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筠:……


    原本就有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堵在她心口,再聽到他這樣類似戲謔的話語,她心下更氣,想也不想地直接抬腳踩了他一下。


    謝景尋的烏靴上便出現了一個清晰的腳印。


    “謝公子的見麵禮果然獨特。”薑清筠見好就收,出了口氣後就乖巧站在原地,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謝景尋低頭,看到那腳印眸色一暗;抬頭時卻是笑著,一副愉悅模樣,“不分上下罷了。”


    他之前嚇到了小姑娘,她便留給他一個腳印。


    “謝公子若是沒事,我就先告辭了。”在春紅閣沒找到人,薑清筠也不欲在這裏多耗費時間。辭別一句後就準備離開,去找辛夷。


    她剛想要走時,手就再次被男人從身後拉住。她還沒來得及回頭詢問,一件披風就落在她身上,還存留有他身上的氣息。


    謝景尋繞到她身前,係著披風的帶子,“昨晚剛下過雨,穿上披風免得受涼。”


    薑清筠抬眸,男人眉眼溫柔又認真,仿佛在做著一件重大的事情。她臉頰發紅,欲言又止,剛要開口時,不遠處辛夷看到後就急急跑過來,護在薑清筠身前。


    “你是誰?別想帶走我們家小姐。”辛夷不善地看著謝景尋,滿是警惕和防備。


    謝景尋知道辛夷,見她忠心護主,便也沒有出言嗬斥。轉而看向在她身後的薑清筠,“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想知道春紅閣的事情,你不如來問我。”


    說完,謝景尋便踱步朝後院後門走去,須臾後薑清筠也跟了上去,卻不忘叮囑辛夷一句,“辛夷,你讓薑府的人都跟著。”


    *


    謝景尋走後,陳還終於鬆了一口氣,隨後一臉不讚同地看著雲嬿,“雲嬿姑娘,你今日逾矩了。主子的事情原本就不是我們能幹涉和質疑的。”


    陳還多年來一直跟在謝景尋身邊,自那年他從江南回京登基之後,性情就更加難以捉摸。早年謝景尋還是皇子時,性子還有幾分溫潤,這幾年也盡數被歲月摧折得分毫不剩。


    他在禦前行走,雖然知道不是犯了大錯,皇帝不會要他的命。但還是要事事小心著。


    雲嬿知道是這個道理。但今日謝景尋的反應著實反常。她身為他屬下,又掌管春紅閣多年,但凡闖入後院的人,沒幾個人離開時是完好無損的。


    “薑二小姐不是一般人,往後她若是再來春紅閣,記得好生招待著。也入宮知會我一聲。”


    雲嬿聽陳還這話,敏銳地察覺出什麽,“你的意思是,她日後有可能……”她說著,望向東北方,那是皇宮所在的方位。


    陳還往樓下走,沉默著動了幾步,“主子的心思,不好說。”也不能猜。


    隻看皇帝這幾日的動靜,未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雲嬿蹙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是太上皇那邊不會同意的。”


    當初他們一路支持著謝景尋禦極,太上皇最終鬆口退位,是算中了他一身才能後才做出的決定。


    雖然現在朝政把控在皇帝手裏,但太上皇的餘威仍在。


    “皇上自有斟酌。還用不著我們來操心。”


    “當務之急,是看好安王。”


    陳還看著皇帝帶著薑二小姐從後門出了春紅閣,也顧不得再和雲嬿多說,匆匆交代了幾句就跟了上去。


    雲嬿遠遠地看著幾個人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一場,不知道是情緣還是孽緣。


    *


    隔壁小院中,屋內的琴音仍在繼續,門外忽然有人敲門,女子彈琴的動作未停頓,揚聲讓婢女進門。


    “扶桑姑娘,公子已經離開春紅閣了。”婢女推門進來,開門見山地說道。


    扶桑聞言一走神,手下撥弄古琴的動作一重,琴弦猝然斷裂,她的手也被劃出一道小傷口。


    “走了?什麽時候走的?”扶桑驚詫,同時也含著幾分不甘心。


    今日她正是知道那位公子回來,才放棄了去前院的機會,在小院裏彈琴希望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結果什麽都沒發生,那人竟然就離開了春紅閣。


    “奴婢也不清楚。”


    扶桑不耐煩地擺擺手,讓她退下,“下次那位公子若是再來,你立刻過來通知我。”


    婢女出去時,替她合上了門。扶桑坐在琴案前,凝視著自己被劃破的手指,絲絲血跡洇出,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當年她流落春紅閣是迫不得已,這些年來也隻是賣藝,直到她有次在春紅閣無意見到那位公子。堪稱人中龍鳳。可她總也尋不到下手的機會。


    不行,她絕對不能這麽放棄。扶桑握緊雙拳,眼神中滿是篤定。


    她一定要想辦法,讓那位公子替她贖身,帶她回去。


    *


    宴珍樓中,仍舊是天字一號閣。


    薑清筠落座在謝景尋對麵,陳還和辛夷分別站在兩人身後。


    辛夷警惕,陳還無奈。


    “春紅閣的主事輕易不見人,若不是你今日沒推門進屋,怕是就出不來了。”


    謝景尋溫著茶,和薑清筠說著春紅閣的事情。一抬眼卻發現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帶著幾分怪異。


    薑清筠掩唇輕咳一聲,“謝公子怎會對春紅閣的事情如此了解?”


