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淵繃緊了嘴角,緩慢地點了點頭。


    “我與虞央仙子,”寧嬌嬌頓了頓,旋即輕笑起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們二人,真的很像嗎?”


    唇畔笑意似羞澀嬌憨,然而她眉目皆是一派淡然清明,分明是極其坦蕩。


    自從虞央回來後,九重天上的那些風言風語,寧嬌嬌並非是一無所聞。


    她隻是強迫自己裝聾作啞,可哪怕真是傻子,心中也該知道些道理。


    原先憋著一股氣,不去想問,可現在臨走了,寧嬌嬌反而能將這些事情都放下了。


    如此一問,也不過是最後了斷。


    這一次,離淵沒有任何猶豫:“不像。”旋即,離淵蹙眉,像是想到了什麽。


    “回去後。”離淵啞聲道,“你與我回去後,所有犯錯的人……無論是何人,任你處置,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輕,與其說是呢喃,倒不如說是虛弱。


    離淵在恐懼。


    他在恐懼她的離開。


    斬仙台周遭浮著的黑霧,還有寧嬌嬌翻飛的衣袍,如同一把把無形的刀劍,將他刺得鮮血淋漓,卻半點不能躲避。


    寧嬌嬌其實還有很多想問的,比如為什麽離淵總喜歡穿著淺色的衣物,比如為什麽離淵不喜歡花卉,比如離淵本人與龍族的糾葛……比如為什麽偏偏是她。


    最後一秒,她什麽都不想說了。


    ‘不像’二字,便足夠了。


    起碼這一世,幹幹淨淨的,也不算全然為他人作嫁衣裳。


    “謝謝。”


    寧嬌嬌看著麵前出塵清冷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竟是還能帶著笑。


    “我走後,你千萬要告訴仙宮的史官,不要在那載月石上寫我的名字。”寧嬌嬌淺笑垂眸,囑咐道,“不然八成也不是什麽好話。”


    離淵再也顧不得其他,隻身上前:“你若——”


    “離淵!”寧嬌嬌忽而抬起眼,厲聲喊了那白衣帝君的名諱。


    見他怔忪,小花仙彎唇笑了。


    嬌憨動人,帶著無邊豔色,又不掩眉宇間的天真澄澈,美好得一如初見。


    她望向離淵,將這句話說得字字清晰。


    “我不欠你什麽了。”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寧嬌嬌身體向後倒去,如同被獵人打中後跌落的雛鳥。


    單純赤忱的小花仙就連墜落都帶著天真的溫柔。


    最後一眼,寧嬌嬌好似看到那人眸中冰雪如寒潭碎裂,他好似說了什麽話,也許是還在勸她留下?也許是怪她太過偏激?


    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無論是什麽,寧嬌嬌早已不在乎了。


    世間種種情動,到頭來不過水月鏡花易碎,卻是從未情鍾。


    眼角落下了一滴淚,寧嬌嬌的臉上卻掛著這段時日從未有過的輕鬆笑意,如釋重負得不像是跳下了斬仙台,倒像是去奔赴一場從未有過的好夢。


    最後那句話說得這般淺顯,寧嬌嬌覺得離淵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從此以後,過往的所有恩怨癡纏,煙消雲散。


    因果緣滅,兩不相欠。


    縱使真有來生,你我也不必重逢。


    第25章 倘若   “……我隻要我的小花仙。”……


    趕來的鴏常甚至不敢去看離淵的神情。


    白衣仙君背對著他們, 半跪在地上,身上花紋繁複的白衣在這密布的烏雲下,竟顯得有幾分寂寥。


    就連天宮老人緣邱, 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離淵。


    他掌管四方姻緣,因著某些事情的緣故, 慣於以老者的麵容示人,雖然嘴上總是不著調的讓別人叫他“小仙”,可內裏, 緣邱是實實在在地將他們都當做小輩看的。


    包括如今令三界膽寒、不敢隨意提及名諱的九重天帝君,離淵。


    緣邱還記得, 曾經的離淵並不是想現在這樣,即便是笑著,也讓人覺得冰冷。


    那時的離淵隻是個小小的仙人,不受上任天帝喜愛,沒有一個愛他的母親, 更沒有什麽身份地位。除去他那副清俊出塵的好皮囊,和出眾的天資外,在這偌大的九重天宮,他竟是毫無依仗。


    被欺辱、被打壓、甚至連功勞也被搶奪。


    即便如此, 離淵卻硬是能從那無人敢踏入的無妄之海出來,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可那一日所有人都知道, 這九重天的天,要變了。


