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閱默不作聲,攀權附貴,他說得確實沒錯。


    就算自己心裏一千一萬個不願,也隻得順著父親的意思,去攀權附貴,去過在自己心中激不起任何波瀾的日子。


    可不都是這樣的麽?她們這個階層,能怎麽樣呢?


    自己生了這樣一張臉,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父親拉攏權貴的工具。


    值得慶幸的是,父親並沒有要將她送給哪個有權有勢的油膩老頭,李清閱也分不清,這到底是因為李興昌心中對她還殘存有那麽一點點的父愛,還是因為覺著她有更大的價值。


    李清閱一直都覺著,父親對她好像過於冷漠,有時甚至會表現出厭煩。


    所以李清閱一直都很聽他的話,從孩童時期便不敢在李興昌麵前吵鬧。她有時甚至會羨慕李清嫿,雖然她隻是個庶女,卻偶爾也能在父親麵前撒嬌,好像隻有她是父親的女兒。


    李清閱隻有母親。


    ......


    “清閱?”


    “我說閱妹妹!”


    回過神來,李清嫿正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


    “想什麽呢你?喊好幾聲都不搭理姐姐。”


    “哦,在想全天下隻有譚思齊一個男兒我也不會嫁給他。”


    ???


    “為何?你傻了?那可是丞相嫡子,先不說他自個兒有多前途無量,單看他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是人譚公子看得上你,那可是燒了高香了,你又在這矯情個什麽勁兒?還隻剩他一個男兒也不嫁,你想什麽呢?”


    裝清高。


    李清閱懶得跟她多說,“他我可高攀不起。”


    “你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心氣兒高嗎?你說不嫁譚思齊,還不是不願做相府妾。”


    且先不說她能不能搭得上譚思齊,這相府妾可比巡鹽禦史庶子的正妻強多了。更何況譚公子在外的名聲可比那萬花叢中過,片葉都沾身的謝公子要強得沒影兒。


    可再清楚李清嫿也不想同李清閱多說了。


    這跟自己又有什麽幹係,又得不了什麽好處,她可沒那麽好心。


    李清閱壓根兒就不知道李清嫿怎麽想的,她從哪兒看出來自己和那該死的譚思齊郎有情妾有意了?


    他們分明就是兩看生厭,誰也不喜見誰。


    此刻李清閱躺在床上都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了譚思齊,惹得他處處針對自己,出言便是諷刺。


    要說是因為懟他,那這人未免也太小肚雞腸,況且她也不是無端懟他,每一次不都是他先挑事,自己才回兩句嘴。


    歸根結底就是譚思齊故意挑事。


    第10章 男女授受不親


    人流不息的長巷中,火紅的燈籠映了漫天遍地的紅。


    一名少年領著個小姑娘著急地走在擁擠的人群裏,時不時向周遭人比劃著詢問什麽。


    小姑娘穿著小小的豔紅色鬥篷,鬥篷係帶係成精致可愛的蝴蝶結,兩個雪白的狐毛絨球順著蝴蝶結垂至領下,粉雕玉琢軟糯得不成樣子。


    少年蹲下身把小姑娘高高抱起,小姑娘手上一個沒拿穩,晶瑩的糖葫蘆重重掉在了地上,一個個山楂脫離木棒在地上滾啊滾的。沒多久便被行人踢踩得沒影了。


    他們走進了一個無人的明巷裏,而後少年穩穩將小姑娘放在地上,他蹲在一旁與她平視,仿佛是在交代著什麽。


    小姑娘乖乖點頭,目視著少年離開。


    想來那少年是在叫她別亂跑,在這兒乖乖等他回來吧。


    可什麽事兒能這麽著急,要將一個四五歲的小童一個人放在這巷中,李清閱覺著小姑娘那哥哥真是不靠譜極了。萬一有個什麽壞人,憑一個小孩兒怎麽掙脫得了。


    她走近了過去,想同小姑娘做個伴兒,等那少年回來再離開。


    小姑娘自顧自搖頭晃腦地在地上畫著圈,像沒看見她一樣。


    李清閱蹲下身來,思忖著如何開口才能使自己不像個拐賣小孩的壞蛋。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呀?”


    這一開口,李清閱心中微驚,有些慌亂。


    不僅是那小姑娘,她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試探著又張口說了幾句話,還是和方才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李清閱四下看了看,這巷子四通八達,但隻有她和小姑娘兩個人。


    這時一隻小白貓踮著爪子走了過來,悄無聲息的,小幽靈一般。那小姑娘瞬間便被吸引了注意,靈動的杏眸緊盯著小貓冰藍的瞳孔,她張開胳膊,那貓竟真撲一下紮到了她懷裏。


    小姑娘擼了擼它柔順潔淨的毛,頭抵著白貓的腦袋拱了拱,李清閱隻能看見她張嘴,卻聽不見一點兒聲音。


    正當李清閱疑惑時,那貓突然掙脫了小姑娘的懷抱,朝小巷外頭跑去,隻一會兒便拐了個彎看不見了。


    那小姑娘見貓跑了,也站起身往外追了出去,哪還記得方才哥哥交代了什麽話。


    李清閱心裏著急,想拉住她叫她別亂跑,一伸手卻從小姑娘身體裏直接穿了過去......


