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靜來下,向來高傲又目中無人的她,眼中透著一點悲傷和失望。


    趙峋靜靜的看著她,眸光愈發深遠難測。


    兩人僵持了片刻。


    “隻要你說沒有,朕就相信你。”趙峋先開了口。


    這本該令她欣喜的信任,可她此時卻拿不準,皇上這是試探她,還是真心這麽想。


    鄭貴妃直逼他的目光,盡量讓自己顯得神色坦蕩些:“妾身沒有。”


    趙峋順勢扶起了她,神色又恢複了慣常的溫和。


    “地上涼,起來罷。”


    鄭貴妃訝然,在涉及底線的事情上,皇上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怎麽這樣輕輕放下?


    弄不清楚緣故,她著實心中不安。


    “皇上,妾身不敢替吳貴人開脫,可是不是弄錯了?”鄭貴妃小心試探道:“她雖是跟妾身抱怨過,她因為熙貴儀失了充媛的位份,可她怎麽會做謀害人性命的事?”


    吳貴人已經不中用了,吳家怕是也要受到牽連。


    鄭家絕不能被牽扯進來。


    “朕也希望如此。”趙峋起身,意味深長的對鄭貴妃道:“你放心,朕必定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鄭貴妃左思右想,總覺得吳貴人做這樣的決定前,定會先找自己商量。可皇上既是開口來問,就一定有證據。


    吳貴人是她的表妹,吳貴人做了這樣的事,任誰都會覺得她也參與其中。


    見皇上有要走的意思,鄭貴妃忙抓住了他的衣袖,有些不安的道:“皇上,您是相信妾身的對罷?”


    趙峋沒有躲開,抬起眸子,緩緩的笑了笑。


    “當然,所以別讓朕失望。”


    說著,趙峋放開了她的手,起身離開。


    ***


    苗芳儀宮中的杏枝被羽林衛帶走,緊接著吳貴人從清儀宮被帶走。


    第二日在一眾宮妃去坤儀宮給張皇後請安時,張皇後宣布吳貴人涉及在熙貴儀落水那日行謀害之舉,如今正在進一步查證中。


    眾人聞言,皆是震驚不已。


    坐在張皇後下首的鄭貴妃,神色愈發高傲漠然,並沒有心虛或是慌張之色。


    “罷了,這些不堪的事本宮也不想再提。”事情還沒最終定論,張皇後擺了擺手,道:“說些高興的事,過兩日是鄭貴妃的生辰,本宮已命人在聽雲殿替妹妹慶祝。”


    吳貴人是鄭貴妃的妹妹,且誰都知道鄭貴妃於熙貴儀不和,還曾數次當麵刁難。


    說不準,這事情就是鄭貴妃指使的。


    偏生這時,皇後還故意提起壽宴的事,明麵上是表示大度公允,實則也要看鄭貴妃的好戲罷?


    衛容華便是在聽雲殿險些小產,之後便一路倒黴,直到失去了腹中皇嗣,不僅跌落雲端,自己連位份都沒保住。


    宮中常用來設宴的地方不少,偏偏選了這出就別有深意了。


    “妾身謝皇後娘娘好意。”鄭貴妃起身,淡淡的道。


    換了別人是謝恩,她隻說是好意,顯然對張皇後的安排不滿。


    張皇後在外人麵前素來是賢惠的,並不跟她計較,眸中的笑意還深了些。


    何修儀見鄭貴妃眼看也要倒黴,心中終於暢快了些。


    她得知這個消息後,心中愈發恨鄭貴妃和吳貴人。若不是皇上查清了此事,揪出吳貴人來,那麽她就要背上謀害熙貴儀的罪名。


    皇上是個賞罰分明的人,她已經寫了家書想辦法送給兄長何雲蔚。


    隻要兄長能好好替皇上立下功勞,她一定能很快恢複位份。


    “淑妃、賢妃,你們兩個負責操辦。”張皇後緩緩的掃了在座的宮妃們,終於有了一絲大局在握的感覺。


    淑妃先站起來,恭聲道:“妾身領命。”


    本該最先附和皇後的賢妃,今日卻走了神,一時間沒站起來。還是身邊的宮人提醒,她才回過神來,忙道:“妾身領命。”


    張皇後不滿的皺了皺眉。


    這幾日來賢妃不知怎麽了,總是神思恍惚,今日竟在眾人麵前走神。


    當眾人散了後,張皇後將她單獨留了下來。


    “你怎麽了?”看著賢妃隱隱發青的眼底,張皇後緩和了些語氣,道:“可是遇上了什麽事情?”


    賢妃向來沒得過寵愛,隻空有個位份,與她姑母劉太妃走一樣的路子。


    故此這宮中誰得寵、誰失寵都跟她關係不大。


    “娘娘,您說熙貴儀落水,是不是有什麽鬼怪作祟?”賢妃有些神神道道的,她壓低了聲音道:“是不是先帝的九皇子陰魂不散才……”


    她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竟是張皇後沒拿住手中的茶盞,摔到了地上。


    “胡說什麽!”張皇後臉色難看極了,冷冷的道:“熙貴儀落水是舒婕妤和吳貴人所害,與鬼怪有什麽相幹?”


