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比甘甜了解這些婢女多了,心知不會是玩笑,而是起了些爭執。現在聽甘甜這麽說,又是氣又是羞的!氣的是這些婢女不聽話,沒有規矩,往日的教誨全都白費了。羞的是自己有管教她們的職責,結果卻鬧到了明麵上。


    更有一條,她不能表現出羞窘來…因為甘甜懵懵懂懂的,壓根兒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


    相比起甘甜,嬴九歌都要更了解這種事,畢竟見得多了。此時見甘甜沒什麽反應,以為她隻是心軟不管,挾了一筷子小菜,示意道:“你也上心一些,手下人慣會蹬鼻子上臉,你太鬆了,他們不當恩惠,隻當是你軟弱,所謂畏威而不懷德,就是這了。”


    嬴九歌當然不是讓甘甜和身邊的人鬥心眼,也沒必要。大概是久居人上養成的習慣,或者嬴九歌本性就是如此,他很不喜歡用那些心眼,有的時候現實比人強,什麽心眼兒都沒用!


    他就是讓甘甜懂得運用自己的‘權力’,換個嚴格的管事,不要讓這種事再出現在自己麵前很難嗎?


    他幾乎敢肯定,在甘甜這裏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


    這種事在別的仙家出生的修仙者那裏很少見,但發生在甘甜這裏好像就順理成章了,反正嬴九歌沒覺出什麽違和感,好像甘甜就是這樣的女孩子,發生這樣的事一點兒也不奇怪。


    她太容易心軟了,麵皮又薄,人家犯了錯她先要想是不是規矩太嚴苛了,又或者人家或許有別的隱情。就算是實打實的錯,隻要人家說一說自己的難處,又哀求她,她也很難扛得住。


    嬴九歌這個想法大體上沒問題,甘甜屬於那種很有同理心的人,又因為自己的人生一向順風順水,沒吃過苦頭,所以對外特別‘寬’。不過也有不對的地方,按照他想的,甘甜未免太軟了,甚至有些扶不起來的軟弱。


    其實沒有的。


    隻能說,一個人在每個人眼裏的形象都會有著微妙的不同——自然的,和這人真正的樣子也會有些差距了,這就是所謂的‘濾鏡’。


    甘甜要是知道自己在嬴九歌眼裏是那個樣子,恐怕會滿臉問號…她有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敢愛敢恨、愛憎分明呢,何談‘軟’?


    “啊?女孩子們隻是玩笑…這也不行嗎?”甘甜有個壞習慣,偶爾會咬筷子,此時就迷茫地咬著筷子道:“九歌師兄家規矩好嚴啊,這也不可以。”


    嬴九歌這才反應過來,甘甜可能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向他說明情況好,還是什麽都不說。


    見贏九歌的反應,甘甜忽然一下福至心靈,明白外麵的吵鬧並非婢女玩笑,而是她們吵架打鬧。‘啊’了一聲,然後就是不好意思地低頭喝粥。


    嬴九歌見她好像自己明白了,也是鬆了口氣,但又見沒了下文,安靜了一會兒忍不住道:“你如何說呢?”


    甘甜一開始不明白他這沒頭沒尾的問句是什麽意思,回過味兒來之後搖搖頭:“不用管了,小白肯定會處置好的。”


    嬴九歌嚴重懷疑所謂的‘處置好’是不是真的‘處置好’,這種事在甘甜這裏就算再一次發生,她可能都不知道——她是這樣,身邊的人糊弄她太容易了。


    頭一回,嬴九歌有了恨鐵不成鋼的憂心忡忡…這種情緒常常隻有別人對他的。


    吃了些東西,甘甜帶嬴九歌去自己的書房,拿出功課來用功,問嬴九歌:“師兄能留到什麽時候呢?”