    果然, 出來後的離淵更加內斂沉穩,他並沒有著急,麵上好似依舊是那個不諳世事的白衣仙君, 暗地裏卻逐步蠶食了上任天帝的勢力,將人脈擴於四海。


    一步一步,終是踏在曾欺辱他的人的白骨之上,披著淋漓鮮血,得到了他想要的帝君之位。


    緣邱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用他的話來說,放眼萬年,都沒有哪一任天帝比離淵做得更好。


    所以離淵不止是天帝,更是帝君,得到四海遵從,三界朝拜。


    緣邱曾以為,像離淵這樣的存在,天生就該處於高位,沒有什麽能動搖他的本心。


    就連當年親生父親的偏心、血緣上弟弟的折辱、親生母親的算計背叛……離淵都熬過來了,這世間應當是再沒有什麽能阻擋他的。


    然而現在,緣邱卻不確定了。


    他有些心疼這個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有心想要容他再多放縱些,讓他緩緩自己的情緒。


    在鴏常的瘋狂暗示下,緣邱無聲的歎了口氣,並沒有動作,鴏常無法,隻能自己上前一步,喚道:“帝君大人。”


    作為知道最多內情的人,鴏常自知絕不能讓離淵這般深陷。


    倘若如今都……等離淵的情魄歸來,又該如何自處呢?


    “魔族餘孽已經處理幹淨了,還有些事宜——”


    戛然而止。


    鴏常沒能說下去。


    隻因他對上了離淵的雙眸。


    再無曾經的萬家燈火,那雙眼眸黑沉沉的,一片死寂。


    一時間鴏常竟覺得是自己錯認,否則怎麽會在其中窺見了惶然與無措?


    不可能的,鴏常想,這可是九重天上的帝君離淵啊。


    清冷出塵,如同高不可攀的月色。


    凡人總愛吟誦月光,可千萬年,也未有人能引月色動容。


    心裏想著不可能,鴏常不由自主將頭低下,不止他,所有人皆是如此,唯恐自己瞧見了什麽不敢被人看見的場景。


    反倒是離淵,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麵上的一切情緒便已收斂。


    “走吧。”他斂起眉目,恍若無事發生似的,“先回正殿。”


    緣邱終於歎出了那口氣。


    回正殿後,這風波才開始呢。


    *


    與緣邱所料的分毫不差。


    正殿中,身披銀甲的北芙垂著頭,她不知何時已經將頭冠卸下,長長的頭發帶著點卷,散在腦後。


    半邊遮住了她的臉頰,直讓那張明豔的麵容形同鬼魅。


    光是看這殿內如狂風過境般碎裂開的陳設,還有她從指縫中淅淅瀝瀝滴下的鮮血,緣邱便知北芙八成已經知道了全部。


    果然,就在眾人剛出現時,北芙便抬起頭死死地盯住了上首,那裏端坐著她曾經最敬仰崇拜的帝君離淵。


    她再不顧旁人的製止,掙脫開那些人的製衡,大步上前走到殿中央,質問道:“你用她的身體,去溫養了虞央的魂魄,是嗎?”


    放在她與虞央在一道,眼睜睜看著那魂魄鑽入虞央的體內。


    而上麵,有著北芙最熟悉的靈魂的味道。


    不算太濃鬱,反而有些像是奶香,也有點像是熟透了的凍梨散發出的酒醉香氣,趁著春日暖風而來,純淨又香甜。


    是常花。


    怎麽會是常花?


    北芙咬牙,握緊了手,劈裏啪啦的雷點在她周圍閃爍,幾乎已經到了快控製不住的地步。


    最不堪的真相被人揭露,殿內一片死寂,鴏常眼疾手快地關上了殿門,還不忘把一臉懵逼的東海小王子祈樂拉入殿內。


    好小子,剛才居然還敢攔著北芙。鴏常望向他的眼神滿是讚歎,對上祈樂困惑的眼神也不開口,微微一笑。


    希望接下來再接再厲。


    可饒是鴏常,也未曾想過竟然會鬧成這樣。


    他錯估了那個小花仙在北芙心中的地位。


    鴏常偷偷看了眼垂著眼端坐於上首,無悲無喜的離淵。


    ……也似乎錯估了她在自己好友心中,究竟代表著什麽。


    此時說再多也是無用,鴏常與緣邱對視一眼,俱是想上前相勸。


    哪怕勸不住,也先讓兩人分開為好。


    可惜還不等他們動作,大殿之內已經徹響了北芙的怒喝。


    “我管她什麽虞央!”北芙怒極,‘啪’得一聲將鞭子甩在地上,將那些想要上前勸的人悉數震飛,旋即,北芙抬起鞭子,直指上首之人。


    “她的死活與我無關,哪怕她虞央今日被魚蝦吞噬,葬身在無妄海底下魂飛魄散,我北芙也隻會拍手稱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替身修的是無情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神仙寶貝派大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神仙寶貝派大星並收藏替身修的是無情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