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他總會捧著書籍冊子去請教甘甜,甘甜也從不讓他失望而歸,隻要他能提出問題,都能得到一個解釋…大多數的解釋是清楚明白的,但也有一些解釋在聽過之後更加糊塗。


    姬無涯在旁聽著就笑道:“這個可不能聽師妹的,你再仔細琢磨罷!”


    “甘甜錯了?”王初平問了出來,但在問出口的一瞬間他先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對,若是錯了不該是如此。”


    如果甘甜錯了——先不說這在王初平這裏是不能想象的,就假設甘甜真的錯了,姬無涯也不該是這個反應。難道不應該先糾正甘甜的錯誤?可是看姬無涯和甘甜的神色,怎麽也不像甘甜需要改正的樣子。


    “不是對錯的問題。”對麵的周林林也在奮筆疾書,春課是大家一起春課,又不是隻有甘甜王初平他們。大概是手腕有些酸痛了,周林林甩了甩手腕:“隻是甜甜用的法子你不一定能用。”


    這話挺直接的,甚至有些傷自尊,不過以周林林的性格肯定不會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事實上,此時一起鑽研功課的幾人,除開甘甜,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有問題…話說,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嗎?


    甘甜可以使用她天馬行空的方式去解決修行路上遇到的一係列問題,有的時候遇到她自身不見得理解的問題,亦能憑直覺越過。在修仙者還不能修仙的童年時期,她已經完全出自本能地做到了修仙者才能做到的事。


    她能這樣,別人也能這樣嗎?


    既然如此不同,在麵對有些問題的時候也就不能指望能照搬她的方法了。


    事實上,這一點王初平應該或多或少早就感受到了——有的時候他問甘甜一些行氣時的數術關鍵,甘甜隨口就報出了數字,可要問怎麽算出來的,甘甜卻很難回答。


    “就、就…那麽出來了。”似乎甘甜也覺得為難,隻能道:“看到就知道了!”


    這類似於實際應用中的演算,很多時候沒有固定公式,隻能有資深從業者的‘經驗公式’。這些公式說不出推導的前因後果,很沒有道理可講,但從結果來開人家又是再正確不過的。


    更可悲的是,自己處處追求邏輯、說得出理由的計算結果和人家憑經驗給出得到數字不同,然後結果總是證明人家才是對的。


    “是這樣啊…”王初平心情複雜暫且不表…說真的,他自覺自己心態真的很好了,換一個人坐他的位置,不知道要酸成什麽樣兒。現階段的話,最重要的還是春課!雖然有些問題的解答不能靠甘甜,但大多數問題找甘甜總是沒錯的。


    別人可沒有他這樣的好機會!很多時候在修行之中遇到的問題解決起來是很難的,仙二代們還好一些,要麽在仙府有認識的師兄師姐,也可以寫信給家中,普通出身的修仙弟子就隻能看自己努力了!


    就在這樣的忙碌中,不管仙府弟子們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春課都來了。


    王初平的預感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應驗,這次的春課他們同期的弟子死傷一片——雖然以前也有考核結果普遍不理想的時候,但像這次這樣卻是絕無僅有的。


    因為評等級是按照人數來的,優等、良等、合格、不合格一如以往,倒是沒有什麽可說的。但隻要稍微追究一下眾弟子的正確率,就會發現簡直慘不忍睹!


    今年學習的內容難度在上升,而且沒有一門功課是好過的!體現在春課結果上,就是真正的‘滿江紅’。


    春課之前所有人都覺得‘外三門’可能要糟,這三門功課雖然是新學,但都建立在之前所學基礎上,對數術、文法等的要求很高。所以即使是新學的內容,考核起來也很艱澀。而最後的結果,外三門確實糟了,可最糟的不是‘外三門’。


    而是數術和文法兩門基礎。


    隨著大家修行路越走越遠,學習到了各種千變萬化的術法,數術和文法未免顯得過於樸素,存在感都沒那麽強了。但這兩門始終是一切術法的基礎,這一點是不變的!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這樣的心態,這次春課的文法、數術特別考驗人!大概是仙府想讓眾弟子明白,文法和數術不是那麽簡單的吧——如果眾弟子能回應仙府,大概會覺得十分冤枉。


    太冤枉了!誰敢忽視數術和文法啊!就算這兩門課的存在感變弱了,大家也不可能輕視它們,畢竟每一次施法時都要注意數術和文法的運用——每當體會到其中的難度與麻煩,就是想輕視也做不到啊!


