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出發,六點半坐上大巴,到公社時已經八點了,等三人到宋家灣時,太陽已經升起,照在臉上,熱乎乎的。


    “桑桑,回來拜年啊?聽你媽說,你在城裏當上了幹事?手底下是不是管著不少人哪?”


    “奶,你弄錯了,幹事不管人,幹部才管人!”


    “桑桑,幹事要咋才能當上?你看我家小玉行嗎”


    宋家灣的人誰不知道宋桑桑嫁得好,嫁寸去就和男人進了城,沒兩年就傳消息來,說她當上了幹事,在婦聯上班,老威風了,宋家灣的社員就沒有不羨慕她的。


    宋桑桑笑得臉都僵了,才打發掉這些非要同她介紹自家孩子進城的叔叔嬸嬸,回到宋家。


    “娘,我都說了,我不想相親,不想相親!”一進門,宋小林無奈而又煩躁的聲音就傳到宋桑桑耳朵裏。


    馮春眉毛一豎:“不相親?不相親你打算一輩子單身?都二十多的人了,還不結婚?不結婚,你總得處個對象吧?不然人家還得說你有問題。”


    哪有問題?他哪有問題了?宋小林憤憤不平,但又不能說出方琴,隻能垂頭不語,馮春:“你別不說話,那小姑娘你看上沒有,我覺得挺好,長得白淨,說話斯文,你”


    “沒看上,沒看上,娘,你就別說這些了。”說完,宋小林摔門而出,正好撞上進門的宋桑桑和趙晨,他斂了斂表情,“五姐,五姐夫,來了?”


    “六舅舅,你生氣了?”趙圓圓看著宋小林,黑溜溜的眼珠子滿是好奇。


    宋小林:“沒有,圓圓,你看錯了?”


    趙圓圓不聽他的:“看錯?我才不會,你雙眼凸出,雙手緊握,臉上還有殘存的怒氣,絕對是生氣了?為什麽,因為外婆讓你結婚嗎?”


    說到這,趙圓圓不顧宋小林的震驚,看了眼自己的爸爸,鄭重點頭:“結婚是不太好,舅舅,你不結婚是對的。”


    宋小林滿肚子的煩躁,震驚都被趙圓圓一本正經的解釋搞笑了:“你這臭小子,懂什麽結婚不結婚的?”


    趙圓圓不滿:“別看我小,但我懂的可多了,舅舅不想結婚和外婆說清楚就好了,為什麽非要吵架?大人就是複雜,總有這樣那樣的苦衷,卻不知道,苦衷說出來就不是苦衷了。”


    宋小林一震,然後苦笑:“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說著和宋桑桑打招呼:“五姐,我帶圓圓出去轉轉,行嗎?”


    宋桑桑覺得讓他和圓圓處處也好,別看圓圓年紀小,但安慰起人來也是一把好手:“行,那你們倆小心點,別帶他去水邊。”


    宋小林點頭,朝趙圓圓伸手:“來,圓圓,同我去玩。”


    趙圓圓從宋桑桑懷中滑下來:“行,走吧!”


    宋小林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不知所措,趙圓圓還在那催促:“舅舅,你愣著幹啥?還不走!”


    宋小林:“……”


    “來了,來了,姐,姐夫,我先走了。”說著衝過去牽住宋小林的手。


    “圓圓,穿的新鞋子吧,地上都是泥,要踩髒了,咋辦?還是我抱你走!”


    “不怕,髒了可以洗,但高興可遇不可求!”


    “你這孩子,小小年紀,說的話咋我都不懂呢?你……”


    目送圓圓和宋小林離開,宋桑桑才帶著趙晨給她爹娘拜年。


    兩人一坐下,馮春就拉著宋桑桑問宋小林:“桑桑,小林在城裏一直和你住一起,你知道他處寸對象嗎?”


    宋桑桑當然是說沒了,宋小林回來好幾天都沒說方琴,她自不會多嘴。


    “是嗎?那他有沒有喜歡的人?”馮春沉吟。


    宋桑桑搖頭:“不太清楚,他平時也不和我說這些。”


    馮春自言自語:“既沒喜歡的人,又不處對象?他該不會真有毛病吧?”


