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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趙晏扮做婢女,和錦書一道去往堂屋。


    剛巧在門外遇上趙夫人身邊的仆婦,趙晏叫住那位嬤嬤,不由分說地接過了她手中的托盤。


    一進門,便看到兩張熟悉的麵孔。


    孟少卿孟元博,說來還算是皇親國戚,其夫人嘉順長公主是先帝庶妹,論輩分,今上還得稱她一聲姑母。趙晏曾在宮宴上見過這位孟駙馬,那時候他還不是衛尉寺少卿,因此錦書剛才提起,她完全沒有想到他身上。


    至於另一位,孟少卿的兒子——


    還真是冤家路窄。


    第5章 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孟公子坐在孟元博下首,玉冠束發、錦袍加身,打扮得光鮮亮麗。


    他的麵頰和脖頸處有星星點點的紅印,盡管已經用脂粉遮蓋,但卻逃不過趙晏的眼睛。


    她知道那些痕跡來源於何。


    看來昨天的茶水不夠燙,他還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裏。


    迎著一眾家人略帶驚訝的目光,她若無其事地將瓜果點心逐個擺上桌案。


    經過孟公子時,明顯感覺他身形一僵,隨即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中的茶杯。


    她麵不改色,看杯子已經見底,提起茶壺為他加滿:“孟公子慢用,當心燙。”


    話音平淡,似乎隻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孟公子始料未及,昨日在南市遇到的小娘子竟是趙家婢女,一時驚怒交加。


    驚的是這奴婢認出了他,定會將他編排趙景明的話如實上報,他和趙家的聯姻多半是不成了。


    這倒無妨,反正他本就不想娶個武將家的女兒,今日被父親押來,內心一百萬個不樂意。


    但更多的是憤怒,區區一個婢女,竟如此猖狂,害他變成落湯雞,在大庭廣眾之下丟盡了顏麵。


    當時情形曆曆在目,他的臉色青白交加,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借著喝茶平複稍顯急促的呼吸。


    趙晏抬眸,剛巧對上他的視線。


    隻一瞬,她就移開了目光,纖長睫毛宛如蝶翼,遮住清澈剔透的眼瞳。


    孟公子莫名背後一涼,如同墜入了冰泉寒潭。


    昨日她也是這樣的眼神。他不受控製地抖了抖,恍惚中,仿佛看到她在麵前一晃而過,形似鬼魅,難以捕捉,他甚至沒弄清一切是如何發生,伴隨著茶壺四分五裂的脆響,熱茶已兜頭澆下。


    噩夢重現,孟公子手一哆嗦,整杯水悉數潑在了自己身上。


    趙晏結束任務,正要退出門外,突然聽到孟公子的驚叫。循聲望去,就見他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衣襟和衣擺暈開大片水漬,茶杯掉落在地,骨碌碌滾出去很遠。


    孟元博刷地黑了臉,孟公子覺察到父親的怒意,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坐回原位,連聲道歉:“在下失禮。”


    “無礙。”趙玉成收回視線,吩咐道,“把這裏收拾幹淨,帶孟公子去換身衣服。”


    “是,老爺。”趙晏心下好笑,表麵卻不露聲色,動作麻利地撿起茶杯,“孟公子,請吧。”


    “不……不必了。”孟公子將她當做洪水猛獸,舌頭像是打了結,“在……在下這樣就挺好。”


    仿佛生怕跟她離開之後一去不複返。


    趙晏請示地望向趙玉成,眼神裏寫滿無辜。


    趙玉成尚未發話,孟元博起身拱了拱手:“犬子無狀,讓諸位見笑了,既然如此,在下與小兒先行一步,改日再來拜訪。在下所言之事,還請燕國公與趙將軍加以考慮。”


    “承蒙孟少卿與孟公子抬愛,是在下與小女的榮幸,”趙景明還禮,話鋒卻驀然一轉,“但小女年紀尚幼,在下與拙荊不舍她早早出閣,望孟少卿見諒。”


    言辭客氣,拒絕得斬釘截鐵。


    趙玉成夫婦及裴氏都沒有做聲,算是默認了他的決定。


    孟元博失望地歎了口氣:“趙將軍愛女心切,在下也不好勉強,那麽在下告辭。”


    趙景明親自送他和孟公子出門。


    待他們走遠,裴氏含笑道:“錦書那丫頭,消息倒是靈通。”


    趙晏在她身畔坐下:“多虧她及時為我報信,否則我可要錯過一場好戲了。阿娘,那個孟公子德行有虧,我才不想嫁給這種人為妻。”


    裴氏有些意外:“你見過他?”


    趙晏點點頭,垂下眼簾:“昨天在明月樓,他公然輕薄於我。阿弟可以作證。”


    孟公子出言不遜誣蔑父親,她隻字未提,以免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給長輩們添堵。


    “這……”裴氏不禁蹙眉,輕歎道,“我見孟公子神色鬱鬱,以為他不滿孟少卿擅作主張安排婚事,還對他心有同情,沒想到,此人竟是個無禮登徒子。”


    “孟浪小兒,不提也罷。”趙夫人冷聲,轉頭看向如花似玉的小孫女,語氣才緩和了些,“二郎說得對,晏晏還小,我和老爺都想多留她幾年。”


    趙晏暗自鬆出口氣:“早聽到祖母這句話,我就無需心急火燎地趕過來了。”


    “怎麽,晏晏不想嫁人?”趙玉成無奈一笑,“但女孩長大了,遲早要談婚論嫁,不妨告訴祖父,你喜歡什麽樣的公子,我們也好為你把關。”


    “我喜歡相貌好看的。”趙晏不假思索,又補充道,“至少須得不輸於……不輸於太子殿下。”


    她本來打算以自家兄弟為標準,但想了想,還是搬出太子更保險。


    平心而論,他那張臉生得無可挑剔,堪稱汲取了帝後的全部長處,她記事以來,從未見過比他更好看的小郎君。


    趙玉成啞然失笑:“晏晏在宮中做伴讀,終日麵對陛下、皇後娘娘以及眾位皇子公主,眼光都被養刁了,倘若她將來嫁不出去,我定要到陛下那裏討個說法。”


    他與今上有師生之誼,君臣關係極其融洽。趙夫人與裴氏聞言,皆是一樂。


    趙夫人提議道:“陛下與皇後娘娘素來疼愛晏晏,老爺何不進宮求求陛下,請他做主,給晏晏擇一門婚事?”


