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筠和沈之瑜並排站在謝景尋和謝景止之間,望著城下。


    平元王轉身,眼眸微眯,“惠妃?”


    “你和貴妃怎麽可能逃得出軍營?”


    他明明讓人牢牢看著兩個人,她們怎麽會逃脫?


    薑清筠一笑,“隻怕是王爺一開始,就抓錯了人。”


    一旁,已經清醒的謝景桓和安寧郡主被人押到城牆之上。


    隻不過兩個人口中都被塞著布條,無法言語。


    “謝景尋,你卑鄙。”


    見到謝景桓留在京城中,不但沒有幫他打開城門,反倒成了謝景尋威脅他的把柄,平元王一時咬牙切齒。


    而且,他竟然不知道薑清筠和沈之瑜是如何脫身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王爺又何出此言?”


    “後宅之術,本宮記得平元王也十分了解。”


    若說卑鄙,他們也都是和平元王學來的。


    不管是科舉舞弊,還是林氏和林如暖,都是平元王手中的棋子。


    借由掌握住整個薑府,為他所用。


    而後隨著謝景尋一聲話落,城牆之上禁軍都搭起了弓箭,隨時待命。


    平元王平靜下來後冷哼一聲,“謝景尋,你以為抓住謝景桓,本王就會因他退兵嗎?”


    為了這一次陳兵京城,他暗中籌謀了十多年。


    他熬過了太上皇退位;三年前,在謝景止離皇位最近的時候,他也親手把他拖了下來。


    如今,他是萬不可能毀在謝景尋手中的。


    若是謝景桓身死,待他揮師攻入京城,自會讓謝景尋等人為他陪葬。


    如此想著,平元王愈發無畏,揮手便想讓大軍攻入京城。


    他還吩咐副將再回軍營之中,調動兵馬過來支援。


    “皇叔當真以為,今日會如此簡單嗎?”


    謝景尋話音剛落的瞬間,副將剛穿過五千兵馬回營,便被人在外圈團團圍住。


    為首的人正是年前就已經離開京城趕往邊疆的趙京渡,還有兩個平元王從未見過的女人。


    陸陸續續不斷有兵馬出現,林林總總,一眼望去便知要比五千兵馬多出許多。


    平元王的臉色愈發難看,此時也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他暗中謀劃十多年,意圖謀反登基;卻不想還是被謝景尋勘破,黃雀在後。


    可是,功敗垂成他又如何會甘心?


    “謝景尋,你以為這些人馬,當真攔得住本王嗎?”


    平元王沒有再拖延時間,語罷後他便直接揮師逼京。


    趙京渡一早便帶著南梁和邊疆的兵馬回了京城,隻等著今日。城樓之上謝景尋一聲令下,趙京渡便也帶兵迎戰。


    他常年在邊疆,對行軍打仗最為熟悉不過。南梁和南楚邊疆的兵馬又一向訓練有素,對陣平元王的兵馬雖然不容易,但也稱不上是什麽難事。


    平元王身上也難免染了傷,洇出鮮紅血跡。


    副將也殺出重圍,卻是隻身一人,身後沒有帶著任何援軍。


    平元王扯住他衣領,厲聲問道:“人呢?本王的八萬兵馬呢?”


    他曾經也是上過戰場的人,雖然隻有半年,但也能明顯看出此時他對陣趙京渡,已經處於劣勢之中。


    隻能靠著京外的幾萬兵馬前來支援。


    如今副將回來,卻沒帶回來一兵一卒。


    耳邊是戰場的廝殺聲,平元王的吼聲被淹沒其中,副將哆哆嗦嗦地回道:“人……人都已經跑了。”


    “還有一些人,今早忽然不舒服,無法下地。”


    所有人都已經自顧不暇了,就更別提會來支援平元王了。


    盡管平元王籌備了多年,也暗中在訓練精兵,但到底是少數。八萬兵馬當中,副將都沒敢和他提過有多少是臨時充數被趕著來京的。


    平元王一下失了力道,鬆開副將,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籌謀多年,步步為營,也曾把京中朝堂攪擾地開始混亂,如今為何會落到這般地步。


    “這不可能,本王籌謀十數年,怎麽會如此輕易敗北?”


    城樓上,謝景尋和謝景止一同下了城樓出城。


    京城外,再也不是平常的樸實繁華,青牆染血,一片殘忍場景。


    慘烈廝殺之後,平元王的人死的死,降的降。


    五千兵馬,已然不到半數。


    “皇叔若是肯降,朕饒你一命。”


    “降?”


