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個小宮女走了過來,小聲勸道:“良媛先歇息吧,殿下今夜怕是要很晚才回來。”


    “不用,”葉葶搖頭拒絕,又給自己灌了一杯茶,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小宮女回道:“醜時了。”


    葉葶微微蹙眉,有點像抱怨似的,嘀咕了一句,“那麽晚。要把我們殿下熬到天亮嗎?”


    小宮女沒聽清,便湊上去問,“良媛說什麽?”


    葉葶歎道:“沒什麽。”


    小宮女勸了也勸不動,她見葉葶坐在長椅上喝茶醒神,是不打算回榻上歇息了,她就轉身去取了一件披風過來。


    葉葶這一等,就等了快兩個時辰。一開始她等得心焦,擔心會有什麽事,但後來她又想了想,宣帝人前如此偏愛太子,總不能突然重罰一身病氣的太子,她的心便漸漸地放鬆了下來。


    葉葶把一壺茶都喝完了,沒見人回來,就又自己動手煮了一壺。


    本來茶能醒神,葉葶想著自己這麽等,肯定是能清醒地等人回來的。但她不知道這屋子裏點了安神香,結果她煮著茶,人就越來越困。


    葉葶一下一下點著頭,她的手快撐不住,頭要往下砸的時候,被人拉住了。


    她驚了下,杯盞裏的茶灑了一桌,睡意瞬間就散了大半,一抬頭,她就看到了立在燈下的蕭知珩。


    雪夜風冷,他身上帶著一抹在外歸來時未曾褪去的寒氣。


    蕭知珩將倒下的茶杯扶起,把案幾撤開,緩聲道,“不是讓你先睡,在這裏做什麽?”


    葉葶麵上還有點惺忪,呐呐地回道:“等殿下回來。”


    蕭知珩就輕輕地笑了,道:“等什麽,孤還能跑了?”


    葉葶被拉起身。


    她被他拉著走,握著他冰涼的手,她聲音小小地嘟囔道:“那說不定啊。”


    蕭知珩偏頭,“什麽?”


    葉葶立刻道:“什麽都沒有。”


    蕭知珩淡淡道:“孤聽見了。”


    葉葶啞然。


    蕭知珩似乎隱隱有些來勁了,笑著問道:“真的在擔心孤跑了?”


    葉葶有點撐不住,隨口扯了一個理由,道:“沒有。殿下今夜喝了好些酒,我擔心殿下不舒服……”


    說著,她一對上他含笑的眼睛,那些亂扯的借口就說不下去了。


    兩人都安靜了下來。


    沉默的氛圍變得有些奇怪。


    最後是心事滿溢的葉葶沒忍住,終於還是開口問了最關心的事情,道:“陛下與殿下談到深夜,還是想要給殿下賜婚嗎?”


    蕭知珩:“嗯。”


    葉葶一愣,但她還沒說話,蕭知珩就語氣淡淡地補了一句,道:“沒談好,陛下氣著了,便將孤趕回來了。”


    “沒談好?”


    “孤抵死不從,談什麽?”


    第62章 我癡心妄想   我攤牌,敗給你了殿下……


    他一開始就是抱著把事情搞砸的念頭去的, 那肯定是不可能談妥。


    蕭知珩看葉葶稍稍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笑著說道:“你擔心什麽?”


    擔心什麽?


    那可就太多了。


    葉葶什麽話都沒說,但蕭知珩似乎已經是看出來了。他眼睛彎彎, 眸底若有微光, 每次他這樣溫柔地看人的時候,會讓人生出一種做什麽都會被他縱容的感覺。


    葉葶從前覺得悚然。


    但現在她可能是因為心境不一樣了, 看同一個人, 看同一件事,感受就完全不一樣了。就比如現在,她看著他,非但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反而是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


    這真的是……


    葉葶暗自呼吸了一口空氣, 試著平複自己的情緒, 她順從本心地回答了他的話,“我擔心殿下要去做您不願意去做的事情。殿下不舒服, 不開心, 我也擔心。”


    不管從前,還是現在。


    她希望他好,什麽都好。


    這是真心話。


    以前她說這種奉承的好話多多少少有表演造作的成分, 但現在她是發自內心, 完完全全是真心的。


    蕭知珩聽她說完,靜默了片刻。


    他衣袖下的手指動了動, 心裏那一股死寂無聲的情緒再次被翻了上來,沉重又陰暗,讓他有種想做點什麽衝動。


    蕭知珩還是動了。


    他伸手把葉葶身上沾了茶水的披風拿開,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瞎操心。別什麽都跟林德那老東西學。”


    葉葶身上一輕,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他走向裏閣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太子殿下是有點高興了,但不想讓人看出來。


    葉葶抿著笑,就跟著走進去了。


    …


    長樂宮是夜深人靜了下來,但宮裏的其他人就沒那麽平靜了。


    宣帝召太子夜談並沒有避諱著其他人,所以關注此事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三皇子在府裏,也是一夜未睡。


    見手下回來了,他便直接問道:“打聽到父皇跟太子說了什麽嗎?”


