬱停住了手,回頭去看院子裏釀的桃花酒,她在裏麵加了蜜糖,再過三月酒轉蜜釀,便是桃花釀了。她不急,好的東西經得住等。


    第186章 廢武碎骨


    沈鬱釀完所有的酒, 已經累得抬不起來手來,她細數了一下酒壇子,五十少二, 總有些美中不足。酸菜幫著她把酒壇子拿到酒窖裏, 剛拿過半,又看到羅褚慌張跑進來, 沈鬱有些後怕, 還沒等他開口,趕緊道:“這酒沒多的,不外送。”


    “我不是來蹭你酒的。”羅褚慌慌張張跑過來,拉住她的手,“你趕緊跟我走一趟, 九千歲非要廢掉自己的武功, 退出秋羅門,我和皇上都勸不住他!”


    沈鬱心裏“咯噔”一聲, 手中的酒壇子一滑, 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怎麽會?他不是完成任務了嗎?”


    “哎呀,我跟你說不清楚, 你先跟我走!”羅褚拉著她到門外, 他的馬車就候在門口,等上了車, 他才回頭跟沈鬱解釋:“本來九千歲想離開秋羅門,可是皇上不同意,便故意刁難他,讓他殺了靳無妄,並將他背後的勢力連根拔起, 才準許他離開。沒想到九千歲竟然同意了,不僅殺了靳無妄,還取得了陽平王的信任,最後和皇上裏應外合,還殺了陽平王!”


    這些沈鬱已經猜到了,“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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