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她人在太子殿下的背上,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她有點不對勁。


    她感覺出來了。


    這點不對勁沒有出處,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怪異。但這也有可能因為她從來沒被人這樣背著走路過,所以無所適從,所以心慌,意亂。


    蕭知珩何其敏銳,自然是感覺得到她的僵硬,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麽,靜靜地走著。


    葉葶覺得太安靜了,就主動開口說了話,道:“殿下今日不是要進宮,怎麽沒去?”


    蕭知珩:“太冷,突然不想去了。”


    這話別人說就很離譜,但如果是太子殿下說的,那好像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葉葶聽他說冷,就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那殿下還出來散步……”


    蕭知珩被揭穿也不覺得尷尬,從善如流地把話接了下去,道:“孤要是不散步,你還要摔幾趟,現在躺在那裏挨凍。你說是不是很巧?”


    葉葶被噎住,然後就沒話說了。


    兩人往暖閣那邊走,半路上碰到了兩個提著綢布和燈籠的丫鬟,兩個丫鬟乍然撞見兩位雪中散步的主子,驚了一跳,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本她們是詫異慌張,然而太子殿下麵上神情淡然,像是沒有看到她們人一樣,依舊背著良媛走。


    那倆丫鬟遠遠地躬身行了禮,然後就各自笑著,轉個身就飛快地跑開了!


    葉葶則是好不容易撞見能扶自己的幫手,心頭剛喜,但她連話都來不及喊人就不見了!她看著飛快跑遠的兩人,驚道:“你們……”


    現在你們都是這麽當差的嗎?葉葶簡直目瞪口呆,重新把腦袋縮了回去。


    見活兒就跑路可還行,扣工資!


    走到梅樹林,有些梅花樹的枝丫上綁了紅綢帶,迎風而動,有些晃眼。蕭知珩問了一句,“這都是些什麽?”


    葉葶沒有了心情,“梅花樹。”


    蕭知珩:“嗯?”


    葉葶感覺到他語氣有些不對,就回了神,她順著視線望過去,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麽。


    她看向梅花樹枝頭上綁著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紅布,一時間有點不好意思,呐呐地解釋道:“這不很快就到除夕了嗎?林總管說循舊例宮裏都要除舊好生布置一番的,太子府也要如此,隻是往年殿下深冬這個時節都在病著,閉門不出地養病,太子府裏從來沒有怎麽張羅過,好生冷清。林總管讓我來管,說是弄得熱鬧一點,今年好讓殿下高興一些。”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有點底氣不足。


    同時她也覺得林總管交代這個事多半是在忽悠她,殿下這哪像是喜歡熱鬧的人?


    蕭知珩慢慢地走著,腳踩雪地裏發出細微的響聲,聲音有些輕柔,“嗯。還有呢?”


    葉葶聽他問,就繼續說了下去,“這院子種的是白梅花,深冬裏花開了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不太喜慶。正好庫房清出來一堆放壞了的布,我就讓人剪出來好的係上去了,全扔了很可惜。這幾日府裏因為九皇子的事所有人都在嚴陣待命,前堂後院的人都在忙,不好弄這些。眼下這院子光禿禿的是不好看,但等全都係上去,就好看了……”


    蕭知珩聞言便輕聲笑了。


    說得正投入的葉葶聽到他笑了,立刻就收了話,有點遲疑地問:“殿下覺得不好嗎?”


    蕭知珩低低地笑,道:“孤從不知你竟如此的持家有道。想讓孤高興,還想替孤省錢嗎?”


    【錢不夠麽】


    【明日再讓林德給她開西院的庫房?】


    葉葶怔了怔,聽到太子殿下打算一擲千金的心聲,有點驚著了。她結巴地說道:“沒,沒有。”


    “沒有什麽?”


    葉葶有點語無倫次,道:“我就是看東西扔了可惜,錢夠的,夠的。殿下沒覺得不好就行,鋪張浪費,不值當的。”


    主要是她搞不動,頭真的要禿了。


    蕭知珩沒說話。


    葉葶以為太子殿下真的在想開庫房的事,就急忙轉移話題,道:“殿下不覺得這樣就很好了嗎?省人省力,不鋪張,還能祈個好意頭。”


    蕭知珩抬眼看綁在樹椏上的綢布,紅豔豔的帶子迎著凜冽的寒風而動,仿佛是有一絲生命力,融入了白茫茫的雪裏,有點突兀,卻又理所當然。


    他眸底漾著一抹微光,一步步走著,聲音放得很柔和,問她:“什麽好意頭?”


    葉葶其實早就想好了說辭,正要隨口胡謅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她停頓住了。


    她也抬眼看前麵的路,耳邊是他踩著細雪的腳步聲,浮動的心境愀然就靜了下來。


    她忽然不想胡謅八扯,想認真地對太子殿下說個真心實意的好意頭。


    葉葶想了想,輕聲說:“是為殿下祈福。祈殿下福壽安康,朝朝皆勝意。”


    “願殿下走過風雪塵路,平平安安地走下去。順遂如意,長命百歲。”


    活得長長久久的。


    蕭知珩腳步一頓,冷風拂麵過,眸子裏的微光微微動了一下。


    他的呼吸有些深,胸腔裏似有一股淩厲的暗湧在翻動著,一路逼到喉嚨處,讓他的聲音變得有些破碎。


    蕭知珩靜了片刻,冷靜了下來,他問她:“你做這些,就是為對孤說這些?”


