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看他這樣,有點心疼,人總是對美好的事物抱持著一種嗬護的態度,更何況,她看向他,“你過來這裏,姑姑知道嗎?”


    她們畢竟住的姑姑的房子,若是姑姑說他,她們也不好收留,她手裏還有點錢,倒是可以送點他做儀程。


    趙拂點頭:“知道的,就是她讓我來的,還帶了這個來。”


    大紅的庚帖和合婚書,張嫣翻了翻,不禁道:“這是姑姑說的麽?那你呢,你是怎麽想的。”和趙拂成親,的確於她而言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她的年紀不小了,爹娘長籲短歎,她也不能當完全沒聽到。


    與其選一個不認得的,那麽趙拂完全符合她內心對夫婿的渴望,年輕貌美還識字,雖然身無長物,現在身份尷尬,但是人總要點缺陷才是。


    隻見趙拂點頭:“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現在,怎麽和以前不同了?”以前他嘴是挺毒的,還挺不可一世的。


    趙拂攤手,“那是因為我現在不是康王府的人了,以前若不狠點,總怕母妃受欺負,現在出來了,就恢複我的本性了,我的本性是十分善良的。”


    這一天兩天的,又哪裏知道誰善良,誰不善良呢?


    不過,張嫣想道:“你同我姑姑雖然不是親生母子,但她當你為親子看,你也是個有誌氣的,不願意再受康王府餘蔭,但是話我得先說清楚,成親與否也看我同不同意。”


    趙拂乖巧道:“那是肯定的,我總得討表姐喜歡才行。”


    是夜,莊氏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給趙拂,“可憐見的,你表姐說你再未吃過東西,所以讓你先吃點。”


    “謝舅母。”趙拂甜甜一笑,更讓莊氏可憐這孩子。


    本來趙拂的身世就讓她覺得很難受,明明長的跟個鳳凰似的,她一眼看著這孩子就覺得真是好看,好像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人了,但是沒想到現在居然是這個地步。莊氏本人本來就有些憐惜貧弱,很同情弱者,現在更是如此。


    “舅母手藝可真好。”趙拂很快一碗見底。


    張嫣笑道:“那你再多添一碗吧,小表弟。”


    見趙拂點頭,她又盛了一碗過來。


    吃完飯,莊氏帶趙拂去房中休息,趙拂很是誠懇的對莊氏道:“舅母,我想娶表姐,可以嗎?我手裏攢了彩禮的,不多,但是是我的誠意。”


    他塞了幾張銀票給莊氏,莊氏哪裏敢要:“你這孩子,本來就不容易了,我哪裏能要你這個,你還是快點收起來的。”


    不過莊氏雖然沒要,但是從趙拂這裏出去到張嫣那裏,說了不少好話,“這孩子也不是不成,你看他對你還挺誠心的,而且年紀比你小,長的又好看,你們以後生下來的孩子肯定會很好看的。”


    “娘,你之前還說他家庭複雜的很,讓我別嫁,現在倒好,還為他說起好話來了。”張嫣吃飯之前還把這話跟莊氏說了,莊氏還說他來曆不明,現在倒好,居然恨不得自己嫁給他,也是服氣了。


    莊氏打了女兒一下,“我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嗎?你喜歡年紀小的,他不就正好符合嗎?”


    張嫣笑而不語。


    什麽事情太急了,反而不好。


    但是,隔著昏暗的燈光,趙拂還是看到張嫣的笑臉,他也放心了。


    哼,上輩子,你張嫣設計我而死,讓我英年早逝,這輩子不找你報仇,我還是個人嗎?


    **


    今天生意特別好,張嫣做的燒烤架子都不夠用了,再看看一旁,趙拂居然開始動手做了,她還很新奇,“你會做燒烤架子呀?”


    趙拂點頭:“會的,會的,也不是很難,我看了一遍,大概就會了,你放心吧,我肯定會做好。”


    “嗯,那就多謝你了。”張嫣不會讓他到前麵去幫忙,因為就怕有熟人奚落。


    “你同我不必這麽客氣的。”


    想起上輩子張嫣的樣子,身著大紅色的冕服,那囂張發號施令的樣子,哼哼哼,想起以後就好玩了,她要是和他成婚了,首先,先讓她往東就不能讓她往西,看她這個老姑婆還敢不聽他的?


    直接家法伺候,可家法是什麽呢?


    他摩挲著下巴,自己得好好想想。


    卻見張嫣環胸看著他,“你快點做吧,等會兒客人還要呢!”