    手下艱難回道:“屬下無能。陛下跟太子在清心殿說話,我們的人無法靠近,屬下等也無法得知。”


    “一句話都沒有打聽到?”


    “是。”


    “廢物!”三皇子十分暴躁,氣道:“連這點差事都辦不好,本王花那麽多錢養你們這群人有何用?總是這樣,就是因為這樣,辦什麽事都不順利,所以本王才會一直動不了太子,一直被他踩在腳底下!”


    那個手下無法反駁,隻能低著頭,忍受著主子的痛罵。


    “東宮式微,從前的太子什麽都不是。可現在他這個病秧子忽然好轉了,被父皇看重,拉攏勢力,馬上就要重新入朝了,以後還有本王的立足之地嗎?”三皇子越說越氣怒,揮手掃落了桌上的東西。


    嚇得屋裏的人都不敢說話。


    而這時,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處的人慢慢地走了出來,躬身寬慰道:“殿下息怒。陛下旨意還沒下,太子在朝中人脈寥寥無幾,不比四皇子,也不如殿下,您不必著急。”


    說話這人是三皇子最近得力的幕僚,因為本事過人,替主子連辦成了好幾件差事,這才得到重用。此人年歲不高,身形卻已經佝僂去老叟,此時近身跟著主子,倒更像是一個奴仆隨從。


    三皇子麵色陰沉,冷笑道:“嗬,你不用拿這種沒用的話來安慰本王。等太子拉攏上更多的人,一切就變了。本王什麽都不是。”


    幕僚:“殿下言重,您背後支持的人不少,現在的太子是不及您的。”


    事實上確實如此。蕭知炎心裏也清楚,如今站在他背後的人依舊不少,他跟蕭知珂明裏暗裏鬥了那麽多年,苦心經營這一切,自然還能撐一些時候。


    但他如今毀了一條腿,這對他而言無疑是最沉重的打擊,這就相當於他手裏的一切毀了大半,誰會一如既往地去支持一個不良於行的皇子?


    他已經快到絕境了,若是太子在這個時候出頭,那他還有什麽機會?


    這個道理他懂,別人也會懂。


    三皇子眼裏有恨,看向那個幕僚,聲音有點神經質地說道:“都說他活不久,活不久,為什麽現在又好起來了?上次你說的那個老馬夫有用,怎麽不直接把太子毒死?一了百了。”


    幕僚垂著眼,躬著身,平靜地說道:“殿下息怒。當時意外太多,實在是不好掌控。”


    三皇子咬牙,道:“意外,又是意外。蕭知珩每一次都那麽命大。”


    那幕僚默了。


    隨後他便惋惜地歎道:“唉,殿下智勇雙全,本是一代武帝之相,可惜天不遂人意,總是差一些運氣。”


    話說三分,蛇打七寸,這話無疑是戳痛了三皇子心中最痛之處。如今所有人都好好的,唯有他,雄鷹折翅,虎落平陽。


    每次隻要一想到這裏,他就無法平靜,心頭恨得想殺人。


    幕僚看神情陰暗的三皇子,便低聲道:“殿下如今身在困境,已無後路。要麽困死其中,渾噩度日,要麽就是放手一搏,掙出一條生路。”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聽懂這話的意思,眼神似乎有些猶豫。


    那幕僚便將聲音壓得更低,道:“陛下已經老了,今日不知明日事,四皇子強勢,東宮複起,殿下如今寸步難行,可要多為自己考慮啊。”


    “如今的太子不足為懼,殿下一旦事成,什麽人不能處決?要誰生要誰死,不就是一句話的事麽。”


    三皇子沒說話。


    然而此時他眼底暗藏的野心已經如火那般熊熊燒起,再說話時,他的聲音微微發緊,道:“你說得對,本王再退就什麽都沒有了,絕不能就此作罷。”


    “北漠人搖擺不定,可作暗刀,殿下不如趁此機會收為己用。”


    “可北漠公主看中的是太子,要是使臣已經向父皇提了要求……”


    幕僚出言打斷,緩聲道:“可太子無心,此事就不那麽好辦了。既如此,殿下不就可以順水推舟,把這事攪了嗎?”


    三皇子想了想,冷笑道:“對。不論如何,都不能白白便宜了太子。”


    …


    然後此時不能占便宜的太子殿下,正在榻上睡得正好,大有一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淡漠無謂,像是什麽事都跟他沒有關係。


    葉葶本來是擔心的,但看他這個樣子,又覺得自己可能是瞎操心了。宣帝還沒下旨,眼下什麽事都沒有。


    她這麽想著,心裏繃著的弦就一點點地鬆了下來。


    長樂宮的陳設如舊,這裏是太子小時候住的寢殿,平時除了灑掃擦地的宮女太監,幾乎是無人踏足,太子念舊,不輕易換人,所以現在長樂宮的一切還原封不動地保留著。


    第一次來的時候,葉葶就說過,這宮裏的床榻比太子府的至少要小一半。所以她現在躺上去,想隔開一點矜持的距離都有點難。


    不過她矜持也就是那麽一下而已,其實壓根也沒多想往牆上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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