    葉葶說那幾句走了心的話很不容易,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點了頭。


    蕭知珩話裏帶著一絲笑意,“孤很高興。”


    說那麽多,做那麽多。


    可不就是要你高興嗎?


    這下葉葶的神經終於不再繃得那麽緊了,動作很輕地貼在他後背上,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


    兩人在雪地裏慢慢地走著。


    周圍安靜無聲,眼前就是暖閣了,兩人都不說話,這凜冽的雪天好像也變得沒那麽寒冷刺骨了。


    快走出梅樹林的時候,葉葶忽然就聽到一道似乎是感慨又略帶遲疑的心聲。


    【如果不能長命百歲呢?】


    葉葶愣了下,抓著他肩膀上衣袍的手動了一下,然而她看不到蕭知珩此刻臉上的表情。


    她心裏有點擔心,殿下你在想什麽不著邊際的東西,你怎麽就不能長命百歲了呢?


    葉葶還沒說話,緊接著又聽到他心裏的聲音——


    【也不必一定要百歲。】


    【白頭就夠了。】


    葉葶聽到這句,心裏就有點柔軟。


    她在心裏認同地附和。


    “殿……”葉葶剛要開口說話,下一刻卻先聽到了他心裏細微的心聲。


    【所以這樣的話,得到了祈願,淋一場雪】


    【是不是也算白頭到老了?】


    算白頭到老了嗎?


    葉葶徹底愣了,一開始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但確實是沒有,她並沒有聽錯。


    葉葶頂著滿頭的白雪,臉上的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隨後,她的手指有點不知所措地蜷縮了起來。


    雪下得漸漸大了,一片片砸落在她的頭上,震蕩到了心裏,連著心髒都跳有點快。


    第52章 孤下手沒輕重   啊真好看


    他們回到東暖閣, 葉葶整個人都有點恍惚,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屋的。


    腦子裏全都是蕭知珩心想的話,思緒亂成一團, 讓她什麽都思考不了了。


    蕭知珩則依舊是清冷淡雅的模樣, 與平時並沒有什麽兩樣,像個沒事人。不過他看她一直走神, 便開口問了, “怎麽了?”


    葉葶聞言看向他,遲緩地搖了搖頭,就近扶著椅子坐了下來,道:“沒有。”


    隨後她便動手去拍身上的雪,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坐在狐毛墊子上, 抖落的雪沾上去, 一化水這毛毯子就得濕透了。


    她想到這個的時候,立刻就起身了, 但受傷的腳一動就痛得要命, 她齜牙咧嘴地喊了聲痛,就重重地坐回去!


    蕭知珩就看笑了,道:“怎麽吹個風, 也能把人吹傻麽。”


    葉葶也覺得現在自己是差不多吹傻了。她逼著自己讓混亂的心虛平複下來, 盡量用平常一樣的語氣,僵硬地說, “殿下身上也沾了雪,把外衣換了吧。”


    蕭知珩應了一聲,隨後就叫了人來,他便把外袍換了,命人燒了兩籠炭盆, 順便打了一桶水上來。


    葉葶就自己坐在椅子上幹巴巴地看著。


    弄好了這些東西後,蕭知珩又吩咐了一件事,“取幾瓶跌止血止痛的藥膏來。”


    侍女就去找了,沒多久,就端上來了大小不一的好幾個瓷瓶。


    蕭知珩半蹲下來,慢慢地伸手,這時葉葶反應再慢也知道他要做什麽了,忙推拒道,“不用麻煩殿下了,我自己可以,我自己來……”


    蕭知珩沒理會她,伸手撩起了她的裙子,露出了膝蓋。


    葉葶膝蓋那個被磕到的地方青紫了一片,甚至破了皮,還流了血,看上去有點慘。


    本來她剛剛人在外麵凍著沒感覺,現在自己把傷口看清楚了,好像才感覺到痛。


    但是比起痛,她現在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被他這樣看著,她感覺自己渾身都繃緊了,心裏居然還有點詭異的緊張。


    她真的不太正常。


    葉葶擠出無所畏懼的笑容,說,“殿下別看了,這種事我熟練,讓我自己來吧。”


    蕭知珩抬起眼看她,“怎麽個熟練法?”


    葉葶就說:“殿下忘了上次冬狩了嗎?您的手是我來弄的,一回生二回熟了哈哈哈。”


    說著,她就伸手去拿了藥瓶,蕭知珩也沒有阻止,他慢慢地起了身,就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本來葉葶還以為他沒什麽興致,下一刻就是要走的,但是沒想到他就真的坐在旁邊的椅子,就看著她‘熟練’地搗鼓。


    這就讓人很有壓力了。


    話都已經說了,葉葶也不能再說什麽,趕太子殿下走人這種事,更是想都不要想。沒辦法,她隻好硬著頭皮自己給自己擦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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