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據她所知,薑老太爺這一生,除卻薑太夫人,絕對沒有其他的妾室通房,沒有外室更沒有去過秦樓楚館。


    顧文鳶睨了她一眼,繼而看著火候,“你祖母一直以為,你父親不是你祖父的兒子。”


    她和薑承文都一度以為,是因為薑二爺小,老夫人才一直偏心。


    卻不想真相竟是如此荒唐。


    “你祖母當年,去赴自己手帕交的喜宴,卻不想在宴會上,無意之中被人下了藥。”


    她在自己手帕交的喜宴上,沒有任何防備,那藥也是迷藥,而她對那晚的最後記憶,便是有人進了她所休息的廂房。


    第123章 點破   你也是經曆過上一世的人吧……


    當時京中世家子弟中也有幾個紈絝到不知分寸的, 在喜宴上動手,給薑太夫人下藥,又讓人支開她身邊的婢女。


    薑太夫人也是出身高門, 十分看重女子的名節。那晚等她醒來時,她還在那間廂房, 隻不過守在她身邊的隻有薑老太爺一個人。


    月餘之後,大夫便替她診出了喜脈。


    薑清筠越聽, 愈發皺起眉頭, “所以, 祖母這才以為,爹爹不是祖父的兒子?”


    這等誤會, 聽起來就連薑清筠都覺得是天方夜譚,可卻又真切地發生了。


    “那……”


    “那晚是你祖父及時趕到了, 之後那幾個公子也都被你祖父算計離了京, 一生都沒回來過。”


    “你祖父怕你祖母想起來會難過, 從未在她麵前提起過這件事。”


    偏生,薑太夫人也怕薑老太爺會知曉這件事後會嫌惡她, 更是守口如瓶,沒曾向任何人提起過。


    發現有了孩子之後, 她不能正大光明地藥掉,隻能生了下來。


    也因此,薑太夫人心有罅隙, 自薑承文幼時起邊從未親近過他, 有了薑二爺和女兒之後,她更是一心都放在兩個人身上。


    對薑承文雖說不至於不聞不問,但也疏離得過分。


    直到這次中毒,堇嬤嬤順藤摸瓜查到薑二爺身上, 知道是薑二爺身邊的侍墨把千纏引下到老夫人身上,這才讓老夫人幡然醒悟。


    而後才去北方的邊陲小鎮,找到了當年薑老太爺身邊的舊人,一番詢問之下,老夫人才終於得知了真相。


    她和老太爺之間從來沒有嫌隙,也從來沒有誤會。至始至終都不存在背叛。


    而薑承文,是她的孩子,也是薑老太爺的親生兒子。


    顧文鳶說得平靜,仿佛沒有半點波瀾,可是她紅了眼眶卻騙不了任何人。


    在知曉事情始末後,即便在薑承文麵前,她都沒有落過半滴淚。


    隻怕會讓薑承文更加難過。


    “所以,祖母才對爹爹,對我們大房,如此疏離冷淡。”


    如同平地驚雷一般,薑清筠根本無法平息心中的震驚和訝異。


    前世今生,她猜想過許多理由,卻從未想到會是因為這個。


    薑太夫人以為薑承文不是老太爺的兒子,便能偏心薑二爺到如此地步,便能與薑二爺一同算計薑承文。


    哪怕是會要了他的命,她也從未悔恨過。


    當真是陰差陽錯,離譜至如斯地步。


    薑清筠扯動唇角,連笑都笑不出來。


    “娘,祖母還有說什麽嗎?”


    薑太夫人如今悔恨,可是大房和薑府已然分家,親情之間的單薄已經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麵。


    執著地想要見薑承文一麵,老夫人不可能隻提前從前舊事。


    除卻惹人唏噓,不會再有其他任何了。


    火上的醒酒湯也已經熬好,顧文鳶擺好小碗,片刻之後等湯微微冷卻之後,她才盛著湯,情緒已經平複穩定了許多。


    “你祖母還說,去年科舉舞弊,她和薑二爺事先都知情。”


    “隻是薑二爺背後還有人,她不知道是誰,也從未問過,隻知道那人身份定然不低。”


    去年科舉舞弊,薑承文和薑清時被人指認汙蔑,雖然最後皇上也處置了吏部真正涉事的官員。


    但也隻是明麵上,做給其他人看的。


    薑清筠輕輕“嗯”一聲,將小碗都端到漆盤裏,明白自家娘親的意思,“我回去會和皇上說的。”


    “哥哥和皇上的我送過去就好,娘你去照顧爹爹吧。”


    薑承文平日裏很是自製,從不多飲酒。可隻從午膳時,薑清筠就已經能猜測到,從除夕那日知道真相,她爹心中該有多煎熬。


    可是這場誤會當中,一時她也不知道,該說這是誰的錯。


    薑太夫人忽視薑承文許多年,卻也被當年的事折磨了許多年。


    如今縱然她幡然醒悟,愧疚自己冷落薑承文,可是誰都無法回頭了。


    一場曆經多年塵封才窺見天光被澄清的誤會,埋葬的卻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薑清筠端著漆盤,正要踏出小廚房回鬆筠居時,身後又傳來了顧文鳶喚她的聲音。


    停下步伐,她轉身回首看向顧文鳶,“娘?”