    這類基礎科目就是這樣,不想為難人的時候可以做到普普通通,大家用心一點兒就過去了。可要是奔著為難人而去,那就真能難死個人!


    這下大家都感覺到這一點了。


    就連甘甜都覺得有些吃力…數術逼的她改變了思維方式,她隻能完全換成上輩子的方式解決問題。這個世界的數術和她上輩子時的數學到底還是有差別的,差別不隻是在表現形式和探究程度上,而是零散分布在方方麵麵。


    有些差異甚至是本質上的、原理上的——這不奇怪,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世界的基石或許都不一樣,憑什麽要求別的也一樣?


    所以她在解決這個世界的數術問題時用的是這個世界的方法,隻不過受上輩子的影響,她思維開闊很多,也有很多解決辦法可以做參考。


    這次就不同了,她完全換了上輩子的思維方式,然後進行解題。等到解題完畢,這才用這輩子的數術去修改、完善,最後謄抄在考卷上。之所以要弄的這樣複雜,正是因為考核的太複雜了,以至於甘甜無法熟練地解決,她被逼著使用了自己更熟悉、也更親近的解題方法。


    數術如此,等於是逼她用外掛。


    文法倒是相對好些,不知道是不是文法的困難激發了她的潛能,很多問題她並不見得可以給出確切、詳盡的理解,但她卻能夠憑本能給出答案…這有點兒像是在玩雜技,身上頂的盤子越來越多,還要不斷拋接,其實很多動作在做之前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在做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做的很好。


    心裏是沒底的,同時又漸漸覺得很安全,這一把穩了。


    很矛盾的心態。


    最後結果也是好的,數術拿到了滿分,文法則是接近滿分——關於這一點,可是狠狠驚了眾人一把。


    甘甜獨占鼇頭什麽的,這是早就接受的事實,但這次春課的難度有目共睹,她的表現卻是一如既往的穩定,平穩的就像太陽每天從東方升起,這就有些脊背發涼了…


    “話說,我們是和這樣的怪物一同修行的嗎?”有人忍不住說出口了:“能同列在一張榜上,不是因為上下差的不遠,而是一張榜紙一定要列一百人吧?魁首與第二之間差多少,並非看各自修行好壞,而是考卷難易…考卷難一些,魁首就能高出更多…”


    說到這些難免讓人灰心,大家同樣都是刻苦修行,但有的人就是超出好多,絲毫道理都沒有。


    “真的想不通啊…數術怎麽全對的?怎麽做到的?”也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以至於想辦法去印了甘甜的答卷。


    甘甜的答卷和仙師下發的標準答卷不同的地方還是挺多的,畢竟她用了一套差別很大的思維方式去解題。但不管差別有多大,正確就是正確!所以大家更多的是佩服,看到她用各種巧妙的辦法解題,比起標準答案更簡潔(當然也更難以想到),大多是‘臥槽,這也行’!


    這真的行!


    至於春課前大家就擔心的不行的‘外三門’,某種意義上也沒有讓他們失望,確實是很難。隻不過難不在筆試,而在實踐…畢竟隻是新學的東西,理論能深到哪兒去呢?其理論的難度其實在數術、文法等基礎上,但這些又不會直接考到。


    實踐就不同了,隻有經曆過實踐才知道存在這麽多問題!


    符籙、煉丹、煉器,實踐都比較基礎,畢竟他們還沒學到真正困難的地方。但就是最基礎的,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以煉器為例,這次考核到的部分是開光——煉器這一門在修煉過程中有幾個大的內容,開光屬於其中之一。


    相對而言開光是比較簡單的內容…當然,任何一個內容修行到最後都非常難,同時也非常厲害。但就以初學來說,相比起煉化、造物等內容,開光確實算是簡單的。


    開光這種事可以做的很難,也可以做的很簡單,一件粗胚法器,哪怕是修仙者隨身攜帶蘊養,除此之外什麽也不做也可以做到開光!


