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踩到了地,轉了個圈圈拍了下身上的雪花,“多謝殿下。”


    “抱歉。”賀雲槿的聲音有些沉。


    “啊?”虞姝微皺起眉頭,不知道太子為何說抱歉。


    賀雲槿轉身,“上次的事,抱歉。”說完他往屋內去了。


    虞姝點了點腦袋,這才明白過來,殿下這是在為上次摔她而道歉,大聲道:“沒關係,我不記仇的,今日殿下接住了我,抵消啦。”


    殿下真的是很好的人呀!


    虞姝回頭望了望牆頭,想起思嵐還在外邊等著,連忙打開門把東西拿了進來。


    賀雲槿把燭火點燃,回頭卻沒瞧見後麵的尾巴,他在弄茶爐的時候才看見她抱著一壇子酒進來。


    “殿下,我帶了親手釀的梅花酒,今晚和殿下一起守歲。”虞姝把酒壇放到桌子上,才察覺屋內很冷,她打了個寒顫。


    “殿下沒有燒炭嗎?是炭用完了嗎?”


    “不冷,現在就燒。”賀雲槿打開火爐,把裏麵被弄濕的銀霜炭倒出來。


    “呀,怎麽濕了,銀霜炭被浸了水就不能用了。”


    “方才茶水不小心倒進了裏麵。”賀雲槿哪敢說實話,若是讓她得知他方才如此狂躁過,怕是要離他遠遠的。


    “那殿下可得小心些,茶水很燙的,這些銀霜炭就不要了,下次我再送些來。”虞府多的是銀霜炭,每年都有賞賜,可他們又很少回京,都堆在庫房,夠用上很久了。


    “好。”賀雲槿重新放了一些銀霜炭進去,點燃了炭火,逐漸的,屋內暖和起來。


    茶爐內的茶水也燒開了,賀雲槿倒了一杯熱茶遞給虞姝,“先暖暖手。”


    又倒了一些在盆內,把梅花酒放進去,雪天要喝溫熱的酒才好,暖身子。


    “謝謝殿下。”虞姝接過,掌心終於有了暖意,唇角彎彎,露出笑容,“殿下,晚上睡覺的時候也要燒炭,這樣才暖和,不過燒炭的時候記得把窗戶打開一些透氣,天氣這樣冷,殿下別凍壞了身子。”


    她像個小大人似的叮囑,分明賀雲槿比她大上兩歲,可虞姝此刻還是嘮叨的像是長者。


    賀雲槿都不知道多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嘮叨了,兒時最煩的就是長輩的嘮叨,覺得聒噪,可長大了,又覺得這樣的嘮叨是多親切,多難能可貴。


    長大了,耳邊還能時時聽見這樣的嘮叨才是人生的幸事吧。


    “好。”不管虞姝說什麽,賀雲槿都全盤接下,並不反駁。


    虞姝這才覺得奇怪,睜圓了杏眼,“殿下,你今日好聽話哦。”她說了怎麽多,居然一句話都不反駁,太乖了。


    賀雲槿低笑,在燭火下漆黑的眸子閃著光芒,“難道孤從前不聽話嗎?”


    這話落在虞姝耳裏,莫名的聽到了些許威脅的意思,她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殿下一直都很聽話。”


    其實一開始挺不乖的,可是她不敢講呀。


    一開始殿下多凶啊,對著她像是冰窖一般,不過虞姝不記仇的,知道殿下經曆了什麽,就會曉得殿下為何會有這樣的性子,當你對全天下都失望的時候,內心哪裏還有什麽熱情可言。


    賀雲槿望著虞姝頭上的絨球左右晃蕩,格外嬌俏可愛,一如它的主人。


    他把桌子上的果盤往她那邊推,“吃嗎?”


    虞姝抿著小嘴看向果盤,裏麵的點心很別致,“吃的,我想吃一個桂花糕。”


    宮宴上沒怎麽吃東西,現下還真有些餓了。


    賀雲槿倒了杯熱茶,兩人麵對麵坐著,抬眸便可瞧見她小手捏著點心,一點點的咬進嘴巴裏,吃的雙頰鼓起,像極了偷吃的小鬆鼠。


    他心的軟的一塌糊塗,若是母後還在,是不是也會給他生一個這樣可愛的妹妹。


    真有些羨慕虞姝的兄長,有這樣乖巧的妹妹,一定是把人放到心尖子上疼吧。


    她一連吃了好幾塊,見太子一直看著她,自己又不吃,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殿下不吃嗎?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孤還飽,你吃吧,瘦的身上隻剩下骨頭了,多吃點。”賀雲槿移開視線,看她吃的這麽歡快,把他的饞蟲都勾起來了。