    平元王冷笑一聲,摸過手邊散落的弓箭,猛然搭上三箭,射向薑清筠、沈之瑜和謝景尋。


    隻要謝景尋遲疑一瞬,三個人之中,至少會有一人受傷甚至殞命。


    若是能得到那瞬空隙,他便能拚盡全力殺了謝景尋。


    到時這天下,終究還是他一個人的。


    可是沒等他做完春秋大夢,便感覺到一股穿心破魂的痛楚。


    他低頭,隻見箭矢橫穿過他心頭,箭頭染血,而箭飛來的方向,卻是在他背後。


    而他之前的那三箭,謝景止護住了沈之瑜,謝景尋護住了薑清筠,自己雖身中一箭,卻不是要害。


    “皇叔,今日造反,結局你早該料到的。”


    從來都是天命在定,籌謀十多年仍舊沒成,平元王對皇位的執念,堪稱瘋魔。


    平元王嘴角和心口不斷有血跡洇出,已然傷重無力回天。


    聽到謝景尋的話,他扯了扯嘴角,用最後的力氣說話,“本王……不悔。”


    最後一字話音剛落,平元王便再也支撐不住,應聲倒地。


    箭矢染血,他始終未曾瞑目。


    謝景尋捂著薑清筠的雙眼沒敢讓她看,等回到城中之後,他才放開薑清筠。


    城門關闔,便像是隔絕了方才慘烈到極致的廝殺。


    而不久前平元王射過來的三箭,還有一箭留在謝景尋身上。


    “你的傷,我去讓太醫過來替你處理。”


    “還有城門外,那些人的遺體,是不是也要趙將軍派人去處理?”


    即便這一世,薑清筠已經和前世完全不同,但到底城門之外身死的那些人,不說都無辜,但也該讓人入土為安。


    謝景尋唇色發白,伸出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拉住薑清筠,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而後攬住她腰身,讓她靠在他懷中。


    “小傷而已,我都已經習慣了。”


    “京城之外,我已經讓京渡和知許去了。”


    “都結束了。”


    簡單替他處理過傷口,薑清筠抱著謝景尋,輕輕應了一聲,緘默不言。


    窗外風雪逐漸歸於虛無,日光探出頭,穿過軒窗灑落在相擁的兩個人身上,安然靜謐。


    此後南楚安定,也不會再有如此波瀾慘烈的一頁。


    *


    啟佑三年,平元王謀反被射殺於京城外,死後不入皇陵。兵敗之後,平元王世子謝景桓於城樓服毒自盡。


    朝中大臣經曆過一番大洗,論功行賞、論罪處罰。


    溫知許接任刑部尚書一位,趙京渡被封為大將軍,而薑清時調任戶部左侍郎。


    隨後不久,京中也傳來沈之瑜病逝的消息,闔宮悲痛。


    啟佑四年春,謝景尋封薑清筠為後,封後大典上更是明言散盡後宮,一生後宮隻她一人。


    據說帝後二人始終恩愛,成全了坊間久談不褪的佳話。


    半年後,江南初冬。


    顧家老宅中,這幾年來一直都有人在打理著,早已不見了從前的荒蕪,模樣反倒和薑清筠記憶中的相差無幾。


    旁邊謝景尋曾經短暫居住過的宅院,也全部修葺完畢。


    自從入冬以來,謝景尋便帶著薑清筠一路走走停停來了江南。


    故地重遊,卻比當年多了許多圓滿。


    江南的冬總是要比京城多幾分溫暖,薑清筠從前也習慣了在江南過冬,此時便也多了幾分隨意。


    顧家後院裏,薑清筠坐在秋千上,枝頭梅花飄落在她肩上,翩躚如蝶。


    見謝景尋還在作著畫,她一時好奇,起身走了過去,想一探究竟。


    這次謝景尋卻沒阻攔她的視線,反倒任由她打量。


    畫上仍舊是她,是顧家宅院。


    天光大好,雪捎梅花,以及秋千上笑容宛然的她。


    謝景尋題好詞,停筆從身後半擁住她,輕聲說道:“當年我初初見你,便也是這樣的景。”


    冬日難得的陽光明媚,落梅紛紛如雪,以及,他眼中更為明豔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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