    這個惡婆娘,趙拂心中撇嘴,臉上卻一臉純善。


    張嫣可不知道這些,今日來的是一位老婦人,看起來派頭可不小,自備茶碗器具,一應俱全,甚至後頭的轎子都望不到邊。她還是頭一次見過派頭這麽大的人,招呼的也殷切,“老太太,這是我們這裏的菜單,您可以先看看?”


    “老太太……”身邊一年輕媳婦子有些猶豫,好似她們這兒是什麽髒窩,無從下手一樣。


    那老太太卻擺擺手,“不必,許久未在外用膳,嚐嚐也是好的。”


    菜單上寫的蘿卜丸子,對應有一幅圖,古樸的黑碗裏邊冒著熱氣,有幾顆丸子,就著綠綠的蔥花,看起來就可口。


    “就這道吧,全兒媳婦,你再點幾個吧。”


    那叫全兒媳婦的年輕婦人便開始往貴的好的點,張嫣心裏聽著笑開了花,拿了菜單就往小廚房裏奔。


    “娘,她們點的菜有點多,恐怕上菜會慢一點,您先上點兒點心過去吧!”


    莊氏一聽就是大戶,喜笑顏開:“成,這裏有現成的白玉糕,我上上去就是了。”


    莊氏一進門,那老太太就驚著了,“像,太像了。”


    “老太太,菜怕是一時半會的沒辦法做好,所以先上點點心。”她都不知道這老太太是誰,什麽像不像的,她也不大在意,老人家嘛,總是有糊塗的時候。


    全兒媳婦也驚呆了,“老太太,這和姑母生的太像了。”


    老太太陷入沉思,“這位夫人,您是京師人嗎?”


    莊氏倒是很健談:“並不,我們全家是從平安府過來的,這不,因為地在這兒附近,我們家那位喜愛清靜,遂一家人在此安居。”


    平安府?老太太眼睛一亮,又道:“幾十年前我也去過平安府呢。”


    第10章 康親王    康親王


    小廚房裏正熱火朝天的燒著菜,老人的口味總得清淡點,若是太鹹辣了,吃出點什麽問題來可不成,先做兩道開胃涼菜,酸筍拌雞絲、苦菊拌油酥花生米,這兩道菜算酸甜可口,十分下飯,再有苦菊還有清熱敗火之效,再挑剔的人也不會說什麽話來。


    小豆子幫忙上了菜,才換回莊氏,莊氏笑眯眯的把賞錢遞給她,“嫣兒,你看那老太太可是真的大方,這可是金瓜子呢,咱們要發財了。”


    張嫣聽著也高興,“那咱們就幫年哥兒打個書架,多放點書進去,免得這孩子為了抄書辛辛苦苦的。”誰也不是天生就那麽懂事,都是因為家裏不富裕。


    “給他也是要給,主要還留點給你,以前咱們沒錢為你置辦嫁妝,現在手裏有錢,怎麽都要先就緊你啊。”


    不過,莊氏想起那位老太太,又笑著對張嫣道:“那位老太太說我長得很像她的女兒,你說奇不奇怪,天下難道還有長相這麽相似的嗎?”


    她們家的生活一直都是非常平穩,上天也不怎麽會眷顧,最大的得利是她曾經被擄走的姑姑做了側妃,現在她們托她的福,生活的還不錯,但即便這樣,她們也不敢亂靠,還是靠著自己掙錢。


    所以張嫣就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娘,您上回在街上看到一位姑娘,還說跟我一樣呢,差點認錯人了。”


    莊氏訕訕的:“是啊,天底下哪裏有那麽巧的事情。”


    她從未得到什麽家庭溫暖,今天那位老太太對她太好了,以至於讓她生出了一種貪戀的溫暖,但是女兒的話也提醒了她。


    殊不知那位老太太已經認為莊氏是她的女兒了,她對全兒媳婦道:“你看她跟你姑母是否一模一樣?我就說一模一樣的。”


    那位叫全兒媳婦的人捂嘴,她嘴裏的姑母正是老太太的長女盛榮郡主,作為長公主的女兒,榮膺郡主,嫁的人還是英國公,不可謂是不高了。


    姑母和莊氏細看長相實在是太像了,想象到二人站在一起都看不出來誰是誰?


