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裏追她的人非常多,有幾名優秀的男生和宋方霓走得很近,而“老宋”的花名就牢牢地跟著她了。爸爸新開的理發店據說生意不錯。他依舊負責理發,繼母則接替了媽媽的工作,忙裏忙外的。宋方霓會在國外跟爸爸視頻,每次超過五分鍾,繼母就過來催著吃飯,或者說客人來了之類。


    慢慢的,宋方霓和爸爸聯係也少了。


    之後隻清明回去一次,是陪爸爸給媽媽掃墓。


    她的宿舍總是人來人往。宋方霓依舊忙著打工,但賺來的錢不需要給任何人,而是自己留著。


    歐陽文約了宋方霓好幾次,她才有時間出來。


    他們坐在歐陽文的跑車裏。“哎,你太忙了,咱們高中同學同班聚會都沒來……”歐陽文說,想起之前在夜店的插曲,不由迅速地看了她一眼。


    宋方霓僅僅是笑了笑。她的衣著變得精致,但說話依舊很少,總讓人多打量幾眼。


    “你畢業準備留在上海?”


    “沒想好。”宋方霓剛想這麽回答,跑車內的電台音樂自動放了下一首歌,前調有點布魯斯的感覺,隨後傳來一陣歇斯底裏又略帶怪誕的男聲。


    像個別扭造作的女裝大佬,大著舌頭唱歌。她聽了微微皺眉。


    歐陽文伸手把它關了,隨口說:“最近非常火的一首歌,你整天帶著耳機,難道沒聽過”


    “叫什麽名?”她隨口問。


    “哦,《百無一用是繾綣》。”


    一個有點老氣還有點長的文藝歌名,她不太感興趣,還是說:“有機會聽一下。”


    歐陽文點點頭,他說:“我估計留在上海,不回去了。待在爹媽身邊真的太煩,他們各種管東管西,還是自己住好。更自由。”


    宋方霓倒也想到羅姨和爸爸,他們一家三口如今過得挺好,而在潛意識裏,她其實也不太想回去。那個撫養她長大的城市,留給她的總是令人不快的記憶。


    >>>


    大學戀愛的情侶,通常在畢業前就紛紛分手。


    到了畢業的最後幾個月,歐陽文也和他大學時期交往的第不知道多少任女朋友分手了,對方哭哭啼啼的,但又轉頭跟別人說,歐陽在上海送她一輛跑車,當作分手費。


    說八卦的人和傳八卦的人都很羨慕。


    宋方霓在畢業的最後幾個月,她搜索頁麵的常用詞,跳出的第一個名字依舊是梁恒波。


    她知道梁恒波回國了,他不怎麽熱衷於拿高分,也不愛參合任何團委和學生會,隻是跟著老師和學長做項目。最關鍵的是,他身邊跟著的女生,確確實實地變成了裴琪。


    宋方霓輾轉地通過別人,得到一張梁恒波的近況照片。


    但看到照片的瞬間,她就愣住了。


    這是一張合影。


    梁恒波和他們學校那群天之驕子站在拉斯維加斯的trump金色大樓前,他站在最中央,卻也沒有高中時的沉穩俊秀。


    反而,他胖了。


    臉整個都是圓的,仿佛還有小肚子,頭發也長了。整個人顯得疲怠且樸素無華,穿著黑色的衣服。


    身後洛洛走過來,順口問:“哦呦,這是誰?”


    當聽到照片上的男生就是她內心極其割舍不下的前男友,全宿舍的女生都像小麻雀般地圍了過來。


    照顧著宋方霓的情緒,但是,整個宿舍女生統一給出的評價是:就這?


    傳說中,風華無二的梁恒波。


    就這?就這?


    他值得讓老宋念念不忘嗎?


    大家笑嘻嘻問,比起他的長相,是不是仰慕他的才華。


    又好奇地問他們怎麽分手的——他劈腿?他變心?他媽寶?他脾氣差?他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愛好?