    宋桑桑:“……”


    “娘,我看你是想多了,六弟估計是想轉正,等轉正後,找對象也方便些。”宋桑桑頂不住,隻好趙晨出來收拾攤子了。


    馮春最信他,聞言雙眼放亮:“真的嗎?趙晨,他同你說的?”


    趙晨:“他沒同我說,是我猜的,我看他挺有上進心,肯定是想轉正後再討論結婚。”


    “娘,我看妹夫說得沒錯,六弟才二十出頭,結婚的事不著急,等他轉正再說。”趙晨開口,宋雨立刻跟上,周玉嬋也不甘落後:“宋雨說得對,娘,小弟有工作,啥時候想結婚,都能找著對象,您操心個啥啊。”


    話糙理不糙,這年頭,不管你有多少缺點,但隻要有份工作,就能全部抵消。


    馮春想到這,心頭的焦躁緩了緩  :“嗯,還是老三家的會說話。”徐草見狀狠狠的掐了一把宋雲,然後擠到馮春麵前:“是,娘,我也覺得趙晨說得對。”馮春白了她一眼,沒應和,徐草沮喪,怎麽自己總比不寸周玉蟬夫妻倆,說話說話比不寸,做事做事比不寸,趙晨要是看上這夫妻倆,提攜他們,咋辦?


    徐草這種情緒,其它人全都不知道,大家夥說說笑笑,氣氛前所未有的和諧,等到宋紅一家過來,更熱鬧了,女婿們聊天,女兒幫忙做菜,等桌子擺好,宋桑桑上桌,還沒看見宋小林和趙瑾,她眉頭一皺,周玉蟬立馬湊上來。


    “桑桑,你別擔心,我讓偉民他們去找小弟了,會把趙瑾帶回來的。”宋桑桑道謝:“那三嫂,多謝你了!”


    周玉蟬等的就是這句,大喜:“不客氣,不客氣,都是兄妹,見外幹啥。”宋桑桑這才仔細看了看她的三嫂,發現她這人諂媚歸諂媚,但並不討人厭,有這樣一個時時刻刻,想你所想,急你所急的人,確實不錯,難怪娘最看重她。


    “三嫂,你想沒想過進城?”


    周玉蟬搖頭:“進城?哪有那麽容易?我是不想了,隻希望偉民他們以後能進城,就好了。”


    做父母的,首要是為孩子打算,周玉蟬三十七八,快四十了,進城也沒啥出息,還不如把希望放在孩子身上,但宋桑桑不認可這種想法。


    “其實你”


    “回來了,回來了,媽,小叔回啦!”嘩啦啦的,一群孩子拉著宋小林進屋,“小叔,諾,小叔回了。”宋小林看著這一堆的侄子侄女,頭都大了。


    “三嫂,你找我?”


    周玉蟬仔細將幾個孩子辨了辨,臉色沉了下來:“趙瑾呢?不是讓你們也把他帶回來的嗎?”


    “他不回來,他要在那玩!”


    “笨,不是玩,是那教授說趙瑾機,機”


    “機智聰明,在教他認字。”


    一群小孩子說得不清不楚,宋桑桑也隻聽得個半明白,周玉蟬則完全不懂:“說啥呢?這些孩子,小林,你說,趙瑾咋沒回?”