    雖然她每天都有每天的安排,但也預留了所謂的‘意外空間’,如果是要招待客人的話,她可以分出一些時間來的。


    “大概是晚間。”嬴九歌簡單解釋了一下。原來少司命熊圓圓在這裏聯係完媯太陰之後,就要兩人一起再去找一些人。至於嬴九歌,剩下要見的人、要接觸的事就不適合他一起了,所以熊圓圓也就不管他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甘甜在這裏,他在媯太陰這位長輩麵前打個照麵,就可以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了。


    “那很好呢!上午咱們一起修煉,午後我再帶你去劃船,好好遊覽雲夢澤!若是能留到傍晚就更好了,雲夢澤的晚霞向來是一絕!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又有漁歌歸舟、煙色朦朧,一定是要看一次的啊!”甘甜對雲夢澤的景色大力誇讚。


    她在這裏住了十幾年,也看了十幾年,每一次看依舊會覺得感動又震撼,自然也想推薦給每一個朋友。就像有了什麽好東西,總是忍不住炫耀分享一樣。


    嬴九歌神色溫和,不說什麽,隻是點頭說了一聲‘好’。


    甘甜這裏書籍,以及其他和修行相關的東西總不會缺,哪怕有些東西她現在還用不到。所以嬴九歌在她這裏修煉也完全沒問題,等到甘甜投入到修行中時間過的飛快,書案上的茶水由小白換了兩次,第三次的時候甘甜一抬頭,就‘哎呀’了一聲。


    “到時候了呢!”旁邊擺著一架鍾,雖然修仙者有自己的法子可以確定時間,但確實不如鍾表那麽精確,所以很多修仙者家裏也會用這種座鍾。


    甘甜站起身,見嬴九歌也告一段落了,便對婢女道:“去告訴我爹,今日不去他那兒用餐了——我要在這邊待客,飯菜也擺在我這邊!”


    至於帶著嬴九歌去甘澄那兒吃飯,這是甘甜想都沒想的…她還是比較理解少年人的心思的,誰願意動不動就見長輩啊!別說上輩子了,就是這輩子,她和祝八百他們玩的時候,也不是很願意長輩出現呢!


    既然嬴九歌自己沒提出要‘拜訪伯父’之類,甘甜也不會主動說,不然到時候嬴九歌估計都不好拒絕!


    學習了一上午,甘甜都覺得餓了,午飯吃的特別香…姿態不壞,她本來就有規有矩,這輩子更有人糾正儀態(修仙界沒有凡間貴族那麽多嚴苛的規矩,畢竟修仙修的就是一個自由自在,太嚴苛了也不合此中道理,但基本的儀態還是有的),不過吃的挺多也是真的。


    “我覺得,我可能是在長身體。”甘甜注意到嬴九歌正看著她添碗,似乎大有深意的樣子。縱然是她不在乎這個,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解釋道:“我們這個年紀就是這樣的!你想想,你難道不是這樣?”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甘甜才不相信嬴九歌吃的少…最多就是因為他是男孩子,所以顯得沒那麽紮眼而已。


    嬴九歌輕笑了一聲,道:“吃的確實有些多,與你一般大的女子似乎也沒這麽能吃。”


    甘甜不敢相信地看著嬴九歌…嬴九歌脾氣不好歸脾氣不好,卻不是這種口頭上調侃人的。見他如此,甘甜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覺!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嬴九歌和他們一群人走的近了,打嘴仗這個技能遲早要學來的啊!


    這會兒也吃的差不多了,嬴九歌放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手指交叉,搭載桌上。就看著甘甜,眼睛裏全是笑意:“幸虧是你家,不然一般人家如何養的起呢——將來要嫁人,還得尋個能養你的。”


    甘甜覺得嬴九歌忽然提到嫁人什麽的有點兒怪,她還在仙府修行,總覺得這種事離她還很遠。身邊的小夥伴們也有人有婚約,但沒人特別提這些…以至於這些事和她的生活圈子很大程度上隔絕了。


    也就是祝八百偶爾會拿這種話嘲戲她,但嬴九歌又不是祝八百,是從沒說過這些的。


    想了想,甘甜就笑了:“你怎麽和祝八百學的這樣壞了,動不動說嫁啊娶啊的,好無趣啊!”


    這樣說著,甘甜笑的越發厲害了,笑過後站起身來,旁邊的婢女捧水給她漱口,又有麵盆、巾子洗臉擦手。完畢之後,甘甜領著嬴九歌出去,要帶他劃船遊覽雲夢澤。不知道怎麽的又想起了嬴九歌之前說的話,便道:“其實…”


    嬴九歌看向她。


    甘甜笑起來露出小小深深的一對梨渦,眨眨眼睛就讓嬴九歌有些心不在焉起來。隻聽她道:“其實也不用養的起我的,要是我喜歡,我可以少吃一點嘛!”


    嬴九歌一開始是心不在焉的,沒明白甘甜什麽意思,下意識追問:“那是吃多少?”


