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圈驀地紅了。


    -


    半個時辰前。


    陸平的辦事效率極快,薑雲琛沒等多久,就知道了虞朔是何方神聖。


    土生土長的涼州人,十四歲從戎,武藝卓絕,對兵法也頗有見地,永安九年趙景明到涼州後,賞識他的才幹,遂提至自己麾下。他在與天淵的交戰中履立功勳,十七歲便受封定遠將軍銜。


    確實是個難得的將才,趙晏欣賞他也不足為奇。


    但幸好,彼時趙晏去往安西都護府,虞朔隨趙景明駐守涼州,並未同行。


    薑雲琛猶豫了一下,策馬朝三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雖然有阿瑤在,他還是要親自確認趙晏對虞將軍沒有更深層次的好感才能放心,這次,他絕不會重蹈覆轍,隻在後麵默默跟著就夠了。


    趙晏與虞朔皆是內功卓絕之人,他不敢綴得太近,時不時變換方向,確保他們不超出視線範圍。


    阿瑤從始至終隔在兩人中間,讓他倍感欣慰,回頭定得想辦法好好褒獎她。


    走出一段路,薑雲琛百無聊賴,不由有些出神。


    虞朔相貌俊秀,年少成名,戰功顯赫。


    可他覺得自己也不算差,雖因身份所限,不及虞將軍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的英勇,但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挫敗天淵與西域諸國裏應外合的陰謀時,也才十七歲呢。


    趙晏跋山涉水去到安西都護府,怎麽就走得那麽急?


    再多留幾日,便可見證他大獲全勝了。


    突然,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傳來,隱約是趙晏他們所在的方向。


    他收斂神思,縱馬直奔而去。


    -


    太子突然出現,除了坐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薑雲瑤,其他人悉數下馬行禮。


    薑雲琛一看眼前的狀況,便猜到發生了什麽。


    他鄭重道:“叔父,您既為尊長,怎能對晚輩出言不遜?”


    目光掃過地麵:“這是哪位老眼昏花,趕在別人之後放箭,還不得要領,毀了好好一張皮子?”


    靜淵王世子:“……”


    他的視線在這對兄妹身上來回打轉。


    大家都是高皇帝的子孫……重孫,一脈同宗,為何他們兩個如此令人生厭?


    他惱羞成怒,卻又礙於尊卑,不敢對儲君發脾氣,憋得滿臉通紅。


    薑雲琛吩咐身後的親衛道:“帶靜淵王世子到陛下那走一趟,讓陛下評評理,長者欺負小輩、郡王世子冒犯公主,該如何處置。”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靜淵王世子麵如土色,他的擁躉們也全部啞了火。


    親衛一左一右道:“世子,請吧。”


    薑雲琛與趙晏一同架起薑雲瑤,將她扶上馬背。


    趙晏對公主殿下佩服不已,這等本事,她一輩子都學不會。


    正要幫忙牽韁繩,突然聽薑雲琛道:“趙娘子,我有話與你說。”


    眾目睽睽之下,她不好給他擺臉色,默然放開了手。


    薑雲琛如釋重負,轉向虞朔:“虞將軍,勞煩您送公主回去,請醫官為她治傷,再到陛下麵前作證,如實複述方才的來龍去脈。”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虞朔到了禦前,皇帝聽聞他護送公主歸來,定會產生好感,之後問起他的身份,得知他便是趙景明身邊的得力幹將、十七歲的小戰神,必然少不了賞賜。


    虞朔心思通透,立刻會意,恭敬而感激道:“在下遵命。”


    一行人陸續離開,四周恢複寂靜,隻剩樹木草葉在風中搖曳的沙沙聲響。


    薑雲琛笑了笑,語氣溫和道:“邊走邊說吧。”


    -


    騎馬往樹林深處行了一截,趙晏輕聲:“虞將軍父母早亡,皆是被天淵人殺害,他由父親的同袍養大,為人正直、忠心耿耿,與我也隻是朋友。他連京中高門大族有哪些、彼此之間的關係都搞不清楚,殿下無需揣摩他的意圖。”


    薑雲琛微微一歎:“趙晏,在你眼中,我就這麽……”


    話說半句,驟然止住。


    空氣中似乎傳來微不可聞的聲響,潛意識裏的反應卻讓他覺察出一絲危險。


    他的感官原本敏銳過人,但此刻心裏裝著事情,到底還是遲了半拍。


    一道細長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


    而在這之前,趙晏已縱身躍起,反手在馬背上借力,似是想要撲向他。


    所有動作仿佛在頃刻間放慢,薑雲琛來不及阻止,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試圖在她撞過來的瞬間接住,強行扭轉方向,替她擋下來路不明的寒光。


    一切變故隻發生在兔起鶻落間。


    就在他抬手的同時——


    趙晏扶著馬鞍,單臂為支撐,橫過身子,當空一腳踹在他腰側。


    她動作太快,薑雲琛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失去平衡被她踹下馬。


    殘影擦過他方才所在的位置,鍥入身後的草地。


    是一支箭,尾羽猶在輕顫不休。


    第25章 她被薑雲琛打橫抱起。……


    薑雲琛猝不及防,情急之下順手一勾馬鞍,穩住身形,適才避免了摔個五體投地的下場。


    “……”


    這跟他想的好像有點不一樣。


    趙晏輕盈落地,安撫地拉住受驚的馬匹,看向他的眼神非常複雜。


    她所做的一切全是出於本能,不論任何人在旁邊,她都會施救。


    但她滿心以為,憑借薑雲琛的身手,完全可以自己躲開。


    誰知那一腳竟踹得結結實實,他似乎沒有半分要提前閃避的意思。


    這反應能力……怎麽比三年前還不如?