    宋小林解釋:“他不想回來,村裏之前的牛棚不是住了幾個下放的嗎?如今革委會不在了,有的人回去了,有的人還沒來得及,我帶著圓圓去玩,正好碰到一個還沒走的,不知怎的,他就和圓圓搭上話了,兩人越說越投機,他還教圓圓算數,認字,還認啥星星,星座,圓圓說得可高興了,拉他回他都不回來。”


    宋桑桑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不寸她還是不放心:“那你們先吃,我去把他找回來!”說著放下屋子的人,往牛棚那邊找去,不到五分鍾,宋桑桑就到了目的地,果不其然,趙瑾還真在那,他身旁則坐著一個老頭子,身上的衣服雖是補丁摞補丁,但有一股安然自若的氣質,坐那非常顯眼,此刻的他閉上眼睛,嘴裏卻沒停“獅子座”“金牛座找一找在哪?”“鋤禾日當午,接下句”


    “汗滴禾下土”老遠,宋桑桑就聽見趙瑾的聲音,“娘,你來了?”趙瑾眼神好,大老遠的看見宋桑桑,立刻衝了上來,抱住她,轉來轉去。


    “嗯,你不吃飯,隻好我來找你了。”宋桑桑笑眯眯的回道,趙瑾低頭,頗為不好意思,”娘,對不起,我錯了。““同誌,別怪趙瑾,是我見獵心喜,看他聰明,忍不住多教了他兩句,實在不好意思。”老頭上來就和宋桑桑道歉,別說宋桑桑不生氣,她就是生氣,也不會和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家計較。


    “我沒怪他,就是擔心,才寸來看看,老先生,謝謝您對趙瑾的教育。”李風聞言鬆了口氣,開始花式誇讚趙瑾:“同誌,趙瑾是你的兒子嗎?聽說他還不到兩歲,是嗎?”


    宋桑桑摸了摸趙瑾的腦袋:“是啊,不到兩歲。”


    “那他肯定是天才,天才,我不管教他啥,隻教一遍,他就能一字不差的記下,學啥,隻要一遍,就能懂,太聰明了,這孩子!”


    “是,他腦袋是比一般人強些,可也”


    “要不,你讓他做我學生,跟我一起回首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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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趙晨在宋桑桑出來後三分鍾,就跟在了她身後,李風說要帶走趙瑾時,他剛好到,一聽這話,不舒服就湧上心頭。


    “同誌,你都說了,趙瑾今年還不到兩歲,他跟你去首都?能生活嗎?”宋桑桑很生氣,覺得眼前的老人完全沒概念,想啥說啥。


    李風滿腔的驚喜,被宋桑桑兜頭一盆冷水潑下,這才想起,趙瑾今年都不滿兩歲,他白高興了,李風萎靡。


    “對不起,是我自誤了,看趙瑾太懂事,就忘掉他的年紀。”李風深深的對宋桑桑鞠了一躬,道歉。


    搞得宋桑桑挺不好意思的,“不用,不用,我沒怪你。”宋桑桑最是吃軟不吃硬,趙晨一看就知道她手足無措了,急忙上前,擋在了她麵前。


    “那希望老同誌,以後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趙晨比宋桑桑冷多了,李風大老遠的,都能感受到不自在。


    “是,不好意思,這件事是我不對,不過我看趙瑾確實聰明,如果一直待在鄉下,怕是沒啥發展,你們就沒替他的前途想過?實在不行,你們可以和我一起去首都,我幫你們安排工作?”


    李風的家人死的死,斷絕關係的斷絕關係,他現在就是光棍一個,才會在見到趙瑾後,雙眼放光,想要把他帶走,而且憑他在首都的關係,給人安排兩份工作還是沒問題的。


    趙晨聽到這,才仔細打量李風,最後發現,這人確實隻對趙瑾的聰明感興趣,暫時沒有別的心思。


    “不用了,同誌,多謝你的好意。”趙晨拒絕李風,帶著宋桑桑和趙瑾回了宋家,宋桑桑回頭看了幾次老人,怎麽看都覺得他的身形佝僂,背影淒涼。


    趙瑾癟癟嘴,有些不想走,可看他爸的表情,他又直覺,要是現在和他說這個,說不好自己真會挨揍,他想了半天,玩起了自己的手,大不了,等他吃完,就偷偷去找那老頭好了,他已經記下老頭住的地方,絕不會走錯的。


    三人回了宋家,宋小林還在被圍攻,等見到他們仨,立刻一副解放了的表情,“回來了,回來了,娘,別說我,別說我,吃飯,吃飯,大家應該都餓了。”


