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斕聽了果然把蒙著眼胡亂誇人的父親丟在一旁,眉飛色舞地說起了自己給林老太爺備下的各色禮物,還興致勃勃地說要親手給祖父做幾雙新鞋換著穿。


    林相摸了摸鼻子,不好明著吃老父地醋,隻好也想法子扯開話:“老太爺這回不是要帶著大伯家的一對雙生姐弟過來?他們年紀比阿斕小上一歲,我想著不如就把園子裏相鄰的那兩個小院給了他們,也方便他們來往。”


    長房一脈因所奉舊主傷過顯德帝親族而特意在祖籍挑了處山中莊園避世不出,可大老太爺心疼這一對孫子孫女,這一回便請林老太爺帶他們上京,於京畿繁華富庶之地為他們成家婚配。


    羅夫人起先覺著大房那邊的堂侄年紀有些大了,住在園子裏離倚嵐院太近了些,不過她轉念一想,林斕怕是最多在家中再留一年便要出嫁,便點頭應了下來。


    林文隻在年幼的時候見過幾回長房的人,早已記不清楚,林斕則從未見過他們,兄妹倆不免也問了幾句那邊如今的情境。


    一來二去一家人不免回憶起當年諸多辛酸不易,羅夫人與林斕都有些動情,林相林文也不免唏噓不已。


    趁著林相一臉感慨,林斕忙對林文擠了擠眼睛,林文一點就透,覷著林相忘了先前之事趕緊壓著心中的急迫之意施施然起身,正大光明告退回去更衣,算是逃過了這一劫。


    可第二日一早,宮中一連發了三道賜婚聖旨,為大皇子賀康、二皇子賀清屏與三皇子賀朱擇定正妃,林相的臉色便沉了下來,覲見時還是靠著一刻不落地拉著平國公那個沒點眼力見兒,三句話就能噎顯德帝一回的武夫在身邊,才堵住了顯德帝想要論及兒女親事的嘴。


    顯德帝嘿嘿一笑並無不虞,林相也知自己不過是自欺欺人,心中更是憋悶。如此忍了大半日,他當真是一見林文便想起了昨日他招惹林斕剖白心跡一事。


    別說林文,就是約了友人去城外遊玩,兩日不曾在家的林斐林斏都沒能逃過,每人都能慈愛可親的林相手裏接過了一大摞功課。林文心裏粗略一算,就曉得這書怕是要抄到端午去。


    不過即使功課無窮無盡,林文也打算忙裏偷閑、苦中作樂,帶上幫手堵賀芝那混球個三四五六七八遍,好生出氣,林斐林斏聽了亦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不然等賜婚聖旨下來,他們總不好還明目張膽帶著人圍毆妹婿。


    結果還不等他們三個做好布置,賀芝便讓人帶著一大車禮物恭恭敬敬上門遞了帖子,想要登門拜訪林家幾位公子。送禮的內宦一身簇新的七品官服卻恨不能把腰彎到土裏去,林文他們再是不快也隻能捏著鼻子應了下來。


    聽說又能邁進林家的門檻,賀芝樂得跳起來就是一個單手空翻,嚇得正給他係配飾的張大寶手都抖了一下。賀芝拍了拍他的肩膀權作安撫,便讓人去取他這一季新做的衣裳來挑。


    顯德帝已經說了,隻要他能得林家人特別是林相首肯,頂好能勸動林相跟他一起麵聖,那賜婚之後的聘禮除了宮中備得那些之外還可從顯德帝的私庫中隨意挑揀,他是打定主意要早些成事,好給林斕挑幾件心愛之物。


    張大寶見賀芝樂得都合不攏嘴,忍著笑意傳了話之後也不由幫著出起了主意:“這一次宮中織造上送了不少好衣裳來,奴婢瞧著那幾身蟒袍繡工尤其好,矯龍真叫活靈活現,殿下穿著一準兒俊秀挺拔,活脫脫就是林姑娘說過的如玉公子,您要不穿那個過去?”