    甘甜用指頭尖掐出一點點比劃:“就這麽一點點,我吃一點點就夠了!”


    有情飲水飽,從這個角度來說甘甜是理想派的。至於說柴米油鹽這些東西,甘甜上輩子十幾歲,整天讀書,家裏條件也還算不錯,她還體會不到這上麵的功夫。至於這輩子,這些就離她更遠了。


    甘甜沒有把這當成是理所應當,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幸運。


    但既然已經收獲了幸運,那也沒什麽可矯情的,收下之後好好珍惜就是了。


    所以在這上麵她是十分理想主義,從沒雜念,物質更是不參雜的。


    嬴九歌說不出來那一刻心中感受,就像是一簇絨毛輕輕劃過心髒,又輕又軟又酸——最終許多滋味都化作了耳邊擂鼓一樣的心跳。


    他好像能聽到血脈裏奔湧過的血液衝刷過經絡的聲音。


    嬴九歌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隻是甘甜還懵懵懂懂。什麽都沒有察覺,將自己那隻小小的、可以放在掌心的蘆葦小船拿出來,放入水中。


    就是祝八百幾年前送的那隻,落水之後就漸漸變大,最終成為可以載人的樣子。


    甘甜從小白手中接過漁具,又拿了食盒和一些平常不會準備的炊具,叮囑小白:“晚飯不用備了,我與師兄在外湖吃漁家飯!”


    小白笑著應了…雖然她覺得甘甜要吃‘漁家飯’就是胡鬧、貪新鮮,但既然甘甜想要這樣,那就由她去了。


    所謂‘漁家飯’就是一些漁家趕不及回家,或者幹脆就是住在船上的,隻能在船上吃飯,借著僅有的東西準備飯食,這種因陋就簡時間久了也成了特色,稱之為‘漁家飯’。


    船輕輕蕩開,甘甜對雲夢澤真的太熟了,說不定比在這裏打漁幾十年的漁夫還熟!雲夢澤這麽大,普通漁民也不敢探索太深,就是在一些固定地方打漁而已!甘甜就不一樣了,從一開始她就有雲夢澤的湖澤圖,對這裏的水域了然於心。


    她也不怕出事,小的時候到處亂轉是家常便飯,也長大了一些才少了。


    半天功夫肯定是逛不完雲夢澤的,所以甘甜隻帶嬴九歌去了自己最喜歡的一片水域,帶他穿過一層煙雨霧蒙蒙。


    這一片水域即使是白天也是水汽朦朧的,真是飄渺如同夢想中的仙境…講真話,現在甘甜也是能見到真·仙境的人了,用她的眼光來看,真仙境倒不如這個更符合她過去對仙境的想象。


    甘甜想要嚇一嚇嬴九歌,隻說自己去艙中拿東西,其實是跑到船尾去,跳到水中了。


    輕薄但又能見度極低的水霧遮擋住視線,想要找人可不容易…但甘甜恐怕忘了,他們都是修仙者,有的是仙家的法子…事實上嬴九歌等不到甘甜的時候立刻反應過來,甘甜入水了。


    嬴九歌一手伸入水中:“你在水底做什麽?”


    甘甜失望地出水,上半身趴到了甲板上,下半身還留在水中。頭發濕嗒嗒地粘在臉上,垂了垂額頭垂下的一縷濕發,鼓了鼓臉頰:“師兄…很厲害啊…”


    其實是她犯傻了,忘記了他們是修仙者。


    忽然,‘撲通’一入水聲響起,接下來又是嘩啦嘩啦的聲響。


    能見度低給甘甜造成了一些影響,但她和嬴九歌和普通人不一樣,憑感覺也能感覺到那是一個人…不遠處還有一艘小漁船。


    “大概是雲夢澤邊緣的漁家不小心深入了。”甘甜在嬴九歌耳邊道,然後就離開甲板,向聲源處遊去。


    果然是個漁夫,甘甜將人救起,送他回了他自己的船。


    漁夫原本就會水,隻不過失足落水,這塊兒能見度又低,驚慌之下這才嗆水的。這會兒人也清醒,並不需要甘甜的搶救。


    他在甲板上這才看清了是個極美麗的少女,明眸皓齒、穠麗瀲灩——之前他隱隱約約看到近處有船,船上似乎有人。真正嚇到他的是船邊的甘甜,甘甜人在水中,又靠在船上,很像傳說中水裏的一種美貌女妖。


    迷惑湖澤深處迷路的人,然後吃掉它們。


    他本來就在這片濃霧籠罩的水域迷路了,見到這一幕自然心裏害怕!