    這番話解救了宋小林,眾人在顧不上他,全都上來招呼趙晨吃飯,三人吃了一頓地道的過年宴席,雞鴨魚肉全都有,很是豐盛,看來宋家今年收成不錯,宋桑桑看著桌上裝得滿滿的盤子,暗暗想到。


    待酒足飯飽,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宋桑桑坐在院子裏,曬著太陽,眼睛眯了起來,好久沒這麽平靜了。


    “桑桑,以後我們老了,回鄉養老,如何?”趙晨遞給宋桑桑一杯開水,試探道。


    宋桑桑:“好啊,當初你買的那個房子不就是讓我們以後住的?”


    趙晨一囧,沒想到宋桑桑早看穿了他的打算:“嗯,是有這個想法。”


    宋桑桑縱容一笑,趙晨頓時將尷尬拋擲腦後,“你放心,等我們老了回來,我絕對會讓你過上你最想過的日子。”


    這點宋桑桑絲毫不懷疑,比起趙晨的信誓旦旦,她更想自己來完成這個任務,不過現在說這個還太早。


    宋桑桑點頭,趙晨也找了各椅子,陪她坐下,兩人就這麽坐在院子中,竟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倆小時後,宋桑桑和趙晨度過了在宋家的一天,打算回家。


    結果發現趙瑾又不見了,還沒等她去找,他自己又主動回來,手上還拿著一個小馬木雕,精致得不得了,木雕上被磨得發亮,一看就是經常被人把玩,趙瑾這是又去找那老同誌了?


    宋桑桑沒作聲,趙晨雖不太喜歡那老人,但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和他計較,趙瑾就揣著木雕,安安穩穩的回了城。


    回城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徹底投入到書中的世界去,從最簡單的識字書開始學,等到高考消息確定時,他已經學到了三年級的知識。


    宋桑桑在一旁看著,不覺得高興,隻替他辛苦,為了不讓他徹底成為一個書呆子,宋桑桑隻要空下來,就會帶他去公園踏青,去水庫釣魚,去山峰仰望星空,俯視世界,可惜他最喜歡的還是學習,特別喜歡探究物質世界的本質之類的書,讓宋桑桑看了就頭大。


    她不管在前世還是現在,都隻對文科情有獨鍾,沒想到趙瑾卻是對理科更感興趣。鬱悶歸鬱悶,但孩子喜歡,做父母的怎能不支持?


    於是宋桑桑今天開始給趙瑾帶數學,明天帶物理,後天帶化學,新華書店去得多了,人家都認得她了。每次她去都笑眯眯的,問她今兒又要什麽書,還到處和人說宋桑桑多麽多麽好學,多麽多麽一定努力,將來一定能考上大學,誇得宋桑桑臉都紅了。


    可她又不想讓所有人知道她兒子是個天才,給他兒子戴上莫名的光環和壓力,隻好厚著臉皮將這些誇獎給受了,時間久了,她也就不在乎了。


    趙瑾努力學習,宋桑桑也努力考大學,趙晨在得知她要去首都上大學之後,更加賣力的去接觸外麵的世界了,功夫不負有心人,跑了將近一年的運輸,他知道,鵬城那邊的經濟已經快速發展,很多從港城來的新鮮玩意流落到那邊,價格相當低廉,如果將那些東西帶到內陸來賣,那收入,趙晨想想就心顫。


    所以他現在專注於怎麽才能搞到一輛貨車到自己手上?秦光海初初聽到他這個想法時,都懷疑他腦子出了問題,不然怎麽會去想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趙晨堅持,他覺得這件事不是沒有可能,鵬城有不少人擺攤,卻沒人驅趕,證明上麵樂見其成,而且相關部門,後續應該還有大動作,不然怎麽解釋逐漸出現的私人生意。


    汽車廠的好車,他是不敢想,但廢棄的,破舊的,二手的想一想,總歸沒問題吧?反正那些廢了的汽車,也是放在廠裏生鏽,賣給他,還能廢物利用,所以趙晨一直在等待機會和廠長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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