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動了動嘴唇,重重地呼吸著,額上全是汗。


    蕭知珩低眉順目,溫聲問道:“父皇可是想問,那一群亂臣賊子如何處置了?”


    叛亂的逆賊處理起來並不麻煩,唯一不好下手的,是蕭知炎本人。


    宣帝一聽到這個,果然氣息就更亂了,心中怒火未消,額上都冒出了青筋。


    蕭知珩恭敬地回道:“兒臣不敢僭越,等您定奪。”


    宣帝胸口起伏得厲害,平素裏的寬容仁慈不複存在,眼裏全是殺意,他咬牙擠出了一個字,“……殺。”


    話音剛落,憤恨又痛苦的宣帝下了旨意後,就像是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心力交瘁,精神終於是撐不住了。


    禦醫見狀,急忙上前施針。


    蕭知珩看著手忙腳亂的太醫,又看了一眼僵硬氣短、麵上黑幹黃瘦的宣帝,明明都說不出話了,卻還是記著自己的生殺允奪大權。


    蕭知珩眼裏藏著一抹淡淡的嘲諷,覺得無趣極了,便慢慢地退了下去。


    蕭知珩出了清心殿,走在路上,隨從便在他身側,低聲說話。


    “殿下,此行中兩位死於逆黨刀下老大人屍身已斂,小侯爺將老大人送回了各自府邸。”


    蕭知珩挑眼,望著前方的路,他的麵色微清白,看上去帶著一絲疲憊虛弱。他的嗓音有點低,“嗯。辛苦了。”


    主仆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走了許久,最後還是蕭知珩開了口,問道:“還有呢?”


    隨從怔了下,他以為主子神傷,還要緩緩才能恢複,畢竟這兩位老大人都是難得對太子殿下有所照顧的老臣。


    但這些他也不能多嘴,隻好繼續說了正事,道:“還有亂黨已全部收押歸案,當中還有北漠人。”


    蕭知珩對此並不意外,北漠人趁亂混進來必然是和麗妃有關,此人本就不是什麽安分守己的善類,早有異心。


    北漠國向來沒有臣服之心,送個貌美的公主過來,無非是想打探虛實,最好是能攪亂大周朝綱,趁虛而入。


    本來美人可以走禍國妖姬的路子,但宣帝年事已高,後宮充盈,朝中有皇子成年,蛇蠍美人能做的事情很少。


    而且,麗妃忍辱負重,跟著年老的皇帝,無子無傍,本就難堪。加上她被蓉貴妃所仇視,表麵上看是風光無限,實則她毫無退路可言。


    此女心懷目的,野心不小,跟蕭知炎暗中勾結,也就不奇怪了。


    “殿下,麗妃拒不認罪,直言是被逼迫陷害的,這些人怎麽處置?”


    蕭知珩聽隨從說著,麵上的表情很冷漠,道:“都殺了。”


    隨從點頭稱是。


    蕭知珩走了幾步,感覺到對方還有話要說,便問:“怎麽了?”


    隨從猶豫了兩下,便道:“三皇子狀若癲狂,知道您沒事,一直說想見您。殿下可是要去地牢看看?”


    蕭知珩定定地看隨從一眼,眼神冷冷淡淡的。下一刻,他就麵無表情地說道:“不見。讓他安心去死吧。”


    隨從瞬間不敢吱聲了。


    蕭知珩一步步往宮外走,這幾日他走過的全都是死人堆出來的路,腳下沉重,這條路血腥而難行。


    夜深再度下起了雨,冷得刺骨。


    蕭知珩披著一身風霜冷雨回來,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他一進門,就徑直去了東暖閣。


    蕭知珩也沒想做什麽,就是想去看一眼。他算著時辰,原以為葉葶已經睡了。


    但是到了東暖閣,他才發現裏麵燈火通明。他腳步很輕,心裏有點觸動,歸家的燈火,不就是這樣的嗎?


    蕭知珩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屋裏留燈的人。他身上籠著一層陰冷的潮氣,還沒來得及說話,自己忽然就被抱住了。


    葉葶的聲音繃著,隻是說話時有點滯澀,“殿下怎麽才回來?”


    “興師問罪呢,”蕭知珩故作輕鬆地逗她,但感覺到她身上繃得很緊,就沒再繼續逗了。他笑了一下,低聲道:“有點麻煩。回來晚了。”


    葉葶信了他的話才有鬼了。


    那叫有點麻煩嗎?差點人都回不來了。


    兩人不說話,屋裏安靜無聲。


    半晌,蕭知珩緩緩地呼吸著,聲音低低,對她說,“孤身上髒得很。”


    葉葶還是沒鬆手,“沒有。一點都不髒。”


    蕭知珩一愣,然後輕笑著問道:“不打算鬆手了?”


    葉葶沒說話。


    而他就當她是默認了,自顧自地說了,“那好。”


    其實葉葶本來就是打算鬆手了的,隻不過是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蕭知珩就先行動了。他拉著她的手,直接拉著她往榻上那邊走。


    這架勢,讓葉葶有一點點不知所措。


    “殿,殿下……”說話時,她整個人跌回柔軟的被褥上。


    她想說話,但是接著唇上一涼,一股清寒的氣息瞬間將她整個人包圍住。


    然後,然後她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燭火搖曳,葉葶的氣息有點亂了,她雲裏雲霧,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該往哪放了。


    “不是不鬆手,”蕭知珩輕抵著她的額頭,輕柔的氣音裏隱著一絲笑,低聲問:“手呢?”


