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太過於沉重,沒必要讓她知道。


    小花仙本身性格天真直率,那離淵便希望她永遠這樣下去。


    而且,寧嬌嬌身上還有虞央的一魄在,之後如要剝離,必須讓她心性穩定,不被外界所擾,才能保證其本體無恙,不受傷害。


    “更何況,此次牽扯到魔界之事,越是讓旁人以為我厭棄了她,她便越是安全。”


    藏在袖子裏的小指輕輕勾起,抵在掌心。


    虞央正悄悄施法將手中的團子加熱,聽聞離淵這樣說,倒是有些不確定自己之前的揣測。


    本還以為離淵將感情悉數抽離,不過見他竟還有心思考慮去護著那小花仙,想必還沒有到那步田地。


    虞央想了想,沒有再多說。


    這是人家的事情,她作為好友,也不便多加置櫞。


    不過等一切事了,自己倒也是該去給那小花仙道個歉,畢竟在生日宴上那一遭,放哪個女子身上都不舒服。


    離淵抬眼掃了虞央一眼,展開折扇,輕笑道:“你最近別去找她,免得引人注意。”


    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口中卻說著最無情的話。


    “知道了知道了。”虞央早就習慣了這家夥表裏不一的算計,“我一定安安分分吸引火力,絕不給你的小花仙招惹麻煩。”


    其實還有些話,離淵未曾說出口。


    他本想接著寧嬌嬌來消除‘禹黎’這個不穩定的因素,所以刻意放任她與禹黎親近。


    一切很是順利,皆如他所願。


    可如今到了最後一步,眼看著就要成功,離淵卻反悔了。


    他不會承認自己心生悔意,即便實際就是如此。


    離淵不想看到小花仙對別人笑,哪怕他最近已經幾乎感知不到情緒的存在,可每每想起小花仙在荒地的笑,心中都會發悶,連帶著桌上的文書都看不下去。


    所以,當虞央複活後,他才會另生一計,索性將事情鬧到最大,引蛇出洞。


    而利用小花仙引誘禹黎率先出手的計劃,早在不知何時就被離淵擱淺。


    離淵總是告訴自己,對著小花仙溫柔不過是為了她身上的魂魄,不過是出於利用的彌補,不過是欺騙,不過是為了達成最後目的的卑劣手段。


    世間真情假意千萬種,誰又真能分辨得清呢?


    ……


    兩人此次來凡間未曾可以隱藏行蹤,有心之人一探便知。


    虞央平靜地扮演著出頭鳥的角色,與身旁的離淵有說有笑,勢必要讓所有人知道自己與離淵關係匪淺。


    兩人本就是多年好友,情非泛泛,這對虞央來說,並不算困難。


    “那邊的花燈不錯,過去看看?”


    不等離淵應聲,他的眼神劃過某處,一個畫麵與他擦肩而過,離淵驀地轉身回望,再也沒有向前邁出一步。


    上揚的嘴角一點一點的拉平,周身氣場一變,盡管他還算克製,可一絲威壓泄出便令人避退三舍。


    陪在他身邊的虞央好奇道:“你在看什麽?”不等對方回答,她便順著離淵的目光看去——


    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攤販罷了。


    虞央見離淵仍未回身,似乎是看見了什麽人,還以為是看見了熟人,連忙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


    攤子並沒有什麽不對。


    更不沾染絲毫魔氣。


    哦,倒是攤前站著一男一女,皆戴著麵具,看上去養眼般配極了。


    隻是他們身上也半點沒有靈氣,絕不會是熟人。


    “不過是對凡間愛侶罷了。”虞央困惑地側過臉,“有什麽不對嗎?”


    ……凡間愛侶?


    這個詞像是開啟了什麽關竅,離淵眼中翻騰著的不知名的情緒,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黑霧中破空而出,下一秒又歸於寂靜。


    就在虞央以為一切是兩人錯認時,身旁人重新邁開了腳步,她隻來得及捕捉到白色的衣袍掀起一陣細雪。


    離淵沒有繼續往前走。


    他回身,徑直往那兩人所在的地方而去。


    第19章 “和我回去”   不知這位公子想要讓我回……


    事情遠沒有離淵想的那般複雜。


    這件事之所以會發生,最初的緣故,不過是因為那黑衣少年與寧嬌嬌的一個玩笑。


    “聽人說今年的燈魁首是個大紅色的牡丹。”黑衣少年裝似不經意地提起,“怎麽樣,想不想要?”


    寧嬌嬌搖頭婉拒:“那地方人太多了,沒這個必要。”


    燈魁首,她已經有了一個,便不想要別的了。


    黑衣少年也不勉強,隻是又將傘往她手上一塞,“等我一會兒。”轉身便不見了蹤影。


    方才便是如此,他遞了個花燈給她,此時不知又去了哪裏。


    難不成他還不死心,想要去贏得今年的燈魁首回來?