    趙玉成深以為然:“這是個好主意,聖旨賜婚,晏晏嫁過去,夫家定然不敢虧待她。”


    趙晏:“……”


    剛才是誰說還想多留她幾年的?


    -


    孟家父子辭別趙景明,打道回府。


    行出一段路,孟公子驅馬靠近父親的車駕,可憐兮兮地哀求道:“阿爹,兒子現在不便騎馬,能否與您共乘一車?”


    他的前襟被茶水浸透,風一吹,當真是透心涼。


    而且自家府邸在另一座裏坊,他以這樣一副尊容招搖過市,今後還怎麽見人?


    車中沒有任何回應,甚至窗帷都不曾掀開一角。


    孟公子知道父親正在氣頭上,壯著膽子為自己辯解:“您有所不知,昨日將兒子害得狼狽不堪之人,正是方才那名婢女。趙家一群不上台麵的粗野武夫,連個婢女都管教不……”


    “混賬!”一聲嗬斥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孟元博氣急敗壞地撩起窗帷,忍不住冒出一句粗口,“你懂個屁!什麽婢女?那是趙六娘本尊!打從她進門,我恨不得給你使了八百個眼色,你倒好,跟瞎子一樣,還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你讓我一張老臉往哪擱?”


    他越說越光火,音量不覺提高,一口氣罵完,才恨鐵不成鋼道:“還不滾進來?”


    孟公子如蒙大赦,翻身下馬,手腳並用爬進車中,猶在不甘地抱怨:“趙六娘堂堂一個千金貴女,先是在外與人動武,又自降身份假扮奴婢,我就想不通了,您為何要讓我娶這種……哎呦!”


    孟元博一折扇敲在他頭上,終止了他的叫喚。


    他裝作閉目養神,不想再看這糟心兒子一眼。天曉得他是怎麽與趙六娘結仇,如此一來,拉攏趙家恐怕難上加難。


    那位貴人難得托付重任,自己卻铩羽而歸,孟元博愁眉緊鎖,不知回頭該如何與對方交待。


    -


    “衛尉寺少卿孟元博及其長子孟洲?”


    薑雲琛聽罷暗探匯報,隱約想起曾經在叔祖父臨川王的壽宴上與孟洲有過一麵之緣,沉默片刻,一言難盡道:“還真是什麽貨色都敢去趙家求親了。”


    暗探又一五一十地複述了孟元博父子回程途中的對話。


    包括兩人神色語氣,以及孟公子身上顯眼的茶漬。


    薑雲琛初時有些驚訝,到後來竟笑意難耐,握拳抵在鼻尖,才堪堪忍住。


    寥寥數語,他已經能夠猜到大致真相。


    ——趙晏得知孟家二人的來意,便打扮成婢女,企圖看看那孟公子是圓是扁,豈料兩人剛結過梁子,孟洲先前沒在她手下討得便宜,這次又栽了個大跟頭。


    是她會做出來的事。


    以她的性子,絕不可能聽天由命,完全把自己的婚姻交給長輩做主。


    他落下手,白皙修長的指節輕叩桌麵,淡聲道:“繼續盯著,有新情況再來稟報。”


    頓了頓:“派人去調查孟洲昨日申時到酉時之間的行蹤,探清他在何處、經曆了何事。”


    說罷,他意識到自己這話似乎暴露了什麽。趙晏申初進城,酉初抵達觀德坊,她和孟洲起衝突,隻會是在那段時間內——而他人在宮裏,卻對她回京的時刻了如指掌。


    好在暗探恪盡職守,除去分內之事,從來不會逾越多問。


    薑雲琛示意暗探退下,在靜默中陷入沉思。


    孟家求親一事倒是無需擔心,燕國公和趙將軍的態度不得而知,但趙晏鐵定看不上孟洲。


    就憑她給他的字條,短短三年,她的審美還不至於墮落到那般境地。


    他覺得蹊蹺的是,趙景明舉家剛回京不到一天,孟氏父子就急不可耐地找上了門。


    孟元博似乎也明白,憑借他的官職和嘉順長公主皇室庶出的身份,孟洲向趙晏求親實屬高攀,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因此隻能通過搶占先機,姑且一試。


    他為何要這樣做?是出於本意,單純想給兒子謀取一段好姻緣,抑或聽從了旁人的指示?


    如今趙家風頭正盛,難免會成為那些心思各異之人想要拉攏的對象,而聯姻是最簡單、又最有效的一項工具。


    但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終究要落空。


    趙晏心目中隻有他一人,他的父母弟妹都很喜愛她,她嫁入皇室,定然不會受委屈。


    而他自己……倘若必須從京城貴女中選擇一名做太子妃,她貌似也不錯。


    外表和內裏都沒得挑,文武雙全,更重要的是,他與她從小一同長大,彼此知根知底。


    總好過盲婚啞嫁,成親後才發現脾性不合,形同陌路地度過一生。


    如是想著,薑雲琛心中塵埃落定,眼底浮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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