    開光說的更準確一點兒,就是讓普通的物品具有靈氣。這可以是天然的,也可是人工的。有些天材地寶生在靈氣濃鬱的特殊地點,吸收日精月華,自然而然就完成了開光的部分,成為寶貝,這就是天然開光。


    人工的開光最開始是像天然的開光學習,比如講粗胚法器放在合適的地方蘊養,模仿天然寶貝生成的條件。後來修仙者弄清楚了開光的本質,就不這樣了,而現在的開光速度更快、用的資源更少,效果也不會比天然開光的差——更喜歡使用天然開光的寶貝,可能隻是一些崇古派老頑固了。


    所謂‘開光’,就是讓普通的物品具有靈氣,更進一步說,靈氣得生生不息地在法器上運行,並且運行方式也很有講究——不同的運行方式有不同的效用。


    若是不能生生不息運行,開光就是不成功的,因為這意味著法器使用時間很有限,很快就會變成普通的器物。


    不過,從本質上而言,絕大多數法器都屬於‘不成功的開光’,隻是程度有差別而已!


    比如之前仙府發的符籙印章,就屬於典型的‘不成功開光’,所以在使用十次左右後就不能再用。但這是沒有問題的,很多法器在製作的時候就會權衡效果和使用資源的多少,最終選擇最優的解決方法。


    真的追求法器的‘永恒’,很多時候是不合算的。根據邊際遞減效應,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多一點點提高,消耗的資源也是過去遠不能相比的。


    生生不息的運行終究隻能是理想化的設想,在靈氣運行的過程中無論是法器本身,還是靈氣,都是會隨著時間消減的。煉器師能做的也就是優化煉器的過程,讓消減的速度見可能慢,消減的程度盡可能小。


    也是因為開光的這一特點,注定了這是下限和上限可以差距無限的一件事。


    大多數弟子的開光都集中在‘法器有一點兒反應,但沒什麽實際作用’的水平,一小部分完成了所謂的‘開光’,開光之後的法器可以使用,隻是可以使用多久就不用拿出來說了。


    大家其實也沒有在‘開光’這件事上投入太多,因為這對於煉器來說實在是太基礎了,哪一件法器不要開光呢?而開光的好壞麽,想要拉開差距真的太難了——因為這件事太簡單、太容易入門,提升也就變成了性價比不高的存在,大家甚至對這種提升沒有太大的興趣。


    包括有意往煉器師方麵發展的弟子,最初入門這段時間也沒有把心思放在開光上,而是一旦學好了更容易見效的造物。


    可想而知,煉器的實踐成績都不會太好。而煉器是這樣,外三門的另外兩門也大差不差。


    春課結果出來之後大家出奇的低落,甚至有人生出了‘我真的適合修仙嗎’這樣的想法——雖然仙師沒有責罵(主要是大多數仙師根本不在意這種事,學的好不好是自己的事,最多仙府為之著急上火,關他們多大事兒呢),但心裏真的挺不是滋味兒的。


    “這般時候倒是希望仙師們都能如張仙師了。”王初平忍不住感歎,他說的自然是張師道。符籙的春課結果出來了,麵對糟糕的成績,張師道仙師可是狠狠地罵了他們一通,然後增加了課業任務。


    雖然很累,但這樣反倒讓人好受一點兒,仿佛有人指明了道路。這次不好,下次總會好的。


    “你是這麽想的嗎?”甘甜相比之下就沒那麽喜歡增加作業了:“我倒是能夠理解張仙師,隻是他也得想想,花了時間精力在符籙上,其他諸如數術文法煉氣要怎麽辦呢?現下同門們不是不努力,問題在別的方麵!”


    眾弟子絕大多數已經到極限了,不存在說更努力一些。這個時候符籙占用的時間多一些,別的科目就得相應壓縮時間。或許下次預課符籙的情況會好一些,但總體糟糕的情況不會有變化。


    當然了,甘甜也就是說說而已,讓她提出解決現在問題的辦法,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可以給一兩個朋友補習,卻不能算‘金牌教師’,對於當前的問題沒有任何經驗和想法。


    王初平自動忽略了甘甜後半句,反而奇怪道:“怎麽,你也會嫌課業多?”


    在他的印象中,甘甜是能夠把課業當成是玩耍遊戲的人。課業多一點兒、少一點兒的,隻要不耽誤她睡覺,她應該都不會說什麽。而現在看著,還遠沒有到耽誤睡眠的時候吧?