    宋方霓沒法回答這些問題。


    內心的某個部分,梁恒波仿佛還和她在一起,他們隻是陷入一場且唯一一場的冷戰。他們並沒有分手。


    她強笑著辯解說:“還好吧,就是長胖了點,但男人胖了的話很穩重啊,而且,胖了好,胖了身體健康,他以前太瘦了。何況,他現在還是很帥的啊。你們仔細看看。”


    幾個室友默然,紛紛帶著“你開心就好”的複雜神情對視了一眼。


    等宋方霓去衛生間刷牙,剩下女生們還在嘰嘰喳喳討論大學男生怎麽都醜得像猿猴,什麽什麽都不行,又說長得好看的男生不缺女友雲雲,又說了歐陽文的慷慨英俊。


    繼續挑剔半天照片所有男生的長相後,大家紛紛說宋方霓真是瞎,中國男人真的不行,中國女權要奮起,為什麽一朵玫瑰總插在那什麽什麽上。


    淩晨兩點左右,宋方霓依舊沒有睡著,耳邊聽著室友均勻的呼吸聲,再次凝視著梁恒波的照片。


    她走到走廊,給梁恒波的郵箱發了一封也是最後一封的郵件。


    “你們大學的夥食有那麽好嗎?以前忘記告訴你,我們學校的食堂不差,三食的宜賓燃麵、赤豆糕和小籠包都很好吃。南區六教附近,還有一家餐廳,鹹蛋黃冬瓜很特別。不知道畢業以後有沒有口福再回來吃,如果,你也喜歡這些,我可以給你寄往美國或北京,或者,寄到你所在的任何地方。”


    一秒內就被係統擋回,郵件又躺在她的郵箱。


    梁恒波依舊拒收著她ip地址的所有郵箱。


    宋方霓重新躺回到床上,戴著耳機。


    播放列表裏是bob marley的《no woman, no cry 》。公主號:


    rise and shine 雷鬼音樂經常是歡快的旋律,配著詩意歌詞,歌詞大意是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們擁有很多心愛的人,也失去過很多,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們總會走在光明的路上。


    她默默流淚聽著它直到天明。然後,她跟自己說,放下吧。


    不過是一場談了半年不到的戀愛,本質上能有多深刻呢?


    隻是因為自己主動分手,難道真要讓男生成為心口的創傷?


    關鍵是,宋方霓跟自己說,不要變成那種軟弱無能、會且隻會為愛傷痛的女孩子。她讀過那麽多書,學習成績那麽好,也去過了幾個國家,應該放寬一點眼界。


    本科終於畢業,宋方霓再次作為當屆的優秀畢業生發言。


    當天,晴空萬裏。她戴著學士帽,握著畢業證書,底下熙熙攘攘的人。有她的朋友,還有很多人的家長,雖然爸爸因為羅姨的阻攔沒有來,她的前男友也沒有來。他們都留在另一個沉重的城市。


    她閉閉眼。


    就是這樣,宋方霓畢業後順理成章地選擇留在上海。


    第25章


    比起她的同學大部分想進政府機關或從事新聞行業, 宋方霓在就業選擇上顧慮良多。以前對她來說,幾乎沒有哪條職業道路是絕對不可以的。


    但是現在,她發現生命裏那種廣闊可能性的東西變薄了。


    不輕鬆。真的不輕鬆。


    她在畢業前投遞且拿到最好的一個offer, 是來自麥肯錫谘詢公司,之後收到的也都是些谘詢公司。還有幾個大學同學決定創業,邀請她加入他們創業公司。


    但權衡一下,宋方霓選擇入職之前實習的外企。


    這家外企的名字在國內消費者的腦海裏屬於冷門, 卻是乳品食品行業的龍頭跨國企業, 占全球乳品交易量的30%。她入職時的待遇和職位, 是她們那一屆畢業生裏的佼佼者。


    但也是忙。她在餐飲部輪值時,正值芝士奶蓋茶從台灣引入大陸,幾家奶茶公司搶奪份額。團隊也要跟進區域原料研發, 而僅僅是第一?的出差頻率,就讓她成為航空公司的金卡會員。