    賀芝天生有幾分男生女相,蟒袍之花色令人望而生畏,確實能顯得賀芝威風堂堂,英武不少。


    賀芝聞言心中一動,最後還是擺了擺手:“不要那個,皇子常服象征著天家威嚴,我是去虛心同林兄他們請教,穿那個去像什麽話,豈不成了以勢壓人。”


    他說得冠冕堂皇,心中卻想著林文他們說不定又想動手,扯破了蟒袍不僅不好看,還容易讓那些宵小借機生事,編排出不知多少歪理來彈劾人,沒得給林家招禍。倒不如找件平常衣衫,鬧成什麽樣都沒什麽幹係。


    賀芝最後挑了件蘭草紋滾邊的蓮青色袍子,第二日起身後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方騎著愛馬花印出門,到了相府拜訪。


    林文兄弟三人都依禮候在了門口,一見賀芝下馬便笑著圍了上去,林斐林斏一人把臂一人攬肩,腰間垂著個綠色香囊的林文則不遠不近地望著三人溫文一笑,簇擁著賀芝進了門。


    被擠到後頭的張大寶險些被相府的門板拍到街上,他瞧了一眼走在林家兄弟當中一臉甘之如飴的賀芝,心道一聲果然如此,腳下便又慢了幾許。


    第54章 養兒如豬   不如賣了換書


    張大寶這些年被幹爹張明明耳提麵命, 一向對賀芝忠心耿耿,賀芝同人毆鬥時也是一員猛將。打得過時衝殺在前,打不過時便勇於為賀芝挨下陰招黑腳, 他絕對在所不辭。可今兒這等情景, 賀芝明擺著送上門來讓林家兄弟“指教”,張大寶卻是沒了用武之地,隻能有眼色的退遠著點。


    誰知林斐林斏二人雖然手上用足了力氣,攥得賀芝一側肩膀手臂悶痛不已,卻始終不曾亮出什麽兵器來,擁著賀芝走得也確實是往正院去的路。


    林斏臉上還帶著點假模假樣的笑意,時不時問上一句賀芝上回傷得可重, 虛偽得毫無遮掩,再配上另一側林斐的皮笑肉不笑,不遠處林文的溫文有禮, 驚得賀芝背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賀芝越走越覺得步履沉重, 心底甚至都生出了幾分懼怕, 疑心是不是林家這幾日為林斕另覓了夫婿, 想要回絕於他。不然就以三位舅兄的脾性, 怎麽可能忍到花園還不動手。


    一想到林斕說不得又要嫁作他人婦,賀芝就好像被人捂住了口鼻, 連呼吸都有些艱難。他勉強定住心神, 卻不禁思索起最近可有什麽青年才俊入了林相的眼。


    眼瞅著賀芝神色漸漸凜然, 林文微微一笑,對著林斐二人揚了揚眉, 得了二人如出一轍的欽佩眼神才欣然收回目光。


    威嚇妹婿之道,一張一弛。兩個小崽子先前非要鬧著先打人一頓,廢了他好一番口舌才改了主意。如今且瞧瞧, 都不用他們動手,賀如意這混賬自己就能把自己嚇死。


    賀芝神思不屬,自然沒有察覺林文等人的異樣。他越想越多,甚至還憶起林相當年如何釜底抽薪大敗敵軍,不由愈發憂心,哪怕平平安安進了正院拜見了林相都沒能露出幾分喜色。


    林相麵上不動聲色地掃了林文一眼,見他一派霽月光風坦坦蕩蕩就知道又是他做得好事,不由暗歎一聲養兒確實還有些用處,總算不是白費了銀米。


    林相心頭鬱悶稍解,眉眼之間氣色自然也好了不少,賀芝回過神來見林相竟然笑容和煦地望著自己,不僅不覺歡喜,反倒更慌亂了十分,直覺大事不妙。不然這些日子以來林相何時待他不是橫眉冷對,不冷不熱?


    賀芝心頭突突亂跳,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該旁敲側擊套套話,還是先告辭離去查清楚了再想法子挽回。他心中百般煎熬,麵上自然也是五彩紛呈。


    偏林文等竟突然有當著林相麵正正經經給他行禮的意思,賀芝眉頭一跳,也隻能將所憂之事擱在一旁,先動作飛快地麻利把人扶了起來,身子轉得猶如陀螺一般。


    “兄長們萬萬莫要如此!”賀芝急得額頭冒汗才總算躲過了三人的禮,連忙抱拳為禮對林相父子四人鄭重道:“父皇三令五申,林叔是於我賀氏一族有大恩之人,我等皆需奉林叔為長輩,乃須執子侄禮。既如此,我與三位兄長便該按年齡序齒,豈有年幼者受年長者之禮的道理?還請幾位兄長莫要折煞了小子。”


    林相林文二人對視一眼笑而不語,林斏原本還喜滋滋聽著,不防腰間猛地受了林斐全力一指,也隻能忍著疼皺著臉出頭說話。


    自覺明白了父兄之意,林斏翻了個白眼,混不吝的哼道:“你這般尊重我們,不知論序齒,你該稱呼我家小妹什麽?”