    寧嬌嬌忍不住往人群中走了幾步,想要從周身的攤販中找到那黑色的身影。


    就在下一秒,她忽然聽著耳邊傳來了一聲“小嬌兒”,語調上揚,帶著幾分輕快,寧嬌嬌下意識回過頭,猝然間,臉上被人覆上了一片冰涼的觸感。


    她嚇了一跳,身體不自覺地往後傾,路過的人以為少女要摔倒,驚呼著“小心”,下一秒,就見一位黑衣少年欺身上前,攬住了粉裙少女的腰,盡顯親昵。


    原來是虛驚一場。


    幾個路人發出了善意的笑聲,還有人起哄誇讚道:“小夥子功夫不錯。”


    寧嬌嬌本以為黑衣少年不會理睬,誰知他竟真的轉過頭,似模似樣地對著路人點點頭,一本正經道:“多謝。”


    至今仍被他摟在懷中的寧嬌嬌:“……”


    久違地感到無奈,她開口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摔倒的。”


    “嗯。”黑衣少年低著頭看向她,“本能反應罷了。”


    她抬眼便看見黑衣人那雙盛滿了笑意的黑瞳,亮晶晶的,裏麵倒映著她的身影。


    寧嬌嬌自己看不見,但在黑衣人眼中,小花仙剛才被他嚇到的模樣,真是與她臉上的兔子麵具匹配極了。


    始作俑者快樂得笑了出聲。


    哪怕看不見他麵上的表情,寧嬌嬌也能猜到此人現在笑容一定極其燦爛,快樂極了。


    寧嬌嬌的臉不自覺地皺成一團,揚聲質問:“你在我臉上貼了什麽麵具?”


    “不如猜猜看?”黑衣人見她氣鼓鼓的模樣,亦覺得十分可愛,故意逗她多說些話。


    比起之前仿若心如死灰的淡然,如今的寧嬌嬌哪怕是滿臉嫌棄,卻也鮮活可愛的多。


    他歪著頭,心想。


    被他逗弄的寧嬌嬌心中久違地升起一股不服氣之感,趕在那人抬頭前,驟然伸手鬆開了傘,轉而拽住了少年的衣領,迫使他低下頭。


    黑衣少年分明能夠輕而易舉地躲避,可還是順著她的力道彎下身,於是寧嬌嬌輕易地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發現了自己的身影。


    臉上的麵具顏色很淺,豎著一對長長的耳朵。


    是一張兔子麵具


    “什麽顏色的?”寧嬌嬌問得沒頭沒尾。


    黑衣少年的回答卻沒有片刻遲疑:“雪白的。”他說,“很漂亮,很應景。”


    他的衣領還被寧嬌嬌揪在手中,幾縷發絲落在肩頭,他卻無暇顧及,左手護著寧嬌嬌不被路人撞到,右手還撐著傘——那是剛才寧嬌嬌隨手丟開的那把。


    黑衣少年將傘撐在寧嬌嬌頭頂,自己被雪了滿身,有些雪融化在了衣服上,有些落在了麵具上,斑斑駁駁的,頗有些狼狽。


    即便如此,他還不忘將傘往寧嬌嬌的方向傾斜,將她遮蔽得嚴嚴實實。


    “小心些,”黑衣少年道,“若是淋了雪,雖不會感冒,可你的花燈就會變得不好看了。”


    他的語氣散漫,總像是帶著些嘲弄,但說出口的話卻是真切的關心。


    麵對著這樣的少年,誰也無法硬起心腸。


    寧嬌嬌不自覺鬆開了手,看著那皺皺巴巴的領子,眸中沁出了點點笑意,又伸手為他理了下衣領。


    誰知黑衣少年在她鬆手後便直起了身體,寧嬌嬌這一抬手卻是恰好摁在了他的胸口,緋色瞬間染上了耳根。


    好巧不巧,少年也低下頭:“你——”


    寧嬌嬌立即先發製人:“你能不能稍微低頭配合一下?”


    連她自己都覺得像是無理取鬧,本以為少年會抬杠,誰知他順從地傾身,含笑湊近了她的耳畔。


    “好呀。”


    他答得歡快,尾調上揚,絲絲密密如同這漫漫冬雪,扣入心弦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黑衣少年微微傾身,一手將傘撐在粉衣女子頭頂,一手虛虛環住了她的腰身,將她與路人隔絕開,而女子順從的仰起頭,似是回應。


    這一幕實在像極了親吻。


    最起碼在離淵眼中就是如此。


    他看見了那人對自己投來的挑釁目光,得意洋洋得仿佛贏得了天下。


    愚不可及。


    離淵繃緊了下頜,分明有千百種雲淡風輕的對應方式,可他卻像是忘了所有過去的手段,就連早已習慣上揚的唇角,都不自覺地拉平成了一條直線。


    明明已經沒有了情緒,所有的愛恨嗔癡俱歸於沉寂,可在這一刻,胸腔中的心髒確在真實的跳動。


    貪欲,妒火,妄念。


    離淵能感受到,哪怕隻有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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