    “多新鮮的話啊,我當然也會嫌課業多!若是課業太多,完成仙師布置的課業就要花掉所有時間了,我哪有時間按照自己所需修行?”甘甜是一個需要自由調整學習計劃的人,不喜歡老師安排好全部。


    相較於更適應老師安排,自己隻要照著做的,這沒有高低之分,隻不過是習慣不同而已。


    甘甜不耐煩地鼓了鼓臉頰:“再者說了,最近我正在寫一很重要的文章,且要花時間呢!”


    聽到甘甜這樣說,王初平倒是好奇了,伸過脖子去看:“就是你在寫的這個?”


    “你這寫的什麽啊?”王初平掃了一眼白紙上的淋漓墨跡,在他眼裏全是鬼畫符,看的他發昏。他能看出其中一些數字和符號是甘甜自己習慣用的,但他不會使用這些,所以這個時候隻覺得眼睛裏冒圈圈。


    另外還有一些文字夾雜在其中,但這些文字單拎出來他都認識,可拚成一句話之後他就不知道什麽意思了。


    雖然早就知道甘甜常常弄一些自己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但這樣直麵‘現實’還是很少見的。


    “唔…是計算器的設計思路,其中的原理——我那計算器已經改了好幾回了,如今總算是拿得出手了,便給我娘送了樣品去,打聽昆侖願不願意買一些。”甘甜的目標其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推廣計算器。


    直接推廣自己的理念是很難的,但推廣好用的工具卻相對容易。


    接受工具之後,再順帶接受理念就很簡單了。


    而事情比甘甜想的還要順利,昆侖那邊直接買斷了甘甜的設計圖…甘甜都沒問價,直接就答應了,反正大仙女總不至於讓她吃虧——再者說了,這件事重點不在這兒,重點在於買斷設計圖之後昆侖會大力推廣這種計算器。


    這是大仙女來信時和她說的。


    除了表揚甘甜這件事做的好,說明了一些情況,大仙女還讓甘甜寫一篇文章說明計算器背後的設計原理、核心理念。雖然圖紙能夠說明一些東西,但有一些東西還是得設計者另外做說明才行。


    不然就是霧裏看花,始終差了些什麽。


    而這篇文章會出現在昆侖的內部出版物中。


    甘甜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這可是推廣的大好機會!看到的都是修仙界的精英,若能吸引一小撮共同致力於研究計算器——有生之年上網衝浪也不是夢啊!


    “所以忙著春課的時候,你還做了別的事?”王初平覺得自己手是顫的。


    “你注意到的地方好奇怪啊…難道重要的不是計算器受到了認可?這可是昆侖!昆侖決定使用了,那修仙界到處是計算器的日子好遠嗎?”甘甜眼睛亮亮的,聲音昂揚起來:“而最初的計算器就是在這棟小樓中造出來的,樣品還在隔壁呆著呢!”


    “日後說不定會在史書上留下小小一筆!”這可是名留青史的事,怎麽一點兒不激動?


    “嗬嗬。”王初平覺得自己從沒這麽平靜過:“史書?哦,那不重要。”


    他覺得搞不清楚情況的是甘甜吧…如果是她的話,將來肯定能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啊!這種事,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第99章


    春末夏初時,山中景色也開始變得絢麗多彩起來,各種顏色的花兒都開了——哪怕是沒有花兒,隻有綠樹、綠草,此時的綠色也要比早春時來的濃豔多情。


    這就是熱烈的夏天快要到來的征兆。


    “雖然快要入夏了,但甘甜那樣穿,肚子不冷嗎?”王初平是很認真地提出這個問題的。然而在他話音未落的時候就收到了周林林的冷眼,給了他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


    王初平自覺自己這個問題絕對不是廢話,甘甜現在穿著兩截式的衣裳,上身是一件類似袒領半臂一樣的上裝,隻是不同於九州的穿法,裏麵沒有一件長袖的中衣,就這樣露出了半截手臂。


    而且這上裝也比普通袒領要端,微微露出了小腹。


    下半身則穿了肥大的褲子,不走動的時候仿佛是一條裙子,走動起來才發現是褲裝。褲子在腳腕處收口,露出了纖細的腳腕。


    感覺上像是夷人的妝扮。


    王初平這個感覺也沒錯,這確實是九州周邊某一民族的服裝。不隻是衣服,甘甜連頭上的裝飾也變了!長長的、厚密的頭發被編成了許多股細細的小辮子,辮子中間夾雜編者金絲銀線並細碎米珠,有陽光照進來就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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