    第80章 這朵嬌花我養的   養花日常。


    葉葶耳尖微微有點泛紅, 他說得是輕飄飄的,但這話聽起來就莫名地讓人想入非非。


    蕭知珩看她這個樣子,就沒有繼續了, 慢慢撐起了身子, 打算離開。


    但是他沒能直接起身離開,因為葉葶拉住了他, 其實那力氣也沒多大, 可能掙一下就鬆開了。


    蕭知珩沒掙,垂眼看她像是有點負氣硬撐著的眼神,似乎是氣笑了,“還真的不鬆手了。想讓孤繼續嗎?”


    葉葶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沒含混過去, 道:“那, 那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都到這份上了。


    蕭知珩沉默了下來,輕聲問道:“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葉葶感覺有些緊張, “知道啊。”


    蕭知珩看了她兩眼, 然後傾身過去。他的手指撫了撫她的側頸,動作很輕柔,冰涼的手指觸碰到那一片肌膚, 輕而易舉地就掠起了一陣戰栗感。


    葉葶縮了一下脖子, 蕭知珩就看著她,問, “還要孤繼續嗎?”


    她隻覺得自己心跳如雷。


    太子殿下麵上一派從容溫柔,似乎是遊刃有餘的樣子,實際上他心裏想的事情,卻不是那麽一回事。


    【繼續下去,是不是該用點什麽東西?】


    …


    【大抵是要的。但孤好像還沒有交代林德那老東西去弄那些藥……】


    葉葶本來緊張得不行, 人都是暈暈乎乎的。然而她在下一刻,冷不防聽見他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且聽清了讓林總管搞藥這句,腦子瞬間就清醒了!


    她當場就差一個鯉魚打挺起來,痛心地質問,殿下你怎麽還惦記著那些不著調的東西?


    葉葶臉上的表情有點辛酸,艱難地說道:“不了。我……跟殿下開玩笑的。”


    蕭知珩看她,也沒說話。


    葉葶在心裏輕歎了一口氣,就反握了一下他的手,像是給他取暖那樣,繼續說了下去,“殿下今夜那麽晚從宮裏趕回來,外頭又下著雨,殿下身上都是冷的,身體怕是又要不好。”


    蕭知珩笑了一下,道:“現在才發現孤身上是又冷又髒的了?”


    葉葶想反駁,但是他緩緩地抽回自己的手,徑自起了身。


    接著,麵色微白的蕭知珩輕咳了兩下,他就開口管喚了人,“來人。”


    很快,聽到傳喚的春芽就進來了。


    大概春芽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半夜一聲不響地就回來了,麵上有些驚訝,但她也沒有多看,隻是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蕭知珩吩咐道:“讓人抬一桶熱水上來吧。放個疏筋化瘀的藥草包。”


    春芽飛快地看了一眼衣發有些淩亂的葉葶,又匆匆低下頭,道:“是。”


    說完後,她就急忙退下去了。


    春芽做事細心,熱水很快就弄來了,隻不過她不僅放了藥包,還很體貼地在浴桶上放了一捧嫣紅喜人的花瓣。


    蕭知珩目光涼涼地看著,倒也沒說什麽,隻是麵無表情地下水泡了。


    等蕭知珩把自己折騰完的時候,外頭的天灰蒙蒙的,都要快要亮了。


    葉葶也不管什麽天黑還是天亮了,公務是處理不完的,不可一下撲在上麵,熬盡心血。太子殿下身體虛弱,這幾日在宮裏宮外,應付那麽多人那麽多事,肯定是都沒合眼,必然是疲憊不堪。


    所以林總管來的時候,她就把人拉開了,悄悄問道:“是什麽公務?十分要緊嗎?”


    林總管斟酌地回道:“要緊倒不是十分要緊,隻是這宮裏頭的雜務……”


    葉葶隻聽到前麵一句,就直接道:“那就先放著,宮裏哪天沒事?既然不是大事,那就先放一邊。”


    其實林總管心裏也是有數的,如今局勢已定,一些奉承討好的臣子為了套近乎,估計是什麽皮毛蒜皮的事都要往太子這邊報,不累也能煩死人了。


    林總管點頭應下了。


    他看葉葶又在長廊上對著火爐扇風,不像是在煎藥,而是在燉什麽東西,他便問了一句,“良媛在燉什麽?”


    葉葶歎了一口氣,掀了蓋子往裏頭丟了三四片鹿茸,憂愁地說道:“殿下身子不好,氣血兩虛,又淋了雨,我就想著,先燉個大補湯。”


    林總管點了點頭,伸長了脖子往鍋裏看了一眼,似乎頗有經驗一般,深沉地說道:“殿下身子虛,是要大補。但良媛隻燉這些,奴才覺得差了一點意思。”


    葉葶很好學,當即虛心請教。


    林總管也是相當熱心,直接就包辦了。


    太子殿下人在東暖閣,不知外頭兩人的舉動。大概是經曆了一場腥風血雨的暗鬥,他身心疲憊到了極致,難得睡了很沉的一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炮灰擁有了讀心術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類似瓜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類似瓜子並收藏當炮灰擁有了讀心術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