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笑了起來,打趣道:“這倒有趣,一般都是郎君們休妻,你反倒要休夫,又是因何緣故?”


    “不瞞大長公主,奴原本是二嫁。前夫家底優渥,待奴也好,哪曾想奴的命不好,前幾年他突發惡疾病故,留下奴與幼子,沒了倚靠。”


    聽了這番話,二人不由得心生同情。


    許是想到往日恩愛,任娘子的眼眶有些發紅,她繼續說道:“前夫嚴郎是獨子,婆母在生他時難產而亡,他是公公從小照看著長大的。公公病重時,奴嫁進他家是做的衝喜娘子,後來沒多久公公去世了,家裏就隻有奴與嚴郎相依為命。”


    “也是上天嫉妒我二人感情深厚,早早的把他的命奪了去,留下我孤兒寡母無依無靠。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奴不堪其擾,便嫁了現在的丁三郎,豈知是個火坑。”


    林秋曼:“丁三郎待你不好?”


    任娘子咬牙道:“豈止不好,簡直是惡。”


    “奴當初眼瞎,被他花言巧語哄騙了去。那人就是個畜生,猶如奴身上的吸血水蛭,挖空心思來敗奴前夫留下來的家產。他不僅又嫖又賭,還打奴。奴實在與他過不下去了,屢屢發難請裏正和家族長輩做主讓我二人和離,均被他想法子糊弄了過去。”


    華陽聽得鬼火冒,“這不就是明目張膽的欺負你孤兒寡母嗎?”


    任娘子紅眼道:“也都怪奴當初耳根子軟,不經哄騙,現在被丁三郎纏上,怎麽都脫不了身。奴又氣又惱,很想與他拚個你死我活,但又擔心幼子被欺負。他還這般小,沒有了父親,倘若奴也出了事,他往後又該怎麽辦……”


    說到這裏,她摸出手帕擦淚,顯然是真的沒有法子了。


    華陽隻覺得糟心,看向林秋曼道:“那丁三郎就是個不要臉的無賴,孤兒寡母被這樣的男人纏上,要怎麽脫身?”


    林秋曼:“確實不好脫身,畢竟是正兒八經嫁的人,不是苟合。”


    華陽對任娘子道:“既然裏正那邊都已經調和過了,就算你鬧到公堂上,也是沒法判離的,畢竟丁三郎除了作風不良外,其他也沒鬧出什麽事端來。”


    任娘子急哭了,林秋曼忙安撫道:“你也莫要著急,這事急不得。”


    任娘子跪到地上道:“二娘若能把事情辦成了,要多少酬勞都行,隻求你可憐可憐我孤兒寡母。”


    林秋曼攙扶她起身,正色道:“這不是酬勞的問題,你也是知道的,律法保護的是男方的權益,女郎隻是附屬。而今你要休夫,律法定然是不支持的,還需從長計議。”


    華陽端起茶碗,忽然道:“林二娘你方才說什麽來著?”


    林秋曼:“???”


    華陽思索了陣兒,“噢,我想起來了,方才你誇下海口,沒有我林二娘拆不散的姻緣!我就看你怎麽拆這樁姻緣!”


    林秋曼:“……”


    任娘子病急亂投醫,急忙從袖中摸出一錠金子塞進她手裏,“二娘一定要幫幫奴,奴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林秋曼要推辭,華陽卻道:“林二娘你收著,上回衛娘子的家暴案你都有本事拆了,這回定也有本事拆。”


    林秋曼急道:“大長公主,這不是兒戲!”


    華陽掩嘴笑道:“叫你收著就收著,你若打贏了官司,我也給你一錠金子。”


    林秋曼急得跺腳。


    有大長公主在一旁慫恿,任娘子又塞了一錠金子到她手裏,激動道:“奴家裏有銀子,隻要二娘能救奴脫離苦海,要多少銀子都行!”


    林秋曼“哎呀”兩聲,華陽火上澆油,“你看人家誠意十足,那兩錠金子,也夠平常人家開銷兩年了。”


    “大長公主別跟著忽悠,這事不是鬧著玩的。”


    “我可沒有忽悠,你看人家任娘子孤兒寡母的,你一副熱心腸,豈能無動於衷?”


    “唉……”


    被華陽一陣攪合,林秋曼沒得法,隻得接了這樁棘手事。


    任娘子喜極而泣。


    林秋曼道:“你先別急著高興,我辦事也是要講律法的,畢竟公堂是講道理的地方,隻有用道理說服了明府,他才會依法審判。”


    任娘子點頭,“二娘上過公堂,又能說會道,定然有門路法子。奴也是聽了你不少事跡才找過來的,求助你定錯不了。”


    林秋曼擺手道:“先別給我戴高帽子。”


    華陽插話說:“林二娘,這官司我倒有興趣,你若贏了,我也給你一錠金子。”


    林秋曼又氣又笑,“那大長公主給奴備在那裏吧,奴肯定是能拿到手的。”


    中午開飯,任娘子留下同她們一起用。


    下午林秋曼又問了她一些細節,折騰了許久才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林秋曼睡懶覺,迷迷糊糊中,聽到張氏跑到床頭說道:“小娘子還睡呢,何郎君來了!”


    一聽到何郎君,林秋曼嚇得坐起身來,披頭散發問:“何世安來了?”


    張氏點頭,“趕緊起來梳洗,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睡!別讓人家看了笑話!”


