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殺朝廷新科狀元的罪名呢?”


    “若是當年大表哥的事情,都和杜姨娘有關呢?”


    提起當年,顧雲瀚愣怔在原地,眼神簇然灰暗,像是心中的燭火被吹滅,再無複燃的可能。


    顧文臨也是一震,“阿筠你說什麽?”


    “舅母,當年的事情,你忍了這麽多年,如今不如全說出來吧。”薑清筠握住唐氏的手,一片冰涼。


    前世時,她及笄前回京後沒多久嫁入鎮南候府,之後再也沒去過江南。但是她卻記得清楚,後來顧牧謙高中狀元,杜姨娘也進京,風光無限。


    可她舅母卻留在乾州,偶爾回江南一次。一年之後,有人顧雲瀚的消息,尋到顧家,也找到了唐氏。


    卻是顧雲瀚的死訊,荒野之中,死無全屍。連死因都不明。


    唐氏承受不住打擊,鬱結於心,沒多久便病逝了。


    杜姨娘卻因為顧牧謙的平步青雲,最後風光無限,含飴弄孫。


    這一世,她又怎麽能再眼睜睜看著親者痛仇者快?


    “薑清筠,你又要汙蔑我什麽?”今日被揭發出來的事情太多,是杜姨娘始料未及的。如今再聽到當年的事情,她一個激靈,而後大喊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打消她的惶恐和害怕。


    “這是顧大人的家事,清筠你坐下。”見局勢愈發失控,老夫人厲聲嗬斥著,想在徹底失控之前阻止薑清筠再插手。


    “舅母聽阿筠的。”老夫人話音剛落,唐氏就應下薑清筠的話。她起身,直直看向顧文臨,沒有愛恨也沒有怨懟,“既然你這個做父親的,沒有還雲瀚一個清白。”


    “那隻有我來做這件事了。”


    “今日之後,我和雲瀚,與你、與顧家,兩不相欠。”


    顧文臨一驚,伸手想要去拉唐氏時,被她後退一步躲開,“阿筠,你讓副統領把人都帶上來吧。”


    說完,唐氏便走到顧平溫身邊,溫柔同他低聲說了幾句話,看著他的眉眼,心下忽的起疑,開口卻是和薑清時說話,想讓他帶著顧平溫先下去。


    孩子太小,不能讓後宅的醃臢事汙了耳朵。


    薑清時點頭,領著顧平溫出去時,迎麵正好見副統領帶著幾個人去往前廳,有男有女。


    盡管過去了七年,顧雲瀚還是一眼就認出這些人,灰暗記憶湧上心頭,他猝然握緊了雙拳,手背上青筋盡顯。


    “雲瀚,當年是我做錯了事。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副統領的人剛鬆開手,就有一個男子跪到顧雲瀚身邊,哀求著。


    顧雲瀚後退一步,不理會他的哀求,低聲呢喃了一句,“我原諒你,誰來原諒我?”


    顧文臨是認得他的,周馮,是顧雲瀚當年的好友,也是和他同年參加鄉試的人。再顧不得平日的儒雅,顧文臨一手抓起他問道:“周馮,當年怎麽回事?”


    七年間,周馮四處奔逃,朝不保夕,對當年的事情一直心懷愧疚又不能宣之於口,此時終於有了機會,他再度跪倒在顧文臨麵前,哽咽著說出當年的事情。


    “當年鄉試,雲瀚是被我拖累的。舞弊是我做的,也是我揭發的。”


    “鄉試前不久,我母親得了重病急需藥錢,我一時鬼迷心竅,才做出了這樣對不起雲瀚的事情。”


    許是為了贖罪,周馮自顧自說著:“後來事發,我拿到了藥錢,可是我母親不肯用,沒多久就病逝了。”


    “等我想要去找雲瀚時,才知道他已經離開江南。之後我又被人追殺,一直沒敢現身。”


    “是夫人和二小姐找到我,我才敢到薑府,澄清一切。”