    林斏問完還磨了磨牙,渾然不知上首林相也看著他磨了磨牙,暗罵了一聲養兒如豬,不如賣了換書。


    賀芝不知這話是林斏自作主張,隻當這是林相的意思,心裏一沉,骨子裏肖似顯德帝的那一麵卻一下子激了出來。


    老賀家的男人,想要什麽隻有撞到頭破血流輸給天時地利輸給技不如人,卻不會畏畏縮縮不敢承認。


    頂著林家上下的目光,賀芝挺直了脊背,收起了方才的忐忑恍惚之色,無比認真莊重地對林相等人再次一一行禮,方對林斏回以一個略帶些痞氣的笑容。


    “我與阿斕之間,卻是不好按序齒來算的。”


    賀芝說得無比坦然,眉宇間還頗為洋洋自得,可謂不要臉至極,近幾年來修煉得八風不動的林文聽著都微微瞪大了眼,林斐林斏兩個更是一時失了言語,隻能在心中下意識大罵無恥之徒。


    林相微一挑眉,望著堂中眉眼精致的少年郎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多年以前的顯德帝。


    那時候顯德帝常常上陣殺敵,本就生得魁偉粗糙,風吹日曬之下真個成了個黑鐵塔,諸位皇子中哪怕是三皇子賀朱跟年輕時的顯德帝相比都俊秀了太多。


    可即便賀芝與顯德帝父子容貌上幾無相像之處,方才那一瞬間賀芝那副臉大如盆心黑皮厚的模樣可當真是像足了顯德帝,果然是親親的父子。


    林相清楚記得自己第一次見著顯德帝這副模樣的情景。當時他苦口婆心說了大半日的天下之勢,再三勸說顯德帝不要太早招惹上聲勢日隆的牧野君,以免徒生波折,結果顯德帝就是無恥無尤的笑著應了,回頭,不提也罷。


    這父子二人同出一脈的不要臉著實壞了林相那點不多的好心情,他麵色一肅,忽然開口問道:“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殿下於北地見聞頗廣,不知於此句可有何新解?”


    賀芝忐忑等了片刻,見林斏等麵色不佳卻始終不曾嗬斥他方才所言,便回過味來,曉得自己先前是思慮過重,胡思亂想嚇著了自己。


    他心下一安,哪怕知道林相這題出得平直正經答起來卻極耗費口舌,十之十一分又是一次難為,他還是恭恭敬敬躬了下身,引經據典答了起來,比禦前奏對時都用心不少。


    《論語》一書童子蒙學時便要學起,曆朝各位大儒名師不知做了多少注解,賀芝淺淺說了兩三家之言就耗費了小半個時辰,喝了幾回茶,再結合他北地之行的見聞,以先賢之言論當事之事,還要述一回自己的見解心得,少說都要一個多時辰的光景。


    賀芝一邊吃茶一邊條理清晰地說著自己的見地,林相也就凝神聽了下去,羅夫人身邊的丫頭悄悄在門外聽了幾回都是賀芝溫溫潤潤的說話聲,便去倚嵐院回了話。


    羅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含笑睨了林斕一眼,調侃道:“這下你可放心了?你爹都應了,你那幾個哥哥哪裏還敢難為咱們如意?不過是考較罷了,都是這麽過來的。你爹當年可比如意慘得多,你外祖父拿了家藏的生僻書考他呢,急得他臉都紅了。”


    想起林相當年一副答不出來賴也要賴她家去的蠻橫模樣,羅夫人微微一笑,愛憐得拍了拍林斕的手:“賀如意心裏頭有你,我就放心了,一會兒我就讓人提醒你父親送那塊玉佩給如意,如意帶回去給陛下一瞧,陛下就明白了,我也能放心了。”


    林斕緊緊抿了抿唇才克製著沒笑出聲來,她眼睛亮亮得看了羅夫人一眼,點了點頭,雖不曾開口說話,眉眼間的歡喜卻早就溢了出來。有人一心一意念著自己,受多少刁難也不畏懼,世間誰人能不動容?


