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妃犯了心疾一直在景和宮養病,賢妃也沒再出來,後宮中短暫的安靜下來。


    這日趙峋從福寧殿過來,他沒有讓人通傳,想悄悄看看阿妧都在做什麽。


    阿妧在他麵前早就恢複了常態,這些日子她能下床了,在他來時總是笑眯眯的迎上來,跟他說讀了什麽詩,還拉著他教她作畫。


    她越是表現得正常,趙峋就越覺得不同尋常。


    失去孩子的痛,不是短短一個月能走出來的。阿妧對腹中的孩子那樣珍視,隻怕他看到的都是假象。


    他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隔著簾子的縫隙看到阿妧坐在榻上,手上拿著一卷書。


    看起來阿妧倒沒說謊。


    隻是過了片刻,趙峋覺得不對,阿妧拿著書愣愣的出神,半晌都不翻一頁。


    他耐心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阿妧一動不動,像個木偶似的。


    趙峋心中一陣刺痛。


    這時朱蕊走到了阿妧身邊,地上了一塊帕子,輕聲勸道:“娘娘,您仔細總落淚傷了眼睛,您保重身子要緊。就算不為了您自己,皇上看您這樣,可是要傷心的。”


    “讓咱們宮中的人,不許再皇上麵前透露半分。”阿妧拿帕子捂住眼,過了片刻,方才輕輕歎道:“本宮失了孩子心痛不已,皇上的舐犢之情,隻怕心痛也不必本宮少。”


    她放下帕子,看了眼時辰鍾,吩咐道:“拿冷水帕子來,等會兒皇上要來了。”


    原來如此!


    趙峋心中震動,他沒有進去,等朱蕊扶著阿妧去床上靠著時,方才叫上青蘭,去了偏殿。


    “熙昭儀平時也是如此麽?”他緊蹙著眉,臉色很難看。


    青蘭跪在了地上。


    “皇上奴婢不敢隱瞞,娘娘在您來時,總是高高興興的,可背了您,總是暗中垂淚,還不讓奴婢們看。”青蘭低聲道:“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娘娘她太可憐了,娘娘的心結從未放下過。”


    “再這樣下去,怕是娘娘的身子就傷了。”


    趙峋讓她起來。


    等這次他再進去時,腳步刻意重了些。


    阿妧給朱蕊使了個眼色,朱蕊裝作手忙腳亂的樣子,正在藏帕子。


    “皇上,您忙完了?”阿妧笑盈盈的起身,迎上去要幫趙峋解了鬥篷。“這天愈發冷了,妾身也全都好了,您不必日日辛苦來琢玉宮。”


    她眼角的那點紅痕還未完全散去,是以她一直低著頭忙碌,不跟趙峋對視。


    看到阿妧的躲閃、朱蕊手中的帕子,趙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隻是他不願意惹阿妧傷心,便沒拆穿她。


    “果然好多了。”趙峋拉著阿妧打量了一番,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過兩日,朕要出宮一趟。”


    阿妧眼神暗了暗,很快又露出笑容道:“妾身才跟朱蕊她們做了桂花蜜,您帶上一小罐罷,喝了對胃好些。”


    她從來都是這樣乖巧懂事。


    “不必了。”趙峋淺笑著婉拒。


    阿妧眸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她回過神來笑道:“是妾身想差了,您是有正經事出去,並不是遊山玩水帶這些做什麽。”


    “你帶著就好。”趙峋挑了挑眉。


    阿妧愣了愣,似乎沒理解趙峋話裏的意思。


    “你陪朕一起出去,親自泡給朕喝。”趙峋溫聲道。


    趙峋要帶她出宮?


    “是要去行宮麽?妾身想跟寧姐姐和蘇姐姐住在一起……”阿妧以為是皇上帶著後宮一起出去,搶著安排。


    她和寧昭容的位份夠了,能單獨占一處,再加上蘇容華和大公主,剛好。


    趙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望著她,順勢將她拉入懷中,輕啄她的唇瓣。


    阿妧愕然的睜大眼睛,有些呆呆的。


    她這懵懂的神色更是惹他憐愛,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流連了片刻,才放過了她。


    “隻有你。”


    “這次朕隻帶著你一個人出宮。”


    第66章 出宮*上(二更合一)……


    雖說君無戲言, 可怎麽都覺得皇上隻帶她一人出宮不大可能。


    皇上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更在意後宮的平衡。這樣引得後宮醋海生波的事,他實在做不出來。


    就在阿妧半信半疑中, 三日後趙峋晚膳後來了琢玉宮, 告訴她準備好三五日要用到的衣物,後日帶她出宮。


    “皇上, 您不是哄妾身罷?”阿妧有些不敢置信,遲疑的問。


    趙峋挑了挑眉, 雲淡風輕道:“君無戲言, 朕何時騙過你?”