    林秋曼猛拍腦門,趕緊起床梳洗。


    蓮心在正廳伺候茶水,一個勁掩嘴笑。


    何世安被她笑得很不好意思,耳尖有些泛紅。


    稍後林秋曼來到正廳,何世安起身行禮,林秋曼行福身禮。


    兩人都有些尷尬。


    張氏打圓場道:“昨日小娘子接了樁棘手事,昨夜折騰得晚,故早上起得遲了些。”


    何世安看向她,溫言道:“方才我帶了一盒藥膳糕餅來,現在還是熱的,二娘可以先墊肚子。”頓了頓,“是我阿娘做的,她從外祖母那裏帶過來的手藝,二娘可以嚐嚐。”


    蓮心去取來。


    小碟子裏的糕點瑩潤潔白,是由米漿蒸製,看起來簡單,吃到嘴裏卻綿軟彈牙,甜度適中,絲毫沒有藥味。


    “好吃,一點藥味都沒有。”


    “阿娘怕你吃不慣,放得稍少些,平日裏她喜愛蒸製,街坊鄰裏也會送些,健脾益胃,最適宜脾胃虛弱者,你若覺得喜歡,她還可以做一些養顏的。”


    說到這裏,他不由得笑了起來,林秋曼也笑了,“你阿娘真有意思。”


    何世安擺手道:“一大早就催我過來。”又道,“籃子裏還有一盒八珍粉,早上用沸水衝製即可飲用,補氣益血的,女郎家氣血足了,麵色才好。”


    林秋曼興致盎然問:“你阿娘那裏是不是還備得有美容養顏的祖傳秘方?我瞧她雖上了年紀,保養得卻好。”


    何世安虛握著拳掩嘴輕咳兩聲,笑道:“這倒沒有,她性情開朗,極少操心,多數都是家父操持些。”


    吃了幾塊米糕,兩人倒也沒有一開始那般尷尬了。


    何世安道:“方才聽張媽媽說你昨日接了一樁棘手事,可否說來聽聽?”


    林秋曼當即把任娘子的情況細細講述一番。


    何世安沉吟片刻方道:“這事確實棘手,任娘子要休夫,光憑丁三郎作風差,隻怕不易。”


    林秋曼喝了口熱水,“說實話,我原本是猶豫的,但當時大長公主在場,一陣瞎攪合,便稀裏糊塗的接了。”


    “那二娘現在可有頭緒?”


    “沒有,一點頭緒都沒有。”又道,“我雖跟馬縣令打過數次交道,卻也知道他是個講理法的人,任娘子想要休夫擺脫丁三郎,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


    “也可憐她孤兒寡母被這樣的無賴纏上,不過任娘子耳根子軟,經不起誘哄,就算她這回僥幸擺脫了丁三郎,下回還會有丁四郎丁五郎,皆因她帶著前夫遺留下來的豐厚家底,總會被有心人惦記上的。”


    “你這話很有道理,她自己也說耳根子軟,像她那樣的女郎,估計還沒等到幼子長大,前夫留下來的巨額家產隻怕就被其他人給挖空了,到那時候才叫可憐。”


    “也難怪你昨夜折騰得晚,這事情想想就頭痛。”


    “嗐,都怪我昨兒在大長公主跟前誇下海口,說沒有我林二娘拆不散的姻緣,這不,報應來了!”


    說完這話,兩人都笑了起來。


    林秋曼覺得何世安笑起來還挺好看。


    中午她留他用飯,不想那家夥是個正兒八經的經濟適用男,居然還會下廚做菜。


    林秋曼吃驚不已,詫異道:“你竟也會去庖廚?”


    何世安說道:“家父的手藝更厲害,他做的燒子鵝不比醉霄樓的差,我就比他差遠了,大菜做不了,但家常的還能應付。”


    林秋曼笑得合不攏嘴,這一家子都是寶啊!


    “什麽時候得去你家蹭飯吃。”


    何世安眼角帶笑,“你想什麽時候去都行。”


    兩人在庖廚打得火熱,討論烹飪技巧。


    蓮心衝張氏努了努嘴,小聲道:“他倆倒像認識許久似的。”


    張氏:“何郎君是出了名的好相處,小娘子又不端架子,二人沒有門戶偏見,自然是相處得來的。”


    蓮心:“這事八-九是成了的。”


    張氏點頭,不過心裏頭還是有點遺憾,嘀咕道:“我還惦記著那神婆說咱們小娘子是富貴命呢,等著她的是那潑天的富貴,如今看來,隻怕是忽悠人的。”


    蓮心看了會兒她,又探頭看庖廚,壓低聲音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氏:“???”


    蓮心附到她耳邊悄聲道:“晉王對小娘子是生了心思的。”


    張氏頓時驚掉了下巴,蓮心忙捂住她的嘴。


    二人往裏麵退了退,張氏又驚又恐,恨恨地掐了她一把,說道:“你這死丫頭,竟瞞得這般緊。”


    蓮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張氏驚恐道:“這是作孽啊,若小娘子與何郎君成了,晉王是容不下的。”


    蓮心淡定道:“且瞧著吧,晉王會來砸場子的。”


    張氏又掐了她一把,“你這說的是什麽混賬話,跟看戲似的。”


    蓮心反駁道:“張媽媽不是盼著小娘子有那潑天的富貴嗎,奴婢也覺得晉王挺好的,時時護著咱們小娘子,但主子的心思難猜,奴婢也不能插手,隻能幹看著,幹著急。”


    張氏閉嘴,心裏頭又是歡喜又是慌張,“你倒瞞得緊。”頓了頓,“是什麽時候的事?”


    蓮心:“張媽媽仔細去想。”


    “蓮心!”


    聽到林秋曼叫喊,她應了一聲,去了庖廚。留張氏一個人杵在那裏,七上八下。


    她既高興自家小娘子能入晉王的眼,同時又苦惱晉王府高門大戶。


    若說做正妻,林家是高攀不上的,而且林秋曼還有前塵,晉王可是那謫仙般的人物,兩人是怎麽都不匹配的。


    可若是進府做妾,又委屈了自家小娘子,這上不上下不下的,委實愁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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