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可不覺得皇上是在安慰她——相反,若不是她在床上坐著,在天子不怒自威的壓迫下,她或許會腿軟也不一定!


    阿妧攥緊了被子,輕輕點了點頭。


    “從現在開始,你在宮中好好調理身子,真相查清前,就先不必出門了。”趙峋攏在寬大衣袖中的手指攥得關節發白,才強壓住情緒。


    沒有查清真相前,他不想對阿妧發火。


    說完,趙峋也沒在琢玉宮再停留,起駕回了福寧殿。


    皇上這是生氣了!


    跟在趙峋身邊的時日也不短,對於他的情緒,阿妧還是很了解的。


    她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青蘭,皇上曾經查過琢玉宮?”阿妧叫來了青蘭,不動聲色的問道。


    隻見青蘭點點頭,她似是怕阿妧多想,忙解釋道:“皇上那日來,見您供奉著送子娘娘,怕那香有問題,便讓奴婢換走了,給崔總管送了去。”


    “皇上似是對賢妃娘娘有疑慮,她送來的東西,凡是擺出來的皇上都讓奴婢換過。”


    阿妧愕然的睜大了眼睛,臉色驟然變得煞白。


    青蘭的話好似一記重錘,狠狠的砸了下來,她耳中嗡鳴,再也維持不住麵上的鎮定。


    不用再問了,那兩束絹花定然也是新的。


    阿妧絕望的想著,幾乎是她取走香灰後,皇上就命人換了香;絹花的花瓣也是,那些金粉有避子藥的,全都被換了!


    所以她不該被診出身體裏有任何避子藥的成分才是!


    阿妧徹底亂了心神。


    正當阿妧腦子嗡嗡作響時,福寧殿竟已經派了人來。來人將她殿中擺放的物件,全部都拿了出去。


    “娘娘,奴婢們奉皇上之命,特來清查。”來人是她眼生的,不卑不亢的道:“奴婢們就在側殿清查,不會驚動外人,讓娘娘名譽有損。”


    阿妧下意識的擠出一絲笑容,輕輕點頭。


    皇上已經足夠體貼,到了此時還顧及她的顏麵。


    如果她問心無愧的話,真是個打擊賢妃的好時機——


    可她真的心中有愧!


    幸而隗秋平給她製的丸藥已經全部吃完,並沒有留下痕跡,應該不會牽連他——但她看到朱蕊臉色蒼白的進來時,忽然想起上次收起來的香料,還在凝汐閣中藏著!


    阿妧苦笑一聲。


    這次她怕是躲不過去了。


    福寧殿。


    趙峋回去後,再沒心思批折子。


    他站在書案前,目光忽然落到一處,唇邊勾起嘲諷的弧度。


    臨走前他團成一團的紙,內侍們沒敢扔掉。趙峋展開後,那個他提筆寫下“昭”字墨跡已幹。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抬手將它撕了個粉碎。


    崔海青膽戰心驚的看著。


    “明日早朝前,朕要知道結果。”趙峋頭也不回,冷冷的道。


    崔海青忙恭聲應下,讓人去催。


    ***


    繡春閣。


    蘇容華午歇後本想去琢玉宮陪阿妧的,可還沒等她醒來,她的繡春閣便來了不少人。


    “容華主子,奴婢們奉皇上之命,要對您宮中進行清查。”同樣是福寧殿的人過來,對蘇容華解釋道:“還請娘娘見諒。”


    蘇容華覺得奇怪極了,下意識的就想到琢玉宮的主殿。


    她在宮中向來安分,跟宮妃們也素日沒有什麽走動,唯有跟阿妧親近——難道是阿妧出了問題?


    雖是心中有些慌亂,蘇容華仍是鎮定的讓宮人配合她們,她沉靜的問道:“這位姑娘,昭儀娘娘的主殿是否也在檢查?”


    那人有些驚訝,還是恭敬的應了聲是。


    蘇容華看著來人翻動了她的梳妝台、衣櫃、甚至她的書櫃——


    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左右她房中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蘇容華便留下彩英看家,自己帶著彩屏去主殿看阿妧。


    但主仆二人到了主殿的門前時,卻被人攔了下來。


    “給容華主子請安。”站在門前的人竟是福寧殿的小路子,他本是皇上身邊的人。“昭儀娘娘身子不適,不便見客,還請您先回去。”


    她點點頭,沒有過多糾纏就扶著彩屏的手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她特意往阿妧先前住的凝汐閣附近走了走,看到那裏竟也有動靜,蘇容華這時才真正意識到問題所在,難道阿妧做了什麽事被皇上發現了不成?