    “啊!”


    李清閱猛然睜開眼,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隻見麵前阿舟皺著一張小臉就快哭出來了。


    “小姐別怕小姐別怕,都是夢,都是夢。”


    阿舟撫著她的背,一下一下順著氣。李清閱情緒依舊沒法平穩,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額角都是虛汗,寢衣浸濕了大半。


    “是夢嗎?”


    想起自家小姐這一晚上不消停地說夢話渾身顫抖,怎麽叫都叫不醒,阿舟忍不住落了淚,眼角紅紅的,抽了兩下鼻涕哽咽道:“是夢,小姐隻是做了個噩夢罷了,小姐不要害怕,阿舟會保護小姐的!”


    李清閱被她逗笑,把阿舟拉到床邊坐下,傾身拭了拭她眼角的淚,哪知這丫頭哭起來沒完,李清閱擦淚的速度趕不上她流的快。


    “是我做惡夢,你家小姐我還沒被嚇哭呢,你哭什麽呀?”


    “小姐,”阿舟哽咽了兩聲,“您不知是做了什麽噩夢,一直在說夢話,阿舟也聽不清說了什麽,但看著小姐很痛苦,阿舟心裏難受得緊......”


    “傻不傻?”李清閱捏了捏阿舟肉嘟嘟的小臉,“其實也不是多可怕的。”


    隻是......


    這好端端的為何會做這樣的夢?


    那小女孩跑出了巷子,她哥哥回來找不到她怎麽辦?


    還是說,那少年是故意把她放在巷子裏,是要將她丟掉?


    李清閱頭有些昏昏沉沉的疼,她總覺著夢中的少年和小女孩好像很熟悉,但她沒看清臉,隻有一個大致的輪廓。李清閱怎麽都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們,在夢裏,她好像遺漏了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想要再回憶回憶夢中的細節,剛一回想,腦袋便愈來愈疼。李清閱隻好作罷。


    ......


    李清閱到學堂的時候,一群人正圍著沈先生問東問西。


    “先生,前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那雲至可有難為您老人家?”


    沈先生捋了捋胡子,“沒什麽大事,雙方車夫都不小心罷了。”


    那弟子還不死心,似乎極為忿忿不平,“那雲至向來囂張跋扈,學生們都擔心您!”


    “沒你們想得那麽嚴重,”像是想到了什麽,沈先生眉頭微皺了皺道,“雲世子也是個可憐人罷了。”


    ......


    果然一個人一個說法,前天剛聽這些人痛斥那位雲世子的惡劣行徑,今日就聽沈先生說他是個可憐人。


    囂張跋扈陰鷙狠厲又可憐,這是個怎樣的存在?


    難不成隻是長得醜陋可怕導致人們對他產生了誤解和偏見,實則內心敏感脆弱是個小綿羊?


    想起他整日帶著張玄黑麵具遮住半張臉的傳聞,李清閱越發覺著自己的猜測非常可信。


    她對這位神秘的雲世子還是挺好奇的。


    將書袋放好,李清閱腦袋還有點兒隱隱作痛,她索性就往桌子上一趴,將腦袋埋在臂彎裏,不動了。


    “怎的每天都來這樣晚?”


    李清閱皺了皺眉頭,煩死了!


    默不作聲地往左邊稍稍移了移,下一秒便感知到什麽東西敲了敲她腦袋。


    譚思齊譚思齊譚思齊!


    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老天爺這輩子要派譚思齊這麽陰魂不散地懲罰她!


    李清閱猛地往右轉頭,唇角下彎,一臉毫不掩飾的煩躁不悅,趴著的姿勢卻沒變。


    譚思齊有些後悔昨日那樣說她,無論怎樣,當麵指責一個姑娘攀權附貴都難免太傷人自尊。


    更何況,目前為止她也沒做什麽趨炎附勢的事兒。


    其實這也沒什麽,女兒家為自己謀個好前程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她沒傷害別人,誰也不能指責她。


    隻是這整個大寧,除了皇室之外再找不出比譚思齊還高的門第,她卻對他避猶不及。


    她腦子是出了什麽問題?


    李清閱不耐地深吸了口氣,狠狠擠了下眼睛。她覺著自己現在凶極了,落在譚思齊眼裏確是憨憨傻傻的,叫人莫名便心裏一軟。


    譚思齊眉梢微揚,忍不住笑,那笑意直達眼底,又無奈又如和風徐徐,煞是清朗好看。


    可李清閱更生氣了。


    他昨日剛對她言語譏諷,方才又敲了她腦袋,現下卻在這兒笑。


    這分明就是挑釁。


    “男女授受不親,譚公子敲清閱腦袋做什麽?”


    男女授受不親......


    譚思齊輕笑一聲,又拿筆杆敲了敲她飽滿白淨的小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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