    “莫不是……”


    她後半句問得隱晦又留白,幾個人卻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陳還差點兒一個趔趄沒站穩。


    第19章 令牌   想報救命之恩就收下


    謝景尋明白她的意思,一時無言。


    半晌後他才搖搖頭,好笑又無奈地為自己解釋著:“春紅閣是我的。”


    美人懷溫柔鄉,酒中歡言無忌。


    在青樓和酒樓,是人把酒言歡恣意瀟灑的時候,也是人防備心最低的時刻。當年南梁為了他母妃,在京城暗中建立了春紅閣和宴珍樓。


    母妃過世後,這兩處自然就交到他手上。


    沒想到如今會讓她誤會至此。


    春紅閣竟然是他的?


    薑清筠抬眸看向他,眼裏滿是震驚和詫異。


    一般人去秦樓楚館,聽曲兒賞舞是正常,但也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


    薑清筠不是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子,相反她知道和聽說過的並不少。她以為男人也是其中之一,才會知曉春紅閣這麽多事情。


    現在看來,著實是她想多了。


    “是我誤會了。”薑清筠不好意思地說著,低頭喝茶,始終沒敢對上謝景尋的視線,  像極了做錯事情的小孩子。


    “無妨。”謝景尋提起紫砂壺,往茶盞裏添茶水,而後放到薑清筠手邊,“茶涼,你喝新換的溫茶。”


    “你去春紅閣是為了什麽事?”不等薑清筠回他,謝景尋就自顧問道,免得讓小姑娘更加不知所措。


    提到她去春紅閣的緣由,薑清筠臉上的紅暈才逐漸褪色,“胭脂坊關門,聽說掌櫃常來春紅閣,我就過來問些事情。”


    她說得清楚,知道男人既然能在春紅閣中認出女扮男裝的她,就也能參破她進後院時的理由不過是杜撰。


    至於為什麽要找掌櫃和要問什麽事情,她卻沒有想要多說的意思。


    胭脂坊的掌櫃和春紅閣……


    謝景尋叩擊了兩下桌案,若有所思,隨後溫聲詢問道:“你若是要見春紅閣掌事,隨後同我再去一趟就好。”


    他說著,一手把藏在腰間的令牌拿出來,放在手裏摩挲。


    站在他身後的陳還看清楚他的動作,瞳孔一縮,想出聲提醒但又沒那個膽子。


    薑清筠搖頭,拒絕了男人的好意,“無功不受祿。謝公子今日帶我出春紅閣已經是好意。”


    “我再接受你幫助,豈不成了貪得無厭?”


    更何況,她的事情還是自己處理為好。以免會出差錯或意外。


    被小姑娘拒絕,謝景尋絲毫不意外,反倒趁機拿出令牌,將東西推到薑清筠麵前。對上她不解的目光,謝景尋唇邊含笑。


    “你以後若是有事需要,可以拿著這塊令牌到春紅閣找雲嬿。”


    薑清筠眉心微擰,視線落在那一小塊兒令牌上。令牌小巧,還沒有她的手大。但是上麵的紋路深刻,其上鐫刻的圖騰陌生,但一看便知這塊令牌不簡單。


    或者是,有這塊令牌的人不簡單。


    “這塊令牌我不……”薑清筠下意識就想拒絕。


    “拿著。”不等她說完,謝景尋打斷她的話,不容置喙地說道:“方才你已經拒絕過一次。”


    “況且我之前救過你兩次,你要是想報救命之恩就別再拒絕。”


    薑清筠:……?


    她的確是想過要報男人的救命之恩,但沒想過是用這種方式。


    “收下。”見她態度有些許動搖,謝景尋又重說了一遍,態度卻軟了許多。


    薑清筠抬眸,對上男人滿是篤定不容拒絕的眼神,最終還是接過令牌,“那令牌先保存在我這裏,公子哪日想再收回,我必完好歸還。”


    宴珍樓下,人潮喧嘩聲逐漸熱鬧,日上中天,已是午時。


    去過糕點鋪又探過春紅閣,薑清筠之後也沒有其他事情,況且她出門前答應了顧氏,午時之前要回府。


    “謝公子若沒什麽事,我就先告辭了。家母還在等著我回去。”薑清筠收好令牌,起身辭別,還多搬出來一條理由。


    “路上多加小心。”謝景尋叮囑一句,停頓一下又開口,卻隻說了兩個字,“謝尋。”


    薑清筠愣怔一瞬,才反應過來那兩個字是他的名字,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那下次有緣再見。”


    說完,她就帶著辛夷直接離開了天字一號閣。


    室內。


    薑清筠走後,謝景尋仍坐在原本位置上,一臉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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