    現在看清人了,這才知道自己弄錯了,哪裏是什麽女妖,分明是小仙子…這個地點,甘甜又有不同凡人的‘氣質’(這一點甘甜自己是沒有感覺的),自然隻能是仙子了!


    因為這個世界是有神仙的,所以普通人遇到這種情況就想到神仙也不算‘開腦洞’,隻能說是很正常的想法。


    漁夫在甲板上拜了又拜:“多謝仙子、多謝仙子!”


    甘甜見他的樣子就知道是在這片水域迷路了,也是的,這片水域迷霧這麽大,一不小心就迷路了,漁夫也不會主動來這裏。便順勢問他原本在哪一片打漁,聽完之後想了想道:“倒也順路,你隨我們的船來吧!”


    漁夫喜之不盡,連忙蕩槳跟上。


    甘甜回到自己的小船上,給嬴九歌解釋情況,最後道:“其實我也說不好去哪片湖澤看晚霞,不過那片也很好,幹脆就去那片好了。”


    主要是這片迷霧在,這個漁夫憑自己太難出去了,甘甜索性好人做到底。


    嬴九歌不知想到什麽,若有所思道:“我原覺得你合適去昆侖,現在看來做天仙地仙也不壞。”


    天仙地仙要處理的事瑣碎很多,有的時候還挺耽誤修行的…特別是早期,憑是多好,也隻能從底層小仙做起,就更瑣碎了!所以嬴九歌覺得甘甜不合適,還不如去昆侖蓬萊搞研究。但現在看看,忽然又覺得她其實挺合適的。


    甘甜剛剛幫助那漁夫時並不出於施恩的心態,隻是看到有人需要幫助,自然就去幫了。


    天知道多少天仙地仙在護佑凡人的事情上,最基礎的一些事都做不來…不是不會做,就是心態擺不正。很多人覺得有能力就可以了,心態擺不正不耽誤正事。實際則不然,心態不對的情況下,即使是力所能及的事也會在細處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用心不用心,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呢!


    送漁夫出了迷霧,來到熟悉的水域,甘甜在對方要感謝她之前趕緊離開了——她是知道普通人的習慣的,對於仙人本來就尊敬,若是再受幫助,更是殷勤…受這種殷勤有的時候還怪不好意思的。


    嬴九歌以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甘甜…有的時候他真不知道甘甜是如何想的,比如此時又是為了什麽才這樣避之不及?仙人護佑了凡人,收些感激供奉也是常事,怎的如此反應?


    嬴九歌顯然沒有注意到,天底下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甘甜這也算不得多奇怪。但他偏偏因為這個在意的不得了


    打斷他思考的是甘甜的呼聲:“師兄!我們在這裏下籠,晚上就有魚吃了!到時候一邊看晚霞,一邊吃湖魚!你不知道,雲夢澤有所謂的‘湖三鮮’呢…”


    第111章


    對於甘甜來說,和朋友去玩其實隻是少數,她大多數時候依舊是整天和仙府課業相關。非要說和在清虛天時有什麽不同,也就是時間更自由一些,可以自行安排…另外,就算是再愛學習,也沒有仙府時那樣的強度,時不時還是有放鬆的。


    所以在招待過嬴九歌之後,她的日常又‘樸實無華’了起來,每日不是修行,就是和父親母親一起。


    神仙不知歲月,一不小心就到了重返清虛天的時候了。


    甘甜這都第四回去清虛天了,自然駕輕就熟,甚至不要甘澄和媯太陰送她去,也沒用自己的藍天白雲帆大船,而是自己乘了一艘小些船就去了。來到渡口時靜悄悄的,不像往年一樣陣仗那樣大!


    她這邊陣仗不大,倒是有人陣仗大,她還在船上時就見港口一陣擁擠喧鬧,然後就有飛龍拉車而至——這個時候渡口多的是修仙者,對於此時羈留在渡口的凡人來說應該已經習慣修仙者的神奇了,但看到這一幕還是很多人屏氣凝神,甚至拜到在地。


    說是見到神仙了…這話怎麽說呢,嚴格意義上,在場多的是他們定義中的神仙。


    隻能說有的時候還真是‘人靠衣裝’,外在配置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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