    “哪有,我覺著殿下比我瘦呀,殿下太瘦了,也吃一塊吧,很好吃的。”虞姝拿了一塊桂花糕遞給他。


    這些日子太子的神色好上不少,還記得第一次見的時候,俊臉蒼白削瘦,看著一陣風就能吹倒,現在臉色紅潤了許多。


    賀雲槿並不好甜,但見是她遞過來的東西,又不想拒絕,接了過來。


    “殿下,府內的下人又不聽話了嗎,怎的太子府黑黢黢的一片?”虞姝一邊吃著,抽空問了一句。


    “孤讓他們回去過節,左右用不著伺候。”


    “殿下心善,日後一定會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帝王。”


    從前那些下人如此怠慢太子,不找他們的麻煩就不錯了,竟然還願意放他們回去過節,放眼燕京,哪個府裏今夜會無人看守。


    越是親近殿下,就讓虞姝越發知曉殿下的好。


    “帝王不是這樣簡單做的。”


    瞧今夜的情形,他都不明白父皇留著他身上這個儲君的位置做什麽,幹脆廢了他也好,興許還能少受些折磨。


    分明父皇一點也不喜他,可又給他保留了太子之位,朝堂上有不少官員主張廢太子,改立豫王、寧王或者平王,更甚至有官員覺得那些才十歲出頭的皇子,資質都比他要好。


    可每每到這個時候,父皇又閉口不提,誰也摸不透父皇的想法。


    “我知道啊,爹爹說無論職位大小,都有難度,而帝王,是眾山之巔,那就是最難的,可我覺得殿下可以做到啊,殿下要對自己有信心。”


    虞姝吃飽了,把茶水也喝了,還想再倒一杯,手才伸出去,太子就把茶爐拿過,往虞姝的茶盞裏倒茶水。


    “今晚的事你聽說了嗎?”帝王是這個國家的主宰,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死,如果連帝王都不喜他,甚至是厭惡,那他哪有什麽資格成為下一任帝王。


    “我聽姑母說了,殿下一定很難過吧,殿下別難過,聖上隻是一時被蒙蔽了雙眼。”虞姝還小大人似的安撫的拍了拍太子的胳膊。


    賀雲槿望著那隻手,瑩白如玉,可見屋子裏還算暖和。


    “誰說孤很難過?”賀雲槿瞥開視線,他早已麻木,一點也不難過。


    “唔,殿下不難過嗎?”虞姝鼓了鼓腮幫子,如果她被爹爹冤枉了,一定會委屈的當場掉金豆子。


    不過爹爹比聖上明事理,就算麵對調皮的易哥兒,爹爹也會聽易哥兒解釋,不會無故定易哥兒的罪。


    這樣的話,虞姝隻敢在心裏想想,萬萬不敢宣之於口,聖上是君,旁人不得置喙。


    “不難過。”賀雲槿舌尖頂了下上顎,麵上是毫不在意的神色。


    虞姝歎了口氣,“好吧,殿下很堅強,可是我有點難過呢。”


    “你難過什麽?”賀雲槿在桌下的手微握。


    “今天晚上宮宴沒有看見殿下呀,好生無趣,不過我為殿下準備了一個驚喜,殿下很快就會知道了。”她不信,被父親冤枉的孩子是不委屈、不難過的,殿下就是喜歡把事情憋在心裏,是個大騙子,她才不要信呢。


    “這事已經過了,你別為了孤去做什麽,不值得。”舊事重提,隻會讓父皇惱怒,父皇如今這樣喜歡虞姝,還是別讓父皇惱了她才好。


    “殿下,什麽是值得?”虞姝雙手托著下巴,歪著腦袋望著太子,目光澄澈似星辰。


    “做有回報的事才是值得,做得不償失的事便是不值。”賀雲槿發覺自己越發喜歡她的眼眸,沒有算計,沒有嫌惡,隻有暖融融的春風和漫天星辰。


    “不對,”虞姝晃了晃腦袋,“人不能做什麽事情都貪求回報,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才是值得,就算結果不盡人意,可是我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那也是值得的。”


    賀雲槿聞言有些自嘲似的勾了下嘴角,他方才話太多了,他是生在陰暗之地的野鬼,而她是太陽下的小花朵。


    哪能說那樣的話給她聽,也不怕嚇著人。


    他不敢再多說什麽,虞姝一直生活在陽光底下,有父親母親的教導,內心永遠存著善意,可他不同,他已經忘記“善”字怎麽寫了,手上沾滿了血,就算把這層皮給扒了,也洗不幹淨。


