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北芙是用了什麽法子,隻見這鬥大的貝殼內居然還盛滿著北海的海水,在一片靜謐的幽藍之中,躺著一顆色澤溫潤的珠子。


    這珠子如珍珠大小,並不算大,乍一看就仿若是普通的珠子,可它竟不是純白的色彩,而是如煙霧似得,半透明的顏色。


    寧嬌嬌拿起了珠子,隨著她的動作,原本襯在貝殼內的海水頃刻間化作了一條水藍色的鏈條,直接繞在了她的脖頸處。


    “這是——”


    “是流魂光嬰珠。”


    寧嬌嬌先是驚了一瞬,而後下意識推脫:“我不能要!”


    不是她矯情,實在是此物太過珍貴,幾乎已經到了絕品珍寶的地步,人人趨之若鶩。


    修道之人皆知,北海龍族有四大至寶,甚至還有凡間修士戲言“得一北海寶,刀山火海煉獄走一遭,亦有命一條”。


    意思就是,凡是得到了這四件珍寶中的一個,無論你要去刀山火海那般危險的地方怎麽折騰,也能多一條命在。


    這東西的珍貴無需多說。


    寧嬌嬌馬上做出了判斷:“你比我更需要。”她分析道,“如今你駐守荒地,魔族那邊恐怕還不安分,你帶著它——”


    接下去的話全部卡在喉嚨,隻因北芙豎起一根手指,竟是直接封閉了寧嬌嬌的嗓音。


    “行了,我就當你默認了!”北芙起身,眉梢微揚,下一秒她手中便出現了一根紅色軟鞭,“你看,我都收了你的禮物了,你為什麽不收我的?難道是不把我當朋友?”


    寧嬌嬌被她說得無奈,值得點頭,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讓北芙趕緊幫她解除了靈咒。


    北芙看著小花仙被她困得說不出話,卻還無奈的笑,心中驀然生出了一股被縱容的得意。


    在北海的時候,父王從來隻會對她嚴格要求,定下一個又一個目標,而母親則是流連花叢,愛著她那一個又一個貌美年輕的情人。


    “你說如果我今天不幫你解開這咒語,你豈不是就要在生辰宴上一言不發。”北芙不知想起了什麽,眼睛越來越亮,一陣小旋風般衝到了寧嬌嬌的身旁,拉著她的袖子不放手。


    “假如你不說話——!啊,那豈不是所有人都會以為你生病了!這樣的話,你就可以提前離開生日宴,然後我再將你帶去北海玩……”


    北芙越說越興奮,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大堆,繞得寧嬌嬌頭疼,甚至在某一瞬間懷疑對方是不是被念元那個小書呆給附身了。


    “……到時候我帶你去看海底的烈焰珊瑚海,那裏還住著一群鮫人,嘖,雖然我不喜歡他們,但不得不承認鮫人的容貌在各大種族中實屬上乘,到時候再令他們跳個舞,我們姐妹一起歡歡喜喜過個生辰,如何?”


    寧嬌嬌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不等她思考北芙會不會又來一句“權當你默認了”,就聽身側傳來了一道清冽的聲音。


    “不如何。”


    兩人齊齊轉頭,轉角處,赫然是那抹熟悉的身影。


    身姿挺拔,風姿獨絕。


    光憑一個眼神就足以勾人心魄。


    除了帝君離淵還能是誰?


    離淵看到了一襲紅衣的小花仙,原本漠然的神色頃刻間被感染上了俗世的餘溫,他看著寧嬌嬌,下意識彎了彎眉眼,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他沒有動。


    他在等。


    等待對方如以往一樣,飛奔而來,如一朵墜落的花兒,撞進自己的懷中。


    然而離淵等了片刻,卻不見寧嬌嬌有任何動作。


    他不自覺地蹙眉,轉向了北芙:“怎麽了?有誰惹你們生氣了?”


    話是這麽說,眼神卻始終停留在寧嬌嬌身上。


    北芙心中歎了口氣。


    她腦子不好,從來不喜歡糾結這些情情愛愛,見狀立即道:“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先行告退。”


    倘若她在這裏,那小花仙定是會不好意思的。


    北芙尋的借口都無比敷衍,偏偏離淵好似聽不出來似的,點點頭放她離開。


    “生氣了?”離淵淺笑著於寧嬌嬌身旁落座,看著悶悶不樂的小花仙,“總該告訴我緣故吧?”


    “沒什麽緣故。”寧嬌嬌悶悶地開口。


    “當真沒有?”


    “沒有。”寧嬌嬌攥緊了袖口,將袖口都捏得皺皺巴巴。


    離淵好笑地看著她的動作,眼看著寧嬌嬌越捏越緊,幾乎要把自己的十指指縫間磨出血痕來,終是輕歎了口氣。


    “沒有便沒有,你又折磨衣袖做什麽?”


    離淵伸出手將那衣袖從寧嬌嬌手中解放出來,不等對方抽回手,又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片冰冰涼涼的布料,覆在了寧嬌嬌的手上。


    寧嬌嬌斜了她一眼:“這是什麽?”