    忙碌,是最好的解藥,至少把小情小愛都衝淡了。


    宋方霓入職後很討外籍上司和同事們的喜歡, 她工作的時候,好像有個周密的機器留存在大腦,總是知道什麽是對的, 什麽是錯的。


    在外企, 市場部和營銷部總是鋒芒對針尖。兩部門有時候會組織聯合講座。宋方霓作為管培生,還要頻繁地參加各種培訓。


    培訓的休息時間, 有幾個打扮時髦女生聚集在圓桌左右。


    四周夠吵了。所以宋方霓光是坐在那裏,沒有加入對話, 她安靜地用手肘壓著筆記本電腦,打開不鏽鋼保溫杯。基本上城市白領都有個保溫杯,裝著早上冰好的咖啡。


    都市人的娛樂方式總是很多樣。攀岩徒步, 讀書會,學泥塑和繪畫,看話劇。


    營銷部的一個實習生小佳就說追國內的地下樂隊,會請假參加各大音樂節。


    小佳最癡迷的地下搖滾樂隊,叫“浪客白條”,主唱是一個經常歪著嘴哼唧的北方男人,外號叫“二猴子”,染著一頭慘綠色如水鬼般的長發,唱歌時愛嘶吼且大舌頭,愛在舞台上扭屁股。


    小佳不遺餘力地向他人賣安利,公放了樂隊的歌,說這是他們最出圈的歌《百無一用是繾綣》。


    午休的時候又聚在一起,小佳強迫大家看視頻,是采訪樂隊的短視頻。


    搖搖晃晃的視頻裏,有人問主唱二猴子,知不知道天後張雪雪最近發了新專輯,主唱撇著嘴說商業歌手唱歌是真他媽難聽,隨後,話筒傳到貝斯手,再傳到鍵盤,傳到鼓手。


    視頻放到最後,冷不丁的,有一個音色偏低,但有質感的男聲說:“……別對我拍,我不太認識她”。


    宋方霓手裏的保溫杯突然傾倒桌麵,裏麵的冰咖啡像未凝固的琥珀順著桌麵的紋理四處流淌。周圍的女生紛紛驚呼,站起來,生怕咖啡濺到自己套裝上。


    宋方霓跑去衛生間,顫抖用自己的手機重看了剛才的視頻。


    隻是一段無聊的短訪談,樂隊經紀人拍的。


    鏡頭在幾個樂隊人員的臉上一晃而過,也都是模糊的,甚至沒有拍到最後男人的臉。實際上,在最後那個男人說完“不認識她”後,短短的拍攝結束了。


    那音色低沉到可以消失在外麵衛生間的流水裏,音量調再高也聽不清。


    但宋方霓絕對不會認錯,雖然,隻有五秒,他們曾經多次語音,他曾經親昵叫過自己“寶寶”……


    這是梁恒波的聲音。


    樂隊主唱的臉也是越看越眼熟,隨後她發現,這人自己認識,他是當初梁恒波帶她去聽過排練的樂隊主唱,梁恒波還用鑰匙砸過他。


    宋方霓把視頻反複看了半個小時,回到家後,就在搜索框和linkedin打下他的名字。


    梁恒波被本校保研,她記得他曾經說過要讀到博士,但他讀到研究生就不讀了。


    梁恒波並沒有轉行搞樂隊,他目前入職一家互聯網公司,目前是什麽技術的首席代表、


    能查到的公開信息,也就那麽多。


    宋方霓快速在通訊錄裏搜索梁恒波母校畢業的人,想打聽梁恒波的信息,但準備發消息詢問那一刻,止住了。


    工作兩?了,很多大學同學傳出婚訊,她今?五月份當了洛洛的伴娘。


    有多渴望聽到梁恒波的消息,就有多害怕知道一些消息,比如,他可能已經結婚。


    他在另一個城市,她在上海,加上各種事。經曆長久的無回應和絕望後,她早已經不再有和梁恒波複合的念頭,但是宋方霓很清楚,她寧願兩人斷聯,也沒有勇氣看到梁恒波和另一個女孩的婚紗照。因為,她會弱小到被這個信息所徹底地打垮。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梁恒波就是她心中的“怯”。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會變成死纏爛打的人。但黃粱一夢那麽多?,自己依舊不懂愛也不懂放下。


    宋方霓躺在出租屋裏的床上,把耳機戴到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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