    況且她仔細思量那麽多日,她心中也是歡喜如意的。


    羅夫人發了話,賀芝這一回到訪雖然沒能見上林斕一麵,卻在臨走時得了林相以玉佩相贈。


    他起初接過玉佩時還愣了一下,等看清林相眼中的深意才回過神來,險些沒一蹦三尺高,攥緊了玉佩連著五次一揖到地,出去的路上都狀若瘋癲。


    林文等看得眼角直抽,想了想還是吩咐路上埋伏的人手撤了回來,免得賀芝麵聖時也手舞足蹈,反要賴說是他們把人打壞了。


    賀芝順利見著了顯德帝,父子二人說了一會兒話,禦前總管張明明便到了王妃處,傳顯德帝口諭,請王妃準備置辦四殿下下聘事宜。


    王妃恭聲應下,等張明明帶著人走得遠了,才溫溫柔柔地笑了一聲,對左右說道:“老六的親事終於定下了,我這裏也該準備起來才是。”


    她秉性溫柔,這些年來待宮妃和善禦下也體恤,雖然前幾日因娘家侄女不懂事之故受了些牽累,但陳皇後與顯德帝都並未如何責怪,謝貴妃處也風平浪靜,宮中上下亦覺她是受了無妄之災,日子倒也與從前無甚分別。


    聽她說起四殿下的親事,連顛內伺候的小宮女都麵露歡喜。王妃莞爾,隨口下令賞了內外伺候的宮人,又讓人去宮外請王老夫人進宮說話。


    等內外都鬧哄哄領了賞錢散了,王妃才起身緩步走到窗前,坐下精心修剪適才不小心斷了的指甲。


    第55章 到手的媳婦   悶在鍋裏的鴨子


    王家在前朝時便不比陳謝等勢大, 族中子弟近些年也不曾出個林相或陳大老爺那般撼動風雲指點江山的人物,是以王家雖也封了侯爵,王老夫人卻不像陳皇後之母有額外加恩的封號及隨時出入宮廷的敕令。


    即便王妃遞了口信出去, 王老夫人也需先命人遞命婦表箋到坤儀宮, 得了允準才能在陳皇後定下的日子入宮。


    幸好陳皇後從來不會在這種事上拿捏宮妃,王老夫人的表箋遞進去不過兩個多時辰,就有宮中內侍官到王家傳懿旨,請王老夫人第二日一早進宮。陳皇後還特意命內侍官傳話,道是老夫人若是歡喜可同王妃用過午飯再歸家,想帶兒孫入宮侍奉也可,不必再特意請示。


    王老夫人連呼三聲娘娘仁愛, 她拿帕子抹了抹眼,神色恭敬的對著皇城的方向拜了三拜,才在內侍官的再三推辭之下住了腳, 沒有帶著一眾媳婦孫女一直將人送到二門處, 而是改由幾位管事替她們盡了心意。


    等陳皇後宮裏的人離了府,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大老爺之妻俞夫人才低聲說道:“娘娘慈愛公正, 真是一大幸事。”


    自從王林華在外犯了事, 本就寡言的俞夫人愈發消沉,前些日還曾脫簪素服請辭過掌家之事, 還是王老夫人當著眾人的麵疾聲厲色再三強調嫡長一房守家業的道理, 才打消了俞夫人的念頭。


    見最近木頭似不言不語的長嫂終於在人前主動開了口, 王二老爺之妻陸夫人頓時含笑退了幾步,借口去看留在院中養胎的兒媳林心, 隻留了俞夫人一人在王老夫人身邊。


    王老夫人麵色淡淡,雖未當眾掃俞夫人的麵子,卻也沒接她的話, 任由她攙著自己回了房,才揮退了一眾丫頭嬤嬤,抬眸打量了這個大兒媳婦一會兒。


    “你是想問我會不會帶林華入宮吧?”


    俞夫人心中明白婆母應當是看出了她的打算才故意不予理會,正自坐立難安,不想王老夫人突然將話挑明,她猶豫片刻,到底慈母心腸壓過了那股子怒其不爭的恨意,緩緩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是媳婦的錯,把堂堂王氏淑女教導成了這樣,行事卑鄙,人品下流,”俞夫人麵色一片慘白,深吸了幾口氣才說了下去:“即使現如今外頭大都說謝氏女兒的不好,可我卻不能裝糊塗,這事分明是林華挑唆哄騙在先。”


    此事牽涉兩位殿下,王林華當日被太監近衛送還時,王老夫人便吩咐王大老爺直接將人鎖到了院中,一不準人探望,二不準任何人過問醜事緣由,自己也一直在院中領著其他幾個孫女抄經養性,隻當家中沒有這個人。


    可俞夫人曉得王老夫人定然早就將事情經過梳理清楚,正如她也查問到了王林華的愚蠢算計一般。


    王老夫人果然微微頷首,垂眼歎了口氣,手上撥動念珠的速度都慢了下來:“你是我親自求來的宗婦,品性為人可以說無一處不好,此事倒無需太過自責。可惜林華雖有謀算卻無大智,自以為可做漁翁卻不過是隻黃雀,確是辜負了我們多年的期許。”