    “融雪絲甲。”離淵麵不改色,好似剛才用的不是上好的療傷珍寶,隻是個普通凡物。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接,離淵一頓,霜雪般寂寥的眼眸中瞬間被笑意覆蓋,再次開口時,他聲音也染上了笑。


    “我們嬌嬌可是最漂亮的小花仙,最漂亮的小花仙可不能有一雙布滿傷痕的手。”


    他的動作強勢而不容拒絕,這一刻,寧嬌嬌忽然又想起了北芙對龍族“追求美色”的評價,忽然沒忍住,笑了出聲。


    離淵抬頭,掃了她一眼,輕聲道:“終於笑了?”


    嗓音清冽,如碎玉散落冰泉時濺出的水花,散漫又冰冷。


    一邊說著話,兩人步入了天宮正殿。


    一路上,無數人明裏暗裏朝寧嬌嬌投來打量對目光,極為好奇這樣一個一而再再而三令冷心冷情的離淵帝君破裂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絕色。


    寧嬌嬌倒也沒讓他們失望。


    一襲紅衣銀繡,裙擺上從腰際開始用銀絲金線繡著凡間燈火,一直到裙擺散開。


    眉眼精致如畫,眼尾透著些許嫵媚,眼神卻很幹淨——整個九重天上,都難尋的幹淨。


    確實是個絕色佳人,所有人都這麽想。


    直到酒過三巡,最是熱鬧非凡的時刻,帝君手腕上忽然起了一道紅絲,原本眾人還以為這是兩人間的情趣,正想要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卻見那紅線直直地指向了殿外——


    鋪天蓋地的白色水霧不斷地凝聚,不斷地分散,亮得如同日光般刺眼,最終形成了一個人影。


    看清了那人影的模樣後,不少九重天上的老仙們瞠目結舌,接連撞翻了酒杯而不自知,狼狽失態至極。


    可此刻,卻沒有人計較他們的失禮。


    因為最上頭的那人同樣失態至極。


    “……虞央。”他低聲道,不顧帝君威儀,徑直走下了高台。


    眾仙俱是將這一幕看得分明,卻沒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攔。


    他們知道,此刻,在離淵眼中再是也瞧不見旁人的。


    “你終於回來了。”


    寧嬌嬌聽見他這麽說道。


    隨後,她看見他牽起虞央的手,看見他帶著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愉悅笑意,將虞央帶到高位。


    從始至終,離淵都未曾再多看寧嬌嬌一眼。


    寧嬌嬌坐在左側,低著頭,好似這樣一切的難堪就與她無關。


    可終究,她還是忍不住,遲疑著,偷偷抬起頭望向那對璧人。


    寧嬌嬌想,這一刻在旁人眼中,自己一定是無比狼狽,明明都已經勝負分明,她卻還在癡心妄想。


    殿內一片喜氣洋洋,在大紅的燈火下,從來冷清的白衣仙君,身邊也終於有人作陪。


    他們郎才女貌如此般配,在萬眾矚目的高台之上熠熠生輝,連最挑剔高傲的北芙帝姬言談中,也覺得他們是天生一對。


    是青梅竹馬,是互相扶持,是摯友,更是天地間最般配。


    可是……


    寧嬌嬌歪了歪頭,一時間尚未來得及察覺到心痛,而隻覺得荒謬可笑極了。


    腦中閃過了許多畫麵,有盛開在溫柔月落河下的,大片大片永開不敗的常花花海,有那些珍貴的延壽丹,有耳畔低歎的親昵言語,有凡間雕刻精致的大花燈——


    最後的畫麵,是那人舉著糖葫蘆,淺笑著問自己“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報答?”


    ……


    這些,又算什麽呢?


    寧嬌嬌呆呆地低下頭,順著虞央周身未曾熄滅的光芒,怔怔地攤開了自己的左手。


    腕上還戴著離淵送的雙跳脫。


    她遲疑著,抬起頭望向那對璧人,心髒一聲嗡鳴,細細密密的疼痛如同一把軟刀子,時刻不停歇地掛蹭著五髒六腑,硬生生要把血肉全部掛下來才罷休。


    寧嬌嬌終於遲緩地感覺到了疼痛。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還是那對鐲子,隻是原先的柔情萬丈,此刻悉數化為了不盡深淵,如惡鬼般正對她發出無情的嘲笑。


    自己……又到底算什麽呢?


    第13章 逃離   寧嬌嬌,你有沒有想過……入魔?……


    腦子裏渾渾噩噩,亂成了一團。


    寧嬌嬌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宴會。


    別看她外表柔軟,仿佛隻是一個嬌弱的小花仙,可其實寧嬌嬌骨子裏最是要強。


    不然她也不會在被帶上九重天宮後,還那麽拚命的修煉,甚至比在凡間之時,還要刻苦。


    左不過,是為了爭一口氣。


    可現在,眼前的一切分明是在告訴她,無論做得再多也是無用。


    好好的一場生辰宴,硬生生變成了一出鬧劇。


    寧嬌嬌勉勵維持著自己最後的體麵,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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