    “你祖母臨走前,叮囑過你父親一句,讓皇上和你爹多提防著你二叔。”


    “若是有可能,盡量留你二叔一命。”


    “哪怕是被流放三千裏,永不回京。”


    *


    回到鬆筠居,看著謝景尋用完醒酒湯,薑清筠斷斷續續地和他說著薑承文和薑老夫人之間的事。


    順便把顧文鳶最後叮囑給她的話,轉述給謝景尋聽。


    “謝景尋,你說我爹現在會不會……”


    那些唏噓往事,即便已經得知真相,但是從她口中說出來,薑清筠還是會感覺到恍惚。


    薑承文小時候的事,在兒時她也聽她娘親提過幾句,可大多都是說薑承文如何努力讀書,及冠入朝堂後又是如何意氣風發。


    外人提起他,話語中難免都是豔羨;可也許從未有人去窺探他內心,可曾羨慕過自己的弟弟妹妹。


    直到歲月無情,輾轉至如今,當年不敢宣之於口的羨慕,隻回贈他一份愧疚和悔恨。


    來時遲遲,已是虛妄。


    謝景尋安慰似的揉揉她腦袋,“別亂想,嶽丈他不會有事的。”


    他不是薑承文,得知真相後即便難平,但到底無法真正地感同身受。


    但薑承文在朝堂多年,兩個人之間的交流並不少,謝景尋也知道,薑承文不是耽溺於過去的人。


    “有嶽母在他身邊,你和清時就別多擔心了。”


    薑清筠順勢埋進謝景尋的懷中,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身,滿是依戀。


    片刻之後她才悶聲說道:“你記得多提防我二叔,還有安王。”


    “好,都聽你的。”


    “我心裏都有數,隻要你安然無恙,我就沒有後顧之憂。”


    *


    在尚書府小住了一晚後,翌日薑清筠就和謝景尋回了宮,之後還沒清閑幾日,休沐結束,謝景尋便也該照常上朝了。


    除夕宴之後,這幾日光景中也沒有其他嬪妃來毓秀宮,除卻處理簡單宮務外,薑清筠仿佛又回到了初初入宮的時候,怡然自得。


    可在幾日後,燕翎宮又忽然傳出沈之瑜染病臥床不起的消息,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


    隻是等薑清筠急匆匆趕到燕翎宮想要探望沈之瑜的狀況時,一進宮殿看到的卻是沈之瑜坐在庭院中,悠閑地做著蔻丹。


    麵色紅潤,氣色也很好,一點都沒有病重的模樣。


    “之瑜,你的病……”


    沈之瑜見是她來,朝她招手,讓她坐到她身邊,繼而將手邊已經做好的蔻丹遞給她。


    “這是我才做好不久的蔻丹,你試試顏色如何。”


    一邊說著,她一邊弄著方才完成一半的蔻丹。


    “我無恙,染病的消息是我刻意放蘭翠放出去的。”


    薑清筠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我還想著請雲川道長進宮一趟,為你看看。”


    沈之瑜笑著,“隻是為了日後方便脫身,掩人耳目的手段罷了。”


    脫身?


    薑清筠放下蔻丹,轉頭看向她,一瞬間她忽然想起年前,沈之瑜提到的日後想離宮一事。


    難不成,她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沈之瑜讀懂她眼中的疑惑,點點頭,笑得明媚自然,“是準備離宮了,這麽多年,我也該離開了。”


    前世今生,兩世的光景,她都被困在深宮禁庭當中不得解脫。


    如今事情也快結束了,她也該去奔赴自己的天命了。


    “那你想好離宮之後去哪裏嗎?”


    以前從蘇未那裏,她也知曉了許多沈之瑜的事情。


    當初一張聖旨,沈之瑜迫於太上皇和沈家,被迫入宮。蘇未還提到過,她當時,是已經有了心上人的。


    如今離宮,想必她也是因為那人吧。


    “已經安頓好了。”


    “若是日後有機會,我還能同他一年回一次京城,好能見你。”


    薑清筠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剛還想和她說的話,等到了嘴邊卻又忘記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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