    當然了,還是神態方麵有些不一樣的,姑母如火一般,作為長公主的唯一女兒,那著實是驕傲的緊,而莊氏看著是個爽利的普通婦人,氣勢上就有區別。


    老太太扶額,“有些事,也是要算算賬了。”


    一大桌子菜,那些人居然沒吃完就走了,還給了二十兩銀子,張嫣把錢收好,才喃喃,“今日還真是天上掉了餡餅下來了。”


    既然他們不吃,也不能浪費,自家人吃是最好的了。


    莊氏和張徽笑道:“咱們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豐盛的呢?要多謝那位老太太了。”


    “誰說不是呢。”張嫣看著身畔正穿著她弟弟青色衣衫的趙拂,也微笑道:“昨兒你來的匆忙,沒空跟你接風,今日剛好借花獻佛,為你接風。”


    趙拂垂下眼眸,“多謝表姐和舅父和舅母。”


    張徽越看趙拂越覺得心疼,“以後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些時日,今日康親王府已經托人跟我說過了,你外祖家不日便會派人過來接你回去,好歹也是名門世家,日後回去可得好生讀書。”對於男子而言,科舉無疑是最好的出路了。


    至於女兒的事,就不想了,無論是以前那位五王子,還是現在的清河崔氏的外孫,都不是他們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能夠高攀的起的,人家看上你,是人家不拘門第,可確實也是真的不合適呀!


    與其日後被人嫌棄,還不如現在就識趣點。


    崔家?趙拂皺眉:“我親生母親於我而言隻有生恩,她又是那樣的情況生下我,想必崔家對我也不會多看重,既然如此,我還不如待在您這兒,做表姐的上門女婿呢!”


    上輩子倒是無人敢去揭露他的身世,一來此事當年做的極為隱秘,張側妃的確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但那個孩子生下來便沒了,康親王便移花接木把自己從崔家接了過來,當年他為了爭個位置,誰揭露他的身世,他就會堙滅自己這點軟肋,故而無人得知。


    但是這輩子,他好像不是那麽執著了。


    因為壓根也不需要了,上輩子他以為自己這般能為養母張側妃爭一席之地,可現在,他死了一回,他想為自己活一回了。


    所以,回不回崔家,他是無所謂,甚至不回去最好。


    但康親王府並不會這麽想,康親王今年不過不惑之年,正當盛年,身形保持的很好,望之如三十許人,今日他是來王妃崔氏這裏,實際上隨著崔氏年紀的增長,除了初一十五過來有事和崔氏商量,他和崔氏也不怎麽常見麵。


    乍然一來,崔氏還有些措手不及,她連忙蹲下身子請安,“王爺怎麽有空過來?”


    語氣半含酸,顯然康親王很是受用,“來看看你呀,咱們的女兒在宮裏養著,你身邊也沒個人陪著,本王想著瑾如是你的侄女兒,她和老三又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兩廂正好,不知道你如何想的?”


    這實在是讓崔氏太驚喜了,哪裏又能不同意,“王爺,此事您作主便好,瑾如這個丫頭從小在我的身邊長大,雖說是侄女兒,但跟女兒也沒什麽分別,老三這個孩子也是王爺最心愛的孩子,簡直是天作之合。”


    康親王呷了一口茶,朗笑,“你同意就好,老三的婚事就煩勞你操心了。”


    “王爺這是說哪裏的話,老三怎麽說也是我的兒子,操心也是應該的,哪個父母不盼著自己的孩子好呢?”崔氏是滿心歡喜,她這一輩子唯獨隻有一女,可女兒起什麽作用呢?對她的地位什麽幫助都沒有。


    況且王爺有野心,她如今還是王妃,日後未必是皇後,這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還好把她侄女兒嫁給了老三,怎麽樣崔氏女都會成為皇後,這是王爺變相的承諾,她就不必擔心了。


    不過,康王爺會如此好心,也會有他的要求,這不就來了嗎?


    “老五的事情鬧的這麽大,說起來也是可惜了!”


    提起這事,康王有些訕訕的。


    崔氏心裏也是暗藏怒火,她是清河崔氏嫡長女出身,本來一切榮譽都應該屬於她,但是隨著妹妹的出生,一切都變了。


    崔令宜是花朝節那日出生的,明明比她小七歲,學問卻一日千裏,走到哪裏都能吸引男人的目光,包括自己的夫婿康親王。


    那時她嫁給康親王的時候,康親王還是先皇的小兒子,他母親是貴妃,驕矜傲氣,誰也不服氣,皇上也寵這個小兒子,她嫁進去也默認他對自己不上心,畢竟這樣的天之驕子,如何能對一個女人動心。


    但妹妹卻不同,每次她過來,他都那麽高興,卑躬屈膝,仿佛他是她的臣子一樣。


    終於,她死了,在十五年前永遠的死了,她鬆了一口氣。


    可再也沒有想到,她的兒子居然一直生活在她的身邊,多麽地令人毛骨悚然。


    還好,他這個孽種終於被趕出去了。


    真是可笑,即便是被趕了出去,王爺居然最惦記的還是那個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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