    當日在南市的時候,他明明和她打得不相上下,顯然未曾疏於習武,還大有長進,僅僅半個月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內心蹊蹺不已,但眼下,並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


    馬蹄聲傳來,在幾步開外刹住,有人跳下馬背,跪地請罪道:“在下一時失手,險些誤傷殿下,罪該萬死,請殿下責罰。”


    話雖如此,神色卻一派平靜,不見絲毫惶恐與緊張。


    臨川王世孫。


    高皇帝與嫡妻育有二子一女,先帝、臨川王及嘉寧長公主。


    趙晏對那位臨川王著實沒有好感。早年高皇帝逐鹿天下,先帝隨父攻打京城,令手下得力幹將趙玉成駐守大後方益州,彼時臨川王負責統領益州事務,敵軍來襲之際,竟聽信讒言,誣蔑趙玉成暗中通敵,若非先帝之妻沈太後和當今皇後的父親梁國公據理力爭,趙玉成便要被當眾處斬。


    後來,趙玉成與梁國公一武一文攜手,以敵人十分之一的兵力保住益州,一戰成名,也從此與臨川王結下梁子,老死不相往來。


    這段往事趙玉成從未與小輩們詳盡提過,細節之處,趙晏還是從薑雲琛那裏得知。


    不對,怎麽又想到他了。


    她努力摒除念頭,卻無可奈何地發現,過往的大部分記憶都與他息息相關。


    八年,她現有人生的一半,都曾有他的參與。


    沒由來地,她心裏很不是滋味,隻能迫使自己不去看他,將莫可名狀的情緒轉移到臨川王世孫身上:“臣女瞧這附近也沒有獵物可打,閣下年紀輕輕,何至於眼花手抖到如此地步?”


    趙家與臨川王府不合人盡皆知,薑雲琛礙於叔祖父的情麵不好責怪,她可沒那麽多顧忌。


    而且這件事本就是對方理虧,一旦鬧大,鐵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薑雲琛尚未開口,突然聽到趙晏出聲,不由怔了怔。


    臨川王世孫也麵露詫異:“趙娘子,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你這是以下犯上!”


    “閣下還知道何為‘以下犯上’?”趙晏認真反問,“那麽您蓄意謀害太子殿下又算什麽?”


    “我隻是一時不慎,你休得……”臨川王世孫說到一半,卻不知為何突然咽回去,語氣平和道,“趙娘子,你誤會了。”


    趙晏卻不買賬:“臣女在旁看得一清二楚,若非臣女及時出手,閣下已釀成大錯。事出何因與臣女無關,您的解釋還是留到在陛下麵前說吧。”


    她心情欠佳,話音雖淡,卻毫不客氣:“臣女願陪閣下走一趟。”


    “你……”臨川王世孫深吸口氣,轉而垂首道,“殿下,請您為在下主持公道。”


    薑雲琛心中卻莫名晴朗起來,雖然趙晏表達有誤,那分明不是“出手”而是“出腳”。


    餘光望了一眼她略顯冷麗的側顏,他輕歎道:“孤差點做了你的獵物,還要為你主持公道,真是沒有天理。”


    臨川王世孫無言以對,始覺出幾分忐忑:“在下不敢,望殿下明鑒。”


    薑雲琛卻沒再說話。


    許久,臨川王世孫的脊背開始輕微顫抖,他才不緊不慢道:“看在叔祖父的份上,孤信你一次。聽聞叔祖父不日便要回京,到時候,還請他老人家進宮與孤敘舊,順帶給你找個像樣的師父,好好練一練射箭準頭,以免傳出去讓人笑話。”


    臨川王世孫如蒙大赦,行了個大禮,匆匆退下。


    趙晏名曰陪此人去麵聖,實則是想借機抽身,眼見計劃失敗,此處又隻剩下她和薑雲琛兩人,一時沒了脾氣,硬邦邦地解釋道:“事出緊急,多有冒犯,請殿下見諒。”


    方才千鈞一發,她唯有用腿才能夠到那段距離。


    薑雲琛卻不以為然:“你救駕有功,我為什麽要怪你?”


    趙晏聽得他話音裏隱藏的笑意,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這廝素來死要麵子,毫無形象地被踹下馬,該與她秋後算賬才是。


    難不成……被她一腳踢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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