    蘇容華定了定神,縱然她想找人幫忙,也該先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


    她回了繡春閣,見她們已經查完了書櫃,便拿了本書在書案前坐下。


    佯裝讀書,蘇容華留心聽著周圍的動靜。這次來的宮人很是謹慎,對話都是輕聲細語。蘇容華隱約聽到她們在查香料、藥粉之類的東西,心中有了些猜測。


    若是有人給阿妧下藥,皇上總不至於扣住阿妧罷?


    難道是阿妧自己?


    蘇容華被突如其來的念頭嚇到了,險些撕了手中的書。


    阿妧那樣聰慧通透的人,可千萬不要做傻事!


    她在心中默默的期盼著,希望這隻是一場誤會。


    琢玉宮主殿。


    “娘娘,您該喝藥了。”茉香端了藥進來,送到了阿妧床邊。“這是劉太醫新開的方子,能緩解您的腹痛。”


    阿妧接過來,忍著胃裏的不適,一口口喝了下去。


    朱蕊遞了水給阿妧漱口,她數次欲言又止的望著阿妧,卻礙於有人在,始終沒說出口。


    “茉香,幫我取些蜜餞來。”阿妧吩咐了一聲,隻留下了朱蕊。


    明知這樣的行為很容易會讓趙峋懷疑,阿妧還是要叮囑她幾句話。


    “香料的事,你照實說就是,是我讓你藏的。”阿妧壓低了聲音,飛快的道:“別提隗吏目,隻說我每次都是背了人,自己悄悄的服用。”


    “皇上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應該不會為難你們。”


    這些日子,她走得太順了。


    阿妧認認真真的反思,前幾次她拚著傷害自己得到了趙峋的信任,拿捏著分寸討好他,終於到了從二品昭儀的位份。


    這次她存了私心,妄想憑著小聰明再糊弄過去,終於碰了壁。


    狡辯隻會讓趙峋更憤怒,查到她私藏的香料是遲早的事。


    阿妧已經想好,等到趙峋質問時,便承認下來。


    “娘娘,那您呢?”朱蕊紅著眼圈,壓下心中的驚慌。


    最差又能壞到哪裏去?


    不過是她失去恩寵,眼下皇上和太後還未完全撕破臉,皇上暫時也不會太過嚴厲的處置她。


    再以後,就不是她能想的事情了。


    最壞的結果她已經想過,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


    “別擔心,我沒事的。”阿妧笑了笑,小聲道:“你要好好的,往後還能幫著貴太妃給九皇子報仇。”


    朱蕊還想再說什麽,隻聽外麵有人進來,便飛快的住了聲。


    ***


    福寧殿。


    崔海青帶著人擺好晚膳後,來趙峋麵前勸了一次,見皇上還是麵沉如水的批折子,他便沒敢再勸。


    眼看著已經過了用膳的時辰,皇上還沒有起身的意思,崔海青不由犯了愁。


    往日裏還能用熙昭儀的名義勸一勸,如今皇上這怒氣正是由熙昭儀而起,他左右為難,隻能候在一旁。


    “琢玉宮今日的晚膳是何處送去的?”趙峋筆下沒停,似是隨口問道。


    見皇上心中仍是記掛著熙昭儀,崔海青忙道:“回皇上的話,奴才找了專人去禦膳房盯著做的。”


    趙峋淡淡的應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崔海青咬著牙勸道:“皇上,晚膳已經擺好。”


    “朕不吃,撤了。”趙峋頭也不抬,撂下筆,翻過了一頁書。


    皇上看似平靜,崔海青卻知道這簡直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隻差從琢玉宮查到證物,皇上這怒火才會發出來。


    他答應著退下,心中暗暗期盼熙昭儀並沒有真的胡亂吃藥。


    眼看時辰鍾已經指向了亥時,崔海青想著要不要送些宵夜過去,隻見皇上派去琢玉宮查證的人已經回來了。


    “皇上,這是在凝汐閣發現的。”隻見一個梨花木的雕花匣子被端了上來,裏麵放著一枚錦袋,打開後是用油紙包好的香料。


    聞到淡淡的香味傳來,不用來人開口,崔海青已經能猜到這是什麽。


    正是皇上曾賞給熙昭儀的香料,當時裏麵摻了些避子的藥物。


    這些本該都被清理掉了,可竟又被發現了凝汐閣,原先熙昭儀住的地方。


    難道做這件事的人真的是熙昭儀?


    崔海青如同被貓爪子撓心一般,不安的望向趙峋。


    隻見皇上霍然起身,冷冷的道:“帶上,去琢玉宮。”


    ***


    直到夜深人靜時,偏殿中仍有人忙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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