    賢妃心中一驚,旋即她又忍不住道:“妾身聽說,熙貴儀夜夜噩夢,總是夢到有人要拉她下去——”


    吳貴人計謀的始末,張皇後知道得七七八八,立刻打斷她道:“吳貴人的計謀就是安排人潛伏在水底,要將她拖下去淹死!熙貴儀會夢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聽了張皇後的話,賢妃蒼白的臉色才好了些。


    “好好給鄭貴妃辦生辰宴,別總是疑神疑鬼的。”張皇後語氣中添了些訓斥之意,道:“皇上對鄭貴妃仍有情分在,萬不能就因此敷衍。”


    越是這時,越不能被挑剔出她的錯處。


    皇上似是並沒將此事牽連到鄭貴妃身上,向來是念及舊情。若她們在這時薄待鄭貴妃,隻會讓皇上更憐惜她。


    “是,妾身記下了。”賢妃起身應下。


    等她離開後,張皇後揉了揉額頭。


    “娘娘,溫昭媛還沒離開,說是想見您。”琥珀在一旁通傳道。


    聽到是她,張皇後神色舒展了些。


    比起擔不起事的賢妃,溫昭媛則是靠譜得多。


    “讓她進來罷。”


    ***


    凝汐閣。


    阿妧的身體已經恢複了不少,雖說趙峋並未限製她的行動,可既是不讓她去坤儀宮請安,倒也不好隨意出門。


    擔心阿妧自己無聊,蘇容華日日來陪著她解悶,教她讀書習字,阿妧進步很快。


    這日蘇容華來時,見阿妧正翻開書,盯著一頁出神。


    她悄悄的走了過去,發現阿妧看的正是一首詩。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阿妧沒留意到她來,輕聲讀了出來。


    聽到阿妧的聲音中有幾分悵然,蘇容華有些奇怪。


    “蘇容華安好。”一旁的朱蕊見了,忙給蘇容華行禮。


    阿妧回過神來,忙起身笑眯眯的道:“蘇姐姐來了。”


    蘇容華在阿妧對麵坐下,“方才聽你歎氣,可是有什麽事?”


    “原沒什麽事,讓姐姐擔心了。”阿妧搖了搖頭,將詩集遞給了她看:“讀到這句詩,讓我想到了衛容華。”


    衛容華住在朝露軒,果然她本人也應了這句詩。


    “阿妧,你和她不同。”蘇容華柔聲安慰道:“皇上寵愛你,賜你熙這個封號,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


    熙,有“光明”、“歡喜”的意思,皇上賜下的封號不多,阿妧這個封號是數得上的。


    阿妧含笑點點頭。


    雖是她一直在凝汐閣中,對外麵的事情亦是有所耳聞。


    皇上在處置吳貴人前先去了景和宮看鄭貴妃是不爭的事實,吳貴人是鄭貴妃的表妹,鄭貴妃竟沒受到絲毫牽連,照舊大辦生辰宴也是事實。


    這份情分任誰看來都不同。


    “姐姐,我知道。”阿妧因接連遭罪,整個人清減了許多,臉也瘦了一圈。她托著腮,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清亮澄澈,堅強的神色格外讓人心疼。


    蘇容華還想再安慰阿妧兩句,聽到外麵響起通傳,說是皇上來了。


    兩人忙起身接駕。


    見到蘇容華,趙峋並沒覺得意外,他早就聽說了她經常來陪阿妧。


    隻是才來,蘇容華就起身告退。


    “阿妧,別使性子。”她離開前,飛快的朝著阿妧眨了眨眼,低聲叮囑了一句。


    自從開始處置這件事後,趙峋就沒再來過後宮,隻住在福寧殿。


    今日特意來,大概是要正式告訴阿妧這件事。


    “皇上,您喝茶。”阿妧從朱蕊手中接過了茶盞,神色恭敬的奉給趙峋。


    趙峋挑了挑眉,接過後將茶放到了一旁的小幾上,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腕上戴了隻翡翠鐲子,純淨通透的翠綠映著她纖細的手腕,愈發襯的她膚色白皙。


    “生朕的氣了?”趙峋摩挲著她的手腕,將她拉入自己懷中。


    阿妧搖了搖頭,小聲道:“妾身沒有,皇上政務繁忙,一時沒能來看妾身也是有的。”


    如今後宮中的風向又有些變了,本來覺得熙貴儀壓了鄭貴妃一頭,一旦真的出了事,皇上還是更偏向鄭貴妃。


    大家又想起了當初的婉婕妤,她還懷著皇嗣不慎因此小產,皇上竟也沒追究鄭貴妃。


    “你落水一後,朕降了敬妃的位份,奪了她的封號,卻對鄭貴妃什麽都沒做,你覺得委屈麽?”趙峋抬起阿妧的下巴,強迫她望向自己。


    無論如何,哪怕鄭貴妃這次真的是很冤枉的,外人看來她也難逃幹係。


    縱然不是她所為,她的態度也給了下麵人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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