    “周馮,指使你的人是誰?”顧文臨顫抖著聲音,始終沒敢抬頭去看唐氏和顧雲瀚,怕會看到厭惡或失望的眼神。


    “是杜姨娘。”說出口後,周馮仿佛徹底送了一口氣。他說著,在身上摸索許久,才找出一張已經泛舊的銀票,遞給顧文臨。


    這些年,他一直帶著這張寫滿罪孽的銀票,隻等有一天能揭發真相。


    另外隨同而來女子和男子見狀也拿出兩張相同銀票,為自己求情,“顧大人,奴家也是受人指使。當晚是有人將顧公子送到奴家房間,奴家和顧公子之間是清白的。”


    “是啊,草民之前都不認識顧公子。”


    即使早有準備,薑清筠也不忍心再聽下去,她轉身去看唐氏和顧雲瀚時,隻見唐氏泣不成聲,而顧雲瀚和林翰的表情卻都十分沉重。


    明明是沉冤昭雪,顧雲瀚聽著卻沒有一點欣喜的心情,隻有無邊沉寂回蕩。


    當年他十八歲,鄉試過後拿下解元,原本已經準備進京會考,卻沒想到最後會被自己的朋友背叛。他的舉人身份被取消,從人人豔羨的少年才子淪為了笑柄。


    之後借酒消愁,醉後歇在客棧,卻不想一覺醒來卻是在秦樓楚館,身邊不止他一個人,還有一男兩女。


    才名清名,他竟是一個都沒能留下。除了母親和秦湘,也沒一個人信他。


    顧文臨緊緊攥著銀票,上麵印蓋著的顧家印記十分刺眼,怒氣衝衝地將銀票都甩在杜姨娘臉上,“鴆酒還是白綾。”


    從周馮等人進到前廳,就沒給杜姨娘留下開口的機會。她剛想開口辯解時,就聽到顧文臨的話。


    “老爺,妾身沒陷害過大公子啊。你聽妾身說……”杜姨娘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認,否則連林氏都救不了她。


    唐氏忍了杜姨娘這麽多年,入佛堂後沒再插手過府中的事情,直到三月薑清筠送信給她後,她才決定出府,去查當年的事情。


    從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就在忍著,見杜姨娘還不肯認,唐氏心下怒火更旺,三兩下走到杜姨娘麵前,抬手狠狠扇了她幾巴掌。


    積怨已久又用力太猛,唐氏扇完後退幾步,靠薑清筠扶著才穩住身形,“我忍你許久,你入府獨寵挑釁我,我不曾動過手;如今你再而三想要我兒子的命。”


    “既然你做不出選擇,那我替你便是。”


    “清筠,你派人去取一壺鴆酒來。”


    “母親,姨娘她……”顧牧謙緊緊擋在杜姨娘身前,不肯相讓。


    見他這副護著杜姨娘,唐氏被氣笑了,“顧家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顧文臨沉默著沒阻止唐氏打杜姨娘,隻是他剛想開口和顧牧謙說話時,就聽到了薑清筠的聲音,“舅舅,這件事讓舅母解決吧。您別插手了。”


    他一頓,看了看顧雲瀚和唐氏,最終還是收回腳步,站著一言不發。


    丫鬟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端著一壺鴆酒到了前廳,杜姨娘抗拒著往後退,剛到林氏身邊,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林氏的裙擺,卻不想林氏突然後退幾步,躲開了她的手。


    “喂酒吧。”薑清筠扶著唐氏,見丫鬟進來後說了一句,便扶著唐氏坐回到椅子上。


    杜姨娘拚命躲開丫鬟的手,轉頭想向林氏求助時,卻發現林氏根本沒在看她,也離她好幾步遠。


    她不甘心的揮動著手臂,卻抓不住任何東西,隻能任憑丫鬟灌酒。顧牧謙也被人拉著,無法動彈。


    “讓人帶下去吧。”顧文臨說了一句,沒再看杜姨娘。再多年的陪伴,也都在這麽多的算計之下傾覆,仿佛毫無痕跡。


    杜姨娘被帶走後,薑清時剛好帶著顧平溫回來。再次和小狐狸玩過之後,顧平溫開心了許多,心裏卻還惦記著功課。


    一到前廳,他就拉著顧雲瀚的手,輕輕搖晃著,“爹爹,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第43章 攤牌   到底是沒有相守的緣分