    “妾身自然高興您能偏心妾身。”阿妧纖細的手指搭在他玄色繡著金色暗紋的衣袖上, 她嬌聲道:“可您更是後宮姐妹信賴仰望的天子, 妾身怕這平衡因妾身而打亂。”


    趙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那雙漂亮的杏眸水汪汪的, 望著他有仰慕有歡喜,更有一絲不自信的遊移。


    “不妨事,朕已經安排好了。”趙峋將她垂落在耳畔的一縷青絲纏繞在手指上, 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露香味繚繞在他鼻翼,令人心神一蕩。“朕告知了皇後, 她會看著辦得。”


    這事瞞下不瞞上, 趙峋告訴了張皇後他要帶阿妧出宮, 說是讓她管好後宮。


    他話的意思很明確, 要讓張皇後瞞住阿妧不再宮中的事情。


    原本阿妧就在琢玉宮休養, 除了住在一處的蘇容華, 就是寧昭容隔三差五的常來, 別人來往得都少。


    張皇後瞞住這件事不難,隻是有些憋屈。


    阿妧聞言,覺得皇上待後宮著實有一套, 時時沒忘了製衡。


    前些日子降了貴妃的位份,張皇後心中正高興了,轉眼皇上就給她潑了冷水。這事更是個考驗,若張皇後辦不好,皇上便質疑她作為六宮之主的能力。


    做個賢良皇後,真真是不容易。


    或許,皇上帶她出宮,正好存了敲打皇後的意思?


    阿妧想到此處,笑靨如花的道:“即是如此,妾身放心了。”


    這些日子阿妧的身體已經好多了,趙峋特意問過劉太醫,阿妧可以重新侍寢。


    念在後日出門,趙峋怕她體力不支,今夜便放過了她。


    等到了行宮,有的是時候。


    ***


    當阿妧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是在平穩行駛的馬車上。


    “醒了?”趙峋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防止她從榻上摔下去。


    阿妧揉了揉眼,感覺自己是在夢中。


    “皇上,咱們這是在去哪兒?”她杏眸睜圓,水汪汪的眸子還有些茫然。


    她軟軟的嗓音聽在趙峋耳中跟撒嬌差不多,故此他格外耐心的道:“京郊行宮,還有一個時辰才能到,朕準你再賴會兒床。”


    阿妧這才想起,皇上說帶她出宮,卯時三刻就起來收拾,實在撐不住靠在大迎枕上睡著了。


    “妾身記得在琢玉宮睡了過去。”阿妧有些歉然的眨了眨眼,低聲道:“不知妾身是怎麽到馬車上的?”


    趙峋眉梢微挑,給她個自己猜的眼神。


    “是您?”阿妧恍然。


    “朕見有頭小豬睡得沉了,不忍心打擾,就把她抱上了馬車。”趙峋唇邊噙著一抹懶洋洋的笑容,整個人都顯得溫潤了許多。“還好,不算重,也沒累到朕。”


    阿妧雖是身子好了不少,還是容易累,趙峋沒舍得吵醒她。


    “妾身可比小豬重多了!”阿妧下意識的反駁,對上趙峋調侃的目光,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重點:“妾身才不是小豬。”


    趙峋微微一笑,那笑容一直深到眼底。


    他抬手,捏了一把她腰間的軟肉,引得阿妧在他懷中躲來躲去的求饒。


    “好歹養出了些肉,是比小豬重。”趙峋淡然淺笑。


    阿妧氣鼓鼓的抬起頭,哼了聲:“皇上欺負人。”


    “熙昭儀,講講道理。”趙峋點了點她的鼻尖兒,挑眉道:“你說不過朕,就說朕欺負你?”


    什麽話隻要他用那種沉穩低緩的嗓音說出來,就如同金科玉律般讓人信服。


    哪怕他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是是是,妾身是小豬。”阿妧自暴自棄的在他懷中翻了個身,把頭埋在他胸膛前,甕聲甕氣的道:“您富有天下,單養隻小豬做什麽用?”


    趙峋滿意的點點頭,將人從自己懷中挖出來,不許她不理人。“眼看就要過年了,朕養肥了,就吃掉它。”


    原本這是句調侃的話,可趙峋的尾音偏用了最曖昧的語氣,令人浮想聯翩。


    阿妧粉白的芙蓉麵慢慢染上了緋色,水汪汪的眸子閃過一抹嬌羞。


    “既是不睡了,起來喝點水吃些東西。”趙峋扶著她起來,撩開車簾的一角讓她往外看。“已經到了郊外。”


    一陣冷風吹進來,阿妧並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格外神清氣爽,精神也為之一振。


    她貪婪的看著外麵的景致。


    自從七歲入宮起,她就再沒有離開過。她在宮中的時間,比在外麵還長。


    “小心著涼,等到了行宮,想看多久就看多久。”趙峋很快放下了車簾,親自給阿妧端了溫水來。


    阿妧這才發現,寬大的馬車上隻有他們兩個人,連崔海青都沒在。


    她忙接過瓷杯,小聲道謝後輕輕啜著。


    趙峋又從角落中拿出了食盒,阿妧見狀忙起身要自己動手。


    “朕曾跟著瑞王兄去過邊關,一旦打起仗來,誰管你是皇子還是普通士兵?”趙峋沒讓阿妧插手,自己取出了食物。“能自己動手的,朕都會自己來。”


    阿妧望著趙峋,手下的動作不由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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