    眼見俞夫人麵色越發蒼白,王老夫人搖了搖頭,示意心腹嬤嬤把人扶了起來,才略帶感慨地說道:“法理不外人情,你一向處事公允,但林華是你最疼的幼女,你心生不忍也是人之常情。她再如何,總是我的孫女,宮裏娘娘的侄女,也是陛下賜婚的二殿下正妃,我入宮給娘娘請安,自然要把她和蓮華一同帶著。”


    “事已至此,打罵已是無用,也不知陛下打算何時讓幾位殿下大婚,你有空便多去教導林華為人的道理,等幾個月事情淡了,她若是立身持正,往後的日子總不會太過為難。”


    俞夫人沒想到王老夫人不僅肯帶王林華入宮,還允了她隨時探望女兒,簡直是意外之喜。她不顧嬤嬤的攔阻又深深行了一禮,才紅著眼以性命為誓,定要把王林華的品行拗回來,絕不讓她日後再辱及王氏門楣。


    王老夫人麵上極為欣慰,待俞夫人去了王林華的院子,才不再遮掩麵上的疲憊,靠在引枕上籲了口氣:“俞氏為人中正,可也太不知變通,養出的女兒要麽迂腐不討喜,要麽就物極必反過於陰毒。毒也就罷了,偏還蠢,最後謀劃不成還搭上自己,幸好配了那一位,不然還真不好處置。”


    此時她身邊隻有跟了大半輩子的心腹喜嬤嬤侍奉,喜嬤嬤一邊拿著美人錘小心為王老夫人錘肩,一邊輕聲道:“也就是老夫人您心慈,不然這樣不肖的子孫,放在誰家能容得下?聽說謝氏差點當天就處置了那位吉光姑娘,脖子上的勒痕還不知多久才能消得幹淨。”


    王老夫人輕嗤一聲:“世家淑女去做侍妾,還是因著這種不成體統的緣故,謝家那老太婆也是糊塗了,謝貴妃一個出嫁女說留人就留人,成何體統。林華總是正室,那一位又蠢,真拿住了對咱們也是好事,自然不同。我現在隻盼著蓮華能與阿榆和和美美,福澤綿厚。”


    喜嬤嬤連聲附和,卻又忍不住擔憂:“可您讓大夫人掌家,她對您給蓮華姑娘的體己該是心中有數,可林華姑娘那邊,卻是難辦了。”


    先前家中屬意王蓮華為四皇子妃,公中給她置辦的嫁妝在同輩姊妹中已是無人能及,王老夫人還貼補了許多壓箱底的私房,蔚為可觀,如今王林華也要嫁皇子,王老夫人餘下的私產還要留給家中幾位郎君公子,卻是拿不出什麽了。


    王老夫人卻笑喜嬤嬤多慮,她神色輕慢的撇了撇嘴:“俞氏愧對我王氏,絕不會相爭,她自然不會叫林華知道,至於林華,婆母夫君就夠她侍奉的了,她還想跟蓮華比肩?不仰仗母族,她還能翻天不成。”


    “且不必管她,入了宮她自會明白眉眼高低。你隻管把我備下的首飾送去蓮華那邊,查一遍她的衣裳配飾便可。”


    喜嬤嬤奉命而去,王老夫人則搖了搖鈴,叫了丫頭進來梳洗更衣,準備養養精神,好生思量一番預備明日入宮同女兒王妃要說的話。


    王老夫人為入宮一事準備良多,另一邊接了顯德帝旨意即刻到賞心殿說話的林相卻是一臉的不虞,看著顯德帝與賀芝父子的眼神活似他二人都是惹人嫌的討債鬼,隻是礙於一旁端坐微笑的虞美人才沒有惡言相向。


    顯德帝手裏還攥著賀芝拿回來的玉佩,一雙虎目炯炯盯著林相,其中滿是討好之意,賀芝則一會兒看看顯德帝,一會兒瞄瞄林相,大半日來麵上傻笑就沒消過,還急得時不時扭頭去看計時的更漏,又是握拳又是掰手指。


    林相冷冷睨了賀芝一眼,虞美人在旁看著也不由為自己養下的這個傻兒子扶額歎氣。


    多少軍國要務等著處置,顯德帝再如何有意撮合小兒女的婚事,總要先處置軍國要務再請林相入宮說話,林相那邊來得又慢,一來二去晚膳都用過了才拿著牌子覲見,賀芝這傻子自然早就等急了。


    可再急也不能當著嶽父的麵就做出這等姿態,當真就差抓耳撓腮扮個猴兒樣了,讓人看了豈有不嫌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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