    “表哥, 你在薑府住下吧。”薑清時開口挽留著,卻被顧雲瀚拒絕了,“我和平溫還有事, 就不多叨擾了。”


    “娘,過幾日我再帶著平溫來看您, 您多保重。”


    “好好照顧自己,隻要你無恙, 娘就沒什麽牽掛了。”唐氏替他整理著衣襟, 當年留在她身邊的孩子已經徹底長大了, 但經曆得風霜太多,摧折也太過慘烈。


    顧文臨站在不遠處, 看著唐氏和顧雲瀚,明明離他那麽近, 卻又那麽遠。


    當年真相全部揭開的那一瞬, 他才恍然自己有多荒唐。從沒去信任過他的兒子, 更沒有為他辯解過。


    那兩件事後,他將顧雲瀚關在院子裏反省, 即便他父親母親都來替顧雲瀚求情,他仍舊一意孤行。


    直至顧雲瀚和他大吵一次後決裂, 徹底離開江南。七年沒見麵,當年那一聲父親已經變成了顧大人。


    “雲瀚,這裏是一些積蓄, 你帶上。對自己和平溫……”見顧雲瀚又要走, 顧文臨連忙追上前,想把手裏的銀票塞給顧雲瀚。


    “多謝顧大人好意,草民不需要。”顧雲瀚直接拒絕,彎腰抱起顧平溫, 徑直離開了前廳。


    林翰也想跟上去的時候,卻被人攔下,說之後還有事情要詢問。


    他聞言,轉身看向前廳裏的薑清筠,點點頭。


    前廳裏,杜姨娘和顧牧謙等人都被帶了下去。想到方才杜姨娘被灌酒時的慘狀,林氏渾身一震,仍舊心有餘悸。


    剛想要讓春杏扶她下去時,她才猝然想起春杏已經背叛她的事情。


    “把春杏帶下去。”林氏咬牙,吩咐著其他丫鬟。


    春杏早已經站在了一旁,聞言她無助地看向薑清筠,薑清筠朝她點點頭,示意之前的交易不會作廢。


    緊張地吞咽過口水,春杏得到薑清筠的眼神,心下安定了幾分。在丫鬟過來時,她急忙跪在老夫人麵前,“老夫人,奴婢已經有了身孕。”


    “是二爺的。”


    薑府裏能被叫二爺的,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林氏和老夫人被她這一句話弄得措手不及,薑清筠和顧氏也是一驚。


    “怎麽可能?”林氏一下摔了茶盞,春杏怎麽可能有了身孕,還是薑二爺的?


    薑清筠凝視著春杏,見她手不是放在後腰處就是放在小腹,心下一沉。


    也忽然想通了春杏為何突然找她做交易。


    不過是相互利用,想讓她保下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辛夷,去請大夫過來診診脈。”薑清筠同辛夷說道,林氏也沒阻攔。


    薑二爺早年的小妾基本都被她打發走了,這些年一直相安無事,沒想到春杏竟然早就動了這份心思。


    先前那位大夫還沒離開,折返回前廳後他又替春杏診著脈。


    薑承文和薑清時在顧雲瀚走後便離開了前廳,此時前廳便隻剩下了女眷。


    林氏和老夫人都焦急等待著結果,卻是一人憂一人喜。


    “回老夫人,二夫人,已經有一個月身孕,確實是喜脈無疑。”


    聞言,薑清筠眼神一閃,卻沒再看向春杏。


    林氏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坐在椅子上,手也忍不住顫抖。


    “既然這樣,林氏你去問問老二,確定後再把春杏抬成妾室。”


    “好生照顧著,這一胎不能有事。”


    自從薑清婉的及笄禮過後,薑府接二連三發生了許多事情,沒一件事讓老夫人感覺到順心的。


    如今春杏有了身孕,雖然不光明正大,但至少對薑二爺來說,也不算一件壞事。


    有了老夫人這話,林氏即便想對春杏動手,也絕非易事。別無他計,林氏隻能應下老夫人的話,讓人好生照顧著春杏。


    前廳無事後,薑清筠便回了鬆筠居。午膳之後,她和薑清時又去見了林翰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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