    他們這樣截然不同的人,本不該在一起相處,可是他偏要強求,生在地獄久了,也想嚐嚐陽光的滋味。


    是她先來招惹他的,那便不要怪他狠心了。


    也不知等一切揭開,她發覺他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鬼會是什麽樣子的神色。


    一定會嚇壞吧,一定會離他遠遠的吧。


    她說莫要貪求,可他非要貪求,哪怕不屬於他,也要強占片刻溫柔。


    “殿下,我們去閣樓喝酒吧?”虞姝不想提這件事了,她是一定會管的,就算殿下讓她別管,她還是要管。


    “外邊冷。”屋子裏已經暖如春日了,為何還要去閣樓。


    “不冷的,外邊雪已經停了,我想去高一些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個燕京城,今夜的燕京城一定十分輝煌,我們喝酒賞景,豈不美哉?”若不去閣樓,那她的計劃可怎麽辦。


    賀雲槿哪舍得拒絕她,找了一個食盒把果盤裝上,又把茶水、燈籠帶上,若不是不方便,怕是連火爐也要帶上。


    虞姝抱上酒壇,還有一個小布袋子,裏麵可裝著她的寶貝。


    太子府原先是一位將軍的府邸,為了便於瞭望,建了一座挺高的閣樓,賀雲槿夏日會去那溫習功課,那兒風大,不用冰鑒也十分涼爽,所以那處也還算幹淨。


    兩人到了頂樓,從這邊望過去,可以俯瞰整個燕京,正對著的,正好是皇宮,此刻皇宮內燭火盞盞,亮如白晝。


    “殿下,燕京的夜晚好美啊,我在嶺南從未見過如此美景。”太子府很暗,所以襯托的不遠處的大街小巷都十分明亮,像是一顆巨大的流光溢彩的寶石。


    “那你日後還會回嶺南嗎?”賀雲槿不知道她回京是不是一時興起,說不定來年就要離開,那他又該如何留下她呢?


    “應當會吧,但短時間不會的,來年元月十六我及笄,娘親說及笄禮在燕京辦,四月是聖上萬壽節,想來起碼會待到五月。”


    她在嶺南待了六七年,已經完全習慣了嶺南的生活,比起燕京,嶺南無拘無束,沒有人會說她規矩禮儀不好,可以肆意做個小姑娘,不像在燕京,貴人太多,規矩太多,總是覺著拘束。


    若不是因為那個夢境,想來她的及笄禮也會在嶺南辦,之後也會在嶺南擇選夫婿,在嶺南紮根,嶺南是虞家的根。


    爹爹曾經說過,想要她嫁在嶺南,離家不遠的地方,無人能欺辱她,受了什麽委屈,立時便能接她回家。


    賀雲槿垂下眼簾,三月是他十七歲生辰,她還在燕京,竟覺得有些竊喜。


    “殿下,你去過嶺南嗎?”虞姝把梅花酒打開,倒入了兩個酒杯,遞了一杯給賀雲槿。


    酒一開壇,就有梅花的香氣飄散在空中,宛如置身於梅林。


    賀雲槿接過,“不曾 。”


    鼻尖微動,梅花香中帶著甜軟,微抿了口,醉人的並非是酒,而是香氣。


    “那殿下日後一定要去,嶺南有雲霧繚繞的茶山,有綿延萬畝的青翠竹海,有一望無際的大海,如今的嶺南,已是魚米之鄉,不比燕京差的。”


    虞姝喝著梅花酒,望著遠處的燈火,突然有點想爹爹娘親了。


    若是在嶺南,今夜一定十分熱鬧,府內會徹夜燃著花燈,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用年夜飯,她和易哥兒吵著兄長帶他們去放煙花爆竹,一個炸進了魚缸,一個炸進了池塘,還有一個要炸在爹爹的腳邊,把爹爹嚇一大跳。


    虞姝想著想著嘴角就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她真的好幸運,有這樣的一家人。


    賀雲槿品著酒,側首便瞧見虞姝嘴角的笑,似乎也被感染,在腦海中想象出了嶺南的模樣。


    “若是日後孤去,你會招待孤嗎?”一個太子之位,把他困在這燕京,哪也去不了,有時候想想,這興許是父皇給他最好的東西,也是父皇給他最重的枷鎖。


    “那肯定啊,隻要殿下來,那我一定和全家一起歡迎殿下,帶殿下嚐遍嶺南的美食。”虞姝舉起酒杯,和賀雲槿的碰了一下,“殿下,這個酒好喝嗎?可是我第一次釀梅花酒呢。”


    “好喝,酒香醇厚,梅花清冽,最適合在